第527章
龍在天最先從強敵在側的恐懼中恢復過來,甚至他似乎已經忘了喪弟之悲之痛,轉而在一瞬間恢復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不然的話,他的轉身動作做不到如此的渾然天成,不留任何的破綻給他人。
張殘也是從龍在天的目光所向,才知道朴寶英身處在自己的正後方。而且,他覺得自己已經透明了一般,被龍在天的目光直接穿越而過,映射在了朴寶英的身後。
“姑娘尊姓大名?”龍在天用一種異乎尋常的平靜口吻,詢問着朴寶英。
下一刻,張殘心中一動,他的手,已經被一隻柔軟細膩的小手給牽住。
朴寶英越來越恐怖了。
張殘已經聚精會神,但是無論是他過人的敏銳感官,還是他神乎其神的精神力,都沒有窺探出朴寶英的所在,更不用說能夠捕捉到朴寶英的動作了!
換而言之,若是朴寶英剛才對張殘突施冷手的話,張殘此時此刻已經稀里糊塗的去見了閻王爺了。
一聲嬌笑之後,朴寶英才故意展示了一下她和張殘的手牽手:“小女子朴寶英,乃是張郎的愛妻。”
隨後,朴寶英眨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寶英未說錯吧?”
最早的時候,朴寶英確實說過,要張殘娶她,然後讓張殘隨她永遠活在高麗,並且,今生今世也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甚至,她還開出陰陽仙師會親自教導張殘半年武功這樣的優厚條件,來吸引張殘。
當然,到了後來,張殘就瞭然了朴寶英的如意算盤。
朴寶英,甚至是高麗的大部分人,都在忌憚着天生百脈俱通的琴星雅。
因為當時的琴星雅,根基未穩,卻偏偏對張殘生出了一點的情愫。朴寶英正是希望藉著和張殘成婚,以此來打擊琴星雅,勿要令她永生都無法達到武道的大成。
琴星雅也明白這一點,甚至琴星雅為此還差點出手殺了張殘。
現在,又經朴寶英舊事重提,張殘不由就是微微一笑:“寶英莫不是又在星雅手上吃了什麼虧吧?”
就這樣,虛無縹緲的朴寶英,忽然“現形”了。
她再不是不可捉摸,被張殘一句話所引所破,她的心神,也出現了一絲鬆動。
如張殘所料,琴星雅應該又有了不小的突破,使得朴寶英大為忌憚之下,也只能故伎重演,舊事重提。
這個間隙里,龍在天暴喝一聲,燎原槍法轟然而至。
同一時間,張殘反手一扣,擒龍手可謂是捻之則來一般,輕易的扣上了朴寶英的脈門。
叫你沒事牽老子的手!老子的便宜,哪是那麼容易讓人佔得!
然而擒龍手卻再次無功而返。
之前不服全葬破了張殘的擒龍手,兩人也不過是五五開,各有所損。但是這次擒龍手被破,卻堪稱一敗塗地。
一股並不浩瀚,卻如霧如雲,看似實質卻彷彿並不存在的內力,竟然不着痕迹的將張殘的擒龍手彈開。而且後勁十足,緊隨着又侵入了張殘的奇經八脈之中。
張殘頓覺經脈錯亂,全身酸楚麻痹,更被這種古怪的內力給震得彈飛了出去。
被厚厚的雪層埋沒之前,張殘看到了龍在天以螺旋勁氣催發出來的燎原槍法,那桿長槍的槍尖,爆出尖銳的唳聲,以貫穿天地之勢,刺向了剛剛擊退了張殘的朴寶英。
等到張殘下一刻用鯉魚打挺,從雪堆里跳出來的時候,龍在天卻在半空中噴出了一口鮮血,倒飛出去足有十丈之遠,繼而也摔落在雪層里被埋沒。
龍在天絕不會如此不濟,連朴寶英一招也接不住。他應該是和張殘一樣,吃了這種古怪內力的暗虧。
其餘的七八名海盜,難得的義氣,根本沒有一個人逃命,反而刀槍劍戟盡出,悉數朝朴寶英攻去。
張殘心叫不妙:“不可!”
朴寶英身負陰陽真氣,又豈會害怕被群而攻之?兼且她的武功本就高明得可怕,根本不是這些海盜所想。所以,這些海盜越是群攻,反而死得越快。
因為每一個海盜所要面對的反擊,不只是來自於朴寶英一個人,更得加上他其餘的七名同伴。
陰陽真氣,本就是一種借力打力的無上神功。
張殘根本無法辨別出,他聽到的,究竟是一聲還是幾聲的慘叫,他只能看到這幾名海盜以快若閃電般攻向朴寶英,又以更為迅速的速度倒飛了出去。
八條血線在空中拋灑出八道紅龍,不知為何,讓張殘想到了一個名叫張衡的奇人。
而朴寶英只是白裙素衣的轉了一個優美的圈,衣袂飄飄,如仙如幻。
雪地上的那張笑臉正面對着張殘的驚駭,美得驚心動魄,美得嘆為觀止。
下一刻,張殘忽然消失。
朴寶英雖然輕挑了一下修長的秀眉,但是笑顏卻並未消失,反而抿嘴一笑:“捉迷藏嗎?夫君真是調皮!”
萬千刀影,重重疊疊,可謂漫山遍野,入眼皆是。
隨後,風雲突變,這些刀影築成了一把巨大的苗刀,捲起近百米高的雪粉,足以斷山截流,毫不客氣地朝着渺小的朴寶英當頭而下。
這一刀,張殘自問,或許能夠和開天闢地的那一斧爭艷。
朴寶英迎着刀鋒而立,黑髮白衣,不住的翻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根本見不到半點的慌張和驚詫,依然是一片動人心魄的美麗笑意。
隨後,只見她信手拈花一樣,漫不經心的伸出兩根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地,點了一下。
隨着她的輕輕一點,忽然之間,張殘覺得,天地變了。
他感應到一種莫可匹敵的巨大能量,蘊藏在他四周的空間之中,摧枯拉朽般震碎了他的刀鋒和刀氣。
這根本不是人力可為。
朴寶英,似乎已經超出了人類的桎梏。
兩根潔白如玉的手指,穩穩地夾住張殘苗刀的刀尖,那張笑臉的主人,正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聲笑道:“焚經訣!請夫君點評!”
隨後,一股如霧如雲般的古怪內力,以苗刀為媒介,侵向張殘的經脈。
張殘哪敢去硬接這種既玄奧又詭異的內力,不得已下,只得將苗刀放手,又退了數步,如臨大敵的望着正不可一世的笑着的朴寶英。
在此之前,朴寶英絕沒有如此恐怖的實力!看來,確實她修習焚經訣,已有了不小的進步。
看來,焚經訣確實如傳說那般,擁有着“但有小成,足可白日飛升”的神奇。
它似乎已經不是一種武學,而是能夠調動天地元氣為我所用為我所驅的法術!人類,又怎麼可能對抗得了?
朴寶英沒有理會張殘的驚懼,反而細細的看了苗刀一眼,轉而輕笑道:“此刀雖然神奇,卻不能發揮出夫君劍法的全部威力呢!若是夫君有一把好劍,寶英肯定無法勝得如此輕易。”
事實上,幻影劍法分為“分”與“合”。
張殘之前一劍化萬千,便是幻影劍法的“分”。
而幻影劍法的“合“,卻直到他炸裂了凌菲的長劍時,才徹底大成。
然而大成之後,卻又有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難題:尋常長劍,根本無法承載他張殘的劍勢與劍意!
凌菲的長劍,也算得上難得的寶刃了。但是即使如此,張殘以之練劍之時,依然不堪負荷,從而被炸成了粉身碎骨。
反正,無論是劍還是苗刀,都無法達到幻影劍法“合”的要求,都無法將幻影劍法“合”的精要施展出來,所以,張殘這麼久以來,乾脆拿着百鍊成鋼又無比鋒利的苗刀,死馬當作活馬醫,權當遊戲去施為。
除非有一天,張殘能擁有一把,能承載得住張殘的劍勢與劍意,從而能發揮出幻影劍法全部威力的曠世神劍。
“夫君似乎並不意外哩!莫非夫君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處?”朴寶英笑吟吟地問。
張殘不置可否,望着龍在天的方向:“張某能否先看看龍兄的狀況?“
“皇上吩咐寶英,留他一條狗命的,夫君無需擔心。”
張殘嘿了一聲:“娘子真好,賢淑端莊。”
雖然這是張殘的明朝暗諷,但是朴寶英卻似乎聽到了最動聽的情話一樣,美目泛起動人的絲絲異彩:“夫君真會說話!那咱們現在就趕回京城,拜堂成親吧!最好再賜予寶英子嗣,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張殘終於收拾了笑容,轉而冷笑道:“朴寶英,你是有多害怕琴星雅呢!”
朴寶英越是急於逼迫張殘,就越代表着她對琴星雅的忌憚。
不過她依舊沒有動怒,依舊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夫君信也好,不信也罷!至少在寶英的眼裏,目前的琴星雅,還不具備令寶英忌憚的資格。”
“原來是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啊!不過可惜,寶英即便殺了張某,也休想得到張某冰清玉潔的身體。”張殘微笑着說。
“夫君未免太過天真了,也未免太小看焚經訣的威力了!寶英有一百種方法,令你如狗一般匍匐在寶英的腳下搖尾乞憐,不過是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寶英才破例給你保留自我選擇的尊嚴罷了!”
“嗯,那寶英不妨試試,有沒有生擒張某的實力,讓張某在自裁之前,不落入寶英的手中。”
張殘依舊微笑。
焚經訣的恐怖,張殘已經見識到了一二:那不是人力可以戰勝的。如果說將來有誰具備擊敗朴寶英的實力,一定非琴星雅莫屬。無論是夜染塵,荊狼,乃至於傳天,要想勝過焚經訣,在張殘看來,已經成了一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中原武林的未來,還是得靠琴星雅。
如果琴星雅再出了什麼差池,等朴寶英再度踏上中土,就真的肆無忌憚,所向披靡,無人可治了。
所以,張殘寧願死,寧願自裁,也絕不能淪為朴寶英用來打擊琴星雅的工具。
別說是朴寶英了,就算是陰陽仙師親臨,面對面的情況下,恐怕也不可能生擒得住如今的張殘。而張殘“寧死不屈”的毅然決然,也令朴寶英一時之間,莫可奈何。
然而對峙了不到普通人三個呼吸的時間,只聽吱呀一聲,張殘聽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心中不由一緊。
果然朴寶英咯咯笑道:“感謝夫君處處留情,總愛給人留下可乘之機。”
朴寶英的身影快到張殘根本捕捉不到任何的蹤跡,但是張殘卻心知肚明,她一定是奔着燕兒去了。
“呔!”
張殘發出了一聲輕喝。
吸收了月之神石后,不僅僅他的精神力有了不可思議的進步,甚至他的一言一語之間,也充滿了某種淡淡的玄妙。
此時的低喝,當真有如當頭一棒的暮鼓晨鐘一樣,恐怕天下最狠辣無情的鐵石心腸,聽了之後也要聞之動容,一時忘我。
朴寶英那鬼魅般的速度,終於在張殘的低喝聲下,慢了一線。
張殘也如離弦之箭一樣,藉著朴寶英留下的氣流的回凹,后發先至,拇指的指尖嗤地一聲,點向朴寶英的后肩。
她顯然還未從張殘的低喝聲中,完全的走出來。因此她的行動雖然依舊行雲流水,然而卻再不是無跡可尋。
只見她再度一個曼妙的轉身,白裙圓張,黑髮斜舞,掩蓋住了她的豐挺的鼻樑和如火的紅唇,只留小半張俏臉給張殘。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卻若隱若現,乍一看上去,好似其中還透露着一種幽怨似的嗔怒。
她只是用白玉般嬌嫩的修長食指,簡簡單單的畫了一個圓。
就那一瞬間,張殘再次感應到了天地之間,某種浩瀚又龐大的神奇力量,透過她的指尖而出,迎上了他所修鍊的號稱“專破內家真氣”的一指頭禪。
那種如霧如雲般的古怪力量,再一次侵入了張殘的奇經八脈之中,根本無從抵擋。
張殘一聲悶哼,不得不藉著反震之力,倒飛而出,在倒飛的過程中,他的內力也在遊走周天,化解着全身的麻痹感。
朴寶英黑白分明的美目中,也終於閃現出了一絲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