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入局

第九十一章 入局

?但凡賭坊,日常都會備些極擅賭的管事,這些管事的地位在賭坊中較其他管事要高些,一般在金主無趣時陪着玩幾圈,以便使其盡興而歸,倘若遇着冤大頭上門,亦可暗中動些手腳,為賭坊多牟取些利益。

對丁炳來說,南宮冀既不屬於前者,亦不屬於後者,因為南宮冀雖荷包滿滿,卻是個十賭九贏的麻煩金主。為了哄好這位小祖宗,丁炳腦中立刻閃現出老友曾坩的身影,可曾坩雖賭技極高,但並非長樂坊之人,且日常極為傲慢,丁炳擔心下人請不動他,只好自個兒心急火燎地出了門。

原本準備湊熱鬧的漢子們見無局可賭,一個個擼起袖管,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賭局裏。

南宮冀百無聊賴,拿起一塊百合糕,正要放入口中,忽覺有人在盯着自己,立刻側首朝大門看去。

果然,一個模樣俊俏的白衫少年正扒着門框,探頭瞅着他,烏溜溜的雙瞳明澈清亮。

南宮冀眼珠輕轉,朝白衫少年勾了勾手指。

白衫少年粲然一笑,邁入長樂坊中。

南宮冀見那少年一路四下張望着長樂坊內的情形,便知他從未進過賭坊,頓時起了戲弄之意,待白衫少年走近,便傾身問道,“這位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谷青。”白衫少年好奇地摸了摸賭案,對南宮冀道,“方才我在門口聽人說,只要贏了你,便會有許多銀兩,可是真的?”

南宮冀邪邪一笑,“你想贏我?”

谷青點點頭,“你若能讓着我些,指不定我會贏。”

南宮冀神色戲謔,靠入圈椅,“俗話說,賭場無父子,哪兒有在開賭之前,央求對家認輸的道理?”

谷青面色一紅,訕訕道,“我聽說可用這兒的銀子與你賭,便想着來試試,若是我贏了,便分給你一半可好?”

南宮冀見谷青眉目清靈,硃唇皓齒,模樣極為討喜,但行止之間卻有些呆傻,不由暗覺可惜。

“你贏了,我只得一半銀子,你輸了,銀子全是我的,你說,我該不該讓你?”南宮冀道。

谷青瞪着南宮冀半晌,彷彿終於盤算清楚,喪氣道,“師兄總說我笨,看來我是笨了些。”說罷,垂首朝門外走去。

南宮冀見谷青背影落寞,心中忽而有些不忍,高聲道,“今後不要進賭坊了,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谷青頓足,回首朝南宮冀深深一揖,“多謝兄台告誡,師兄亦從不讓我進賭坊的,若非他病入膏肓,我……”說著,以衣袖抹了抹眼角,聲音似有哽咽。

南宮冀素來吃軟不吃硬,眼見谷青彷彿真是遇着難事,不由起身道,“那我便與你賭上一局,你先向管事的支些銀子,他會將賭局的規矩講給你聽。”

“當真?”谷青大為欣喜,“敢問這位兄台高姓大名?待我師兄得救,谷青必將結草銜環,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無妨,無妨。”南宮冀揮了揮衣袖,暗自有些鬱悶,這尚未開局便被對家吃定的情形,着實讓他有些難以適應。

“那……”谷青遲疑一瞬,從腰側解下一個精緻小巧的錦囊,遞給南宮冀,“這是小弟的心愛之物,贈予兄台,還望兄台不要嫌棄。”

南宮冀見谷青眼神極為期待,唯恐自己拒絕會令他難堪,便伸手接過錦囊,草草掛在了腰間。

很快,谷青就拿着十兩銀子,跟着萬寬回到了賭案前。

天機賭的賭案前,一頭坐着個丰神如玉、桀驁不馴的少年,一頭站着個眉目俊俏、清靈可人的少年,一眾賭客覺得煞是好看,不待萬寬吆喝,便紛紛聚攏了過來。

“不知二位公子今日要賭哪一種?”萬寬各看南宮冀和谷青一眼,“是單雙,骰子,骨牌,番攤,六博,胡畫,數倉,藏弦,樗蒲還是葉子?”

“要麼……”谷青小心詢問南宮冀,“單雙?”

南宮冀抖了抖眉,猜測谷青大約只能弄明白單雙的玩法,想到一會兒還要在眾人面前輸給他,心中老大不自在,悶悶嗯了一聲。

萬寬高聲道,“天機賭開——單雙賭規——啟——”

按照規矩,既然南宮冀接受他人挑戰,便有資格先抽出兩支賭簽,讓谷青隨機擇取其一,拋於案中,然後再由谷青抽出兩支賭簽,讓南宮冀隨機擇取其一,拋於案中。待萬寬將案中兩隻賭簽合一,便是定下了賭規。

但是,當萬寬拿出一筒賭簽,準備交給南宮冀時,谷青卻伸手攔下他,眼巴巴地看着南宮冀道,“這賭規由我來定可好?”

南宮冀瞅了瞅谷青,覺得賭規於自己而言,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何況自個兒又壓根沒打算贏,因此便隨意點了點頭,“你定就你定。”

“多謝兄台!”谷青咧嘴一笑,“我這兒只有十兩銀子,此番兄台手中那支簽,便選一局定輸贏如何?”

“一局便一局。”南宮冀漫不經心撥了撥賭案上的骰子。

“多謝兄台。”谷青朝南宮冀輕輕一揖,從簽筒中取出“一局定輸贏”的賭簽,交給萬寬,接着又在簽筒中翻了一會兒,對萬寬道,“我便選這一賠十的簽子吧。”

“一賠十?”萬寬嘴角抽搐,“公子可懂這簽的意思?”

“懂。”谷青認真道,“便是我能以十兩銀子,贏那位兄台一百兩銀子。”

南宮冀嘆氣,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萬寬對谷青道,“但您若輸了,便須給那位公子一百兩銀子。”

“不是說,都用你們的銀子嗎?”谷青愣怔一瞬,“而且,這位兄台此前說讓我贏的。”

南宮冀一個哆嗦,被茶水嗆得猛咳起來。

賭坊之內的較量歷來各憑賭技、賭運,搏的便是個未知的輸贏,對賭之人即便在台下暗中有了什麼約定,亦絕不能拿到枱面上來說。萬寬一聽谷青所言,便知他心智有些問題,想到丁炳臨出門前千叮萬囑,不能怠慢了眼前這位南宮少爺,只好硬着頭皮對南宮冀道,“公子既然有心謙讓,這一賠十便算是應了?”

南宮冀瞪了萬寬一眼,悶悶道,“應了。”

“好嘞。”萬寬立刻麻利吆喝起來,“天機賭,一局定輸贏,一賠十,莊家不進,散客隨意。”

圍觀眾人聽聞南宮冀有意要輸給谷青,起初一片嘩然,如墜雲霧,眼下見賭場管事果真報出了“一賠十”的規矩,紛紛搶着將銀子押在了谷青所立的天門之上。

南宮冀星眸微眯,叩了叩賭案,賭案上的銀兩,約莫有百餘兩,若是按一賠十的賭法,這一局他便要輸掉近千兩銀子。想着這些銀兩輸給谷青倒也罷了,卻平白便宜了那些湊熱鬧的賭鬼,南宮冀不由有些懊惱。

“這位兄台,”谷青看着南宮冀,似乎有些歉意,“他們不是同我一起的……你若肯給我一百兩銀子,這一局我便輸了也沒什麼。”

谷青此言一出,下注之人頓時大為驚愕。倘若一切果真如谷青所言,南宮冀答應給谷青一百兩銀子,那麼谷青便以十兩銀子,贏了一百兩銀子,而南宮冀則能一賠十的天機賭,贏得參賭散客九百兩銀子。

毫無疑問,絕沒有人願意自己成為冤大頭。谷青和南宮冀二人之中,最終必有一人會輸,顯然,將銀子交給那心智不全的少年,似乎有些所託非人,因此僅一瞬的工夫,圍觀眾人皆不約而同搶着拿回銀子,放到了南宮冀面前的賭案上。

南宮冀蹙了蹙眉,突然覺着今日的盤面有些古怪。谷青痴痴傻傻一句話,不僅解了南宮冀的圍,還將自己的贏注又翻了十倍。換言之,倘若南宮冀如約輸給谷青,谷青贏的已經不止是南宮冀的一百兩,而是南宮冀和參賭散客的一千兩。

未及南宮冀細想,萬寬再次吆喝起來,“天機賭——兩門設限——雙方認可,便可開賭。”

“哎——”南宮冀打斷萬寬,朝谷青揚了揚下顎,“問他懂嗎?”

萬寬轉首看向谷青,谷青果然訕訕道,“請問這位大叔,何為兩門設限?”

萬寬道,“你可給那位公子限定對賭條件,或限定賭物形制,總之,阻止他贏你便是,而那位公子也會同時給你設下一個障礙,阻止你贏他。”

谷青茫然道,“可是,他此前既已說要讓着我,為何還要給我設下障礙?”

眾人再次嘩然一片,不知到底該相信谷青會贏,還是輸。

“兩個設限都讓他定。”南宮冀揉了揉眉心,覺得自己今日開賭便遇到谷青,實在有些時運不濟。

在天機賭中,若說抽取賭簽還有些規律可循,這兩門設限便極其隨心所欲,天馬行空了。

單以最簡單的賭大小來說,對賭之人既可指定對方某個骰點無效,亦可指定對方拋擲出某個骰點便為輸,甚至有將對方最大點數六點定為一點的情形。

一般來說,每逢遇到以上狀況,己方便會根據對手所說的設限條件提出反制。譬如,同樣定下對方某個骰點無效,或者將對方某個點數定為一點。畢竟拋擲出六點的機會並不多,最終鹿死誰手,不到最後,一切皆無法定論。

南宮冀此言一出,便意味着谷青可以提出兩個條件來約束南宮冀,而南宮冀卻對谷青卻毫無制衡之法。下注散客立刻明白,此局南宮冀已報必輸之心,頓時個個惱怒萬分,後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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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居之公子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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