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紫縈仙株
?谷小扇邁入一串樓時，心中有些欣喜。月圓之夜，沈東籬為了救她受了重傷，她卻連謝都沒來得及說，便匆匆跟着阿緒離開了秋逸山莊，為此，谷小扇心中着實懊惱了幾日。
谷小扇沒想到，自己一入筱安便碰巧遇見了祁境，更沒想到，沈東籬恰巧也在一串樓內用膳。聽聞沈東籬要她還銀子，谷小扇立刻樂顛顛地跟着祁境跑上了三樓。
推開絳雪閣的門，祁境便轉身離去。谷小扇見閣內清香裊裊，藤蘿掩映，牆壁上掛了一幅淡泊雅緻的水墨畫，畫前的雕花案几上還擱了一架古琴，恍若以為自己走入了某個大戶人家的書房。
屋子裏空無一人，異常安靜，谷小扇心中有些疑惑。突然，屏風後傳出茶水注入杯盞之聲，谷小扇這才發現，在左側鑲嵌着綠松石的屏風之後，還有一扇掛着珠簾的雕花月洞門。
谷小扇探頭探腦轉過屏風，便看見了珠簾后熟悉的背影。一襲淺灰色祥雲紋錦袍，以銀冠白玉簪束髮，依然是那般溫雅清逸，淡定沉靜，看上去卻比在秋逸山莊時更多了一份矜貴之氣。
“沈……東籬？”谷小扇試探道。
“進來。”聲音溫如暖玉。
谷小扇咧嘴一笑，掀開珠簾，走至案几旁，“沈東籬，你身上的傷可好了？”
“坐。”林伊人抬眸看着谷小扇，唇角微微彎出一抹笑意，將茶水推到她面前。
“看上去氣色還好。”谷小扇端起茶盞一飲而盡，用衣袖抹了抹唇角的水漬，笑着從懷中摸出荷包，拿出十兩銀子放到案几上，“多謝你當日幫我，我還擔心今後沒機會把銀兩還給你呢。”
沒機會？林伊人想起谷小扇的痼疾，不由微微蹙眉。
“想吃些什麼？”林伊人將谷小扇面前的茶盞斟滿。
“這兒的東西怕是要貴死人了……”谷小扇打量了一下雕樑畫棟的雅閣，小聲道，“你若不要我出銀兩，便給我點個荔枝甜湯，我總聽人說起，自個兒從沒吃過。”
林伊人有些無奈，“還想吃什麼？”
谷小扇遲疑半晌，“鹽水毛豆……”
“日日只記着鹽水毛豆。”林伊人有些不悅。
“那……荔枝甜湯就好。”谷小扇陪着笑道。
林伊人見谷小扇露出討好的神色，心中頓時有些懊惱。彼時，無論是在香雪裏，還是在秋逸山莊，谷小扇雖然謊話連篇，但從不在他面前遮遮掩掩。眼下，谷小扇雖對他笑着，可林伊人卻能夠感覺到她的局促和不安，而在這笑容的背後，是她與他之間無形的距離。
吱——
絳雪閣的門被輕輕推開。
“公子，”祁境走入閣內，“可還需要點些膳食？”
林伊人道，“一份荔枝甜湯，一份鹽水毛豆，再加一碟櫻桃，催他們桃花酥上快些。”
“是。”祁境應聲退下。
“沈東籬，”谷小扇在座椅上挪了挪，乾笑兩聲，“你真是挺有銀子的啊。”
林伊人拈起茶蓋，沿着茶盞邊緣輕輕繞着圈，“適才你還我的十兩銀子，莫非是言緒給的？”
“不是，不是。”谷小扇急道，“這銀子是我在天都峰上采紫縈仙株賣了得來的銀兩。”
“紫縈仙株？”林伊人眸中掠過一絲訝異，“此葯又名還魂草，傳聞生長在千仞峭壁之上，你是怎樣採到的？”
“你不記得我輕功很好嗎？”谷小扇眉飛色舞道，“只要帶着絕韌鈴繩，就沒我攀不上去的懸崖。”
林伊人蹙眉，“為了點銀子，何至於以命相搏？”
“那可不是一點銀子，”谷小扇驕傲道，“足足有五十兩呢！”
林伊人搖頭微嘆……紫縈仙株乃是江湖人千金難求的治傷靈藥，谷小扇雖然古靈精怪，但一直待在人跡罕至的天都峰，顯然對日常生計之事並不了解，若是眼下知道受騙上當，賤賣了紫縈仙株，還不知會怎樣懊惱呢。
谷小扇見林伊人嘆氣，不明所以，趕緊道，“你若想要紫縈仙株，我身邊倒有一棵，原本是給阿緒的，但他怎麼都不要。”
“旁人不要的就給我，”林伊人眸中一冷，“你把我當做什麼了？”
“我……”谷小扇一愣，囁嚅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吱——
絳雪閣的門再次被推開，祁境端着一份荔枝甜湯、一份鹽水毛豆和一碟櫻桃走了進來。
谷小扇暗暗鬆了口氣，趕緊把視線轉移到了食物上。
眼前的沈東籬似乎與秋逸山莊時有所不同，眉目間少了份戲謔，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高貴與威儀，隱隱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壓力。
“公子，”祁境將膳食一一放下，“廚子說桃花酥還需再等一刻鐘。”
“一會兒你端進來。”林伊人道。
“是。”祁境躬身退下。
林伊人將荔枝甜湯舀到小碗裏，遞給谷小扇道，“多吃些，等一下還有個新鮮玩意給你嘗嘗。”
谷小扇嘖了嘖嘴巴，舀了一勺甜湯放入口中，眸中立刻亮了起來，“居然還有桂花味，比師姐說得更好吃！”
林伊人靜靜注視谷小扇，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此番你來到筱安可是有什麼事？”
谷小扇邊吃邊道，“阿緒說有個神醫在筱安，便帶着我來看看。”
林伊人雙眸微眯，“神醫？”
“聶陵孤，聽說過嗎？”谷小扇將小碗中的甜湯盡數倒入口中，看着林伊人道，“你怎麼不吃？”
林伊人眸光輕閃，淡淡道，“都是給你點的。”
“那怎麼行？”谷小扇舀了一碗荔枝甜湯，遞給林伊人，“我們一起吃。”
林伊人拿起羹匙，眸中浮起一絲暖意。一股清甜的荔枝果香，夾雜着淡淡的桂花和蓮子香，瞬間盈滿了齒頰。
“好吃吧？”谷小扇拈起一粒毛豆，丟入口中。
林伊人唇角微勾，“果真比以往一個人吃時味道好了許多。”
“一個人？”谷小扇湊上前道，“你又不缺銀兩，幹嘛不請兄弟姐妹一起來嘗嘗這美味？”
林伊人瞥了谷小扇一眼，不發一語。
“哦——”谷小扇恍然大悟，“你爹身子骨不好，只留你一根獨苗。”
林伊人將櫻桃推到谷小扇面前，“有沒有人說你話太多？”
“自然有。”谷小扇抓了兩粒櫻桃塞入口中，含糊道，“師姐總是嫌我煩，阿緒雖然從來不說，但神情常常與你現在極為相似，看來一定是覺得我話多了。”
林伊人正要奚落谷小扇，忽聞樓下傳來一陣清脆的笛音。
“我要走了。”谷小扇抹了抹嘴，起身道，“師姐在樓下找我。”
林伊人神色微微一滯……言緒並未從晗初閣出來，樓下顯然只有陸芊芊一人，谷小扇此時下去，無非是站在街市邊，與陸芊芊一起等着言緒。
“吃好再走，也不差那點時辰。”林伊人故作不經意道。
谷小扇戀戀不捨地看了看荔枝甜湯，“沈東籬，我可能將這甜湯都吃了？”
林伊人淺笑，“原本就是給你點的。”
谷小扇眉眼彎彎，復又坐下，“那我就不客氣了。”說罷，將盛放荔枝甜湯的湯盅一股腦兒端到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