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縈紆

第六十九章 縈紆

?窗外,青溪瀉玉,白石繞廊,佳木蘢蔥,雕甍綉檻,一簇簇嬌嫩的紫丁香清新淡雅,香氣襲人,猶如柔美恬靜的少女,天生麗質,綽約多姿。

祁境道,“那今後王爺該如何應對?”

林伊人沉吟片刻道,“今後對吳奐聲不必刻意接近,也不必離得太遠,凡事沒有絕對,也許有朝一日,我真的有不得不藉助他之時……只是此事萬分兇險,須得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否則便可能珠沉玉碎,粉身碎骨。”

“是。”祁境躬身道,“屬下還有一事不明,既然吳奐聲只忠心皇上一人,莫非從一開始,皇上便知道太子拉攏吳奐聲之事?”

“這是自然。”林伊人返身走至挨着東牆的博古架前,細細翻尋着架上的書冊,“太子身後,不僅有母儀天下的皇后和權傾朝野的右相元穆懷,還有個遠在崮閬手握重兵的舅父元頡恩,勢力如此強大,皇上又怎能放心?吳奐聲不過是皇上有意派去查摸太子情形之人罷了?”

祁境道,“如此看來,眼下的情形似乎對五皇子更為有利。”

林伊人微微頷首,“子衍生母早亡,身後僅有母舅呂庭和為靠山,呂庭和為人低調謙和,謹言慎行,擔任戶部尚書以來又夙夜匪懈,旰食宵衣,頗得皇上讚賞。再加上覃貴妃不斷明裡暗裏為子衍說話,皇上的心思傾向子衍,也在情理之中。”

祁境道,“可吳公公仰仗皇上撐腰,居然膽敢勞煩王爺幫忙安置展洵西一事,氣焰也實在太過囂張。”

“展洵西拼了半條命,才將小歡她娘的信物送到吳奐聲手中,吳奐聲自然不會虧待他。”說著,林伊人以指節叩了叩博古架,“我記得這屋裏原本有一冊《素溪上人遺方》……”

祁境道,“幾年前,王爺不是總說見着藥學典籍就煩心,屬下便將那書丟到府外去了。”

林伊人奚落道,“你丟東西手腳倒是很快,怎麼暗器就總是比不上邱毅?”

“哪兒有這樣比的……”祁境不服,“您去問問看,邱毅可敢與我比劍?”

“比劍?”林伊人涼涼瞥了一眼祁境,“施莫的劍就比你厲害。”

祁境急道,“下回我與施莫比暗器,與邱毅比劍,定殺得他二人落花流水,給王爺長臉。”

“也算是個法子。”林伊人淺笑,“明日再去找一本《素溪上人遺方》,反正在府里閑着也是閑着。”

“是。”祁境道。

林伊人邁出洛梔閣,沿着縈紆游廊朝花房走去,一路藤蘿掩映,葩吐丹砂,碧水潺潺,美不勝收。

“王爺……”祁境欲言又止。

林伊人道,“還有何事不明?”

祁境道,“小歡誤入天香閣,牽扯到了劉明遠,此事對吳公公而言的確有些棘手。但展洵西不過是要謀個普通的差事,吳公公一個炙手可熱的太監總管,怎會無法安置他,反而要來求王爺幫忙呢?”

“這便是吳奐聲過人之處。”林伊人道,“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知恩圖報乃人之常情,一般而言,他若欠了我的情,自然對我多一份忠心,而我也會對他少一份戒備。說穿了,此事一成,吳奐聲便欠了我的情,情理上他自然要為翯王府效力,但這不過是他取信於我的一個手段罷了。”

祁境佩服道,“王爺居然一早便猜到吳公公會托您給展洵西安置差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林伊人唇角微勾,“太尉樓祈君已在安排展洵西前往九玄洞守護先帝陵寢一事。”

“九玄洞?”祁境愣怔一瞬,“莫非展洵西是王爺的人?”

林伊人意味深長一笑,“吳奐聲身居高位,離群索居,展洵西若是一介凡夫俗子,單靠死拚,怎能將信物送到他手中?”

祁境驚然道,“難道小歡為吳公公故人之女一事,純屬子虛烏有?一切皆是王爺設下的局?”

林伊人道,“小歡之母與吳奐聲確為青梅竹馬,可惜前兩年在山洪中罹難,餘下小歡一人,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展洵西尋着小歡時,她已饑寒交迫,食不果腹,若再遲些,怕是捱不過那個冬日。”

祁境道,“如此說來,小歡誤入天香閣,展洵西拼了半條命,才將小歡她娘的信物送到吳奐聲手中,皆是王爺有意安排?”

林伊人頷首,“不過,我未料到劉明遠突然冒了出來,而吳奐聲居然去向太子求援,好在太子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否則,倒是平白讓吳奐聲欠了太子一個人情。”

“可不管怎麼說,王爺近前的人算是安插到吳奐聲身邊了。”祁境長嘆一聲,“哪個不長眼的與王爺為敵,實在是自尋死路。”

“嘴皮子功夫愈發好了。”林伊人斜睨祁境,“辛州也該回來了,你去叫他到琅風閣候着,我到蘭息園裏尋萱娘摘幾株鳶尾,一會兒就過去。”

“是。”祁境恭敬退下。

和風習習,暖陽高照,林伊人繞過雕欄玉砌的亭台樓閣,轉到了一處青瓦白牆之後,一座清雅幽靜的院子出現在他眼前。

院子的院牆簡單低矮,頗有農舍之風,拱形的門楣上沒有鑄名,只在右側牆面上掛了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寫有“蘭息園”三個小字。

林伊人走到木牌前,輕輕拭去表面浮塵,雙眸漸漸充滿暖意。

若說在筱安城裏有什麼是林伊人無論如何割捨不下的,那便應當是這座蘭息園了。這樸拙簡陋的園子記下了他兒時肆意歡鬧的時光,也為他留下了父親溫暖的氣息。

“伊人,你又踩壞爹種的鳶尾了……”

林伊人緩緩闔起雙眸,搜尋着記憶中那滿是無奈和寵溺的聲音,和雅清淡,醇厚濃釅,芬芳馥郁,回味悠長。

“王爺。”一個輕柔的聲音打斷了林伊人的思緒。

林伊人微微蹙眉,睜開星眸,眼中滑過一絲不悅。

只見一個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婢女,正躬身站在門楣之下,垂首施禮。

“萱娘呢?”林伊人冷道。

“回王爺,萱娘正在園子裏侍弄花草。”

“下去吧。”林伊人衣袖輕抬,撩袍邁入蘭息園中。

霎那間,瓊花玉葉如潮水般鋪天蓋地席捲而來,花濤香海,爭奇鬥妍,千姿百態,美輪美奐。

“王爺。”一抹聘婷身影從花叢中漫步而出,布衣素服,溫婉清雅。

林伊人道,“萱娘,幫我選幾株鳶尾,送到琅風閣去。”

“是。”萱娘應聲轉入花叢,“王爺今日要選什麼顏色的?”

林伊人思慮一瞬,“各色都要兩株,連根帶泥挖出來。”

“是。”

不一會兒,萱娘便提着一個盛放着各色鳶尾的竹筐走了出來,“王爺一向寶貝園子裏的花草,怎麼今日捨得連根拔起了?”

林伊人轉身朝蘭息園外走去,“上回聽祁境說,辛州有個幼妹自小神智有障,什麼都不稀罕,唯獨很喜歡花草,今日想起便送她幾株,若是辛州今後向你來討花草,你便給他挑些帶走。”

“是。”萱娘跟在林伊人身後,二人一路緩緩而行,朝琅風閣走去。

“適才出園子的婢女叫什麼名字?”林伊人道。

萱娘道,“進府後都喚她金兒,原先是個被兄嫂嫌棄的孤女。”

林伊人道,“近日給她找個好人家,送些陪嫁,打發她出府吧。”

萱娘微微一愣,轉而垂首應允。

林伊人和萱娘回到琅風閣時,辛州已垂手恭立一旁。

林伊人讓萱娘將鳶尾交給辛州,自個兒撩袍坐入椅中,“聽說辛梨很喜歡花草,府里的鳶尾不錯,帶回去給她種種。”

“王爺……”辛州眸光微動,單膝下跪,“辛州有負王爺重託。”

“起來吧。”林伊人道,“覃貴妃昨日可有為難你?”

辛州垂首起身,“覃貴妃只責怪屬下未曾阻攔王爺進天香閣,其他倒沒說什麼。”

林伊人拿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委屈你了。”

辛州小心道,“覃貴妃不明原委,舐犢情深,自然有些惱怒。”

林伊人默然片刻,指尖輕輕轉着茶蓋,“陳東閑那兒情形如何?”

辛州道,“陳門主一個時辰前已離開筱安,邢南使想問問王爺,是否需要派人暗中護送他返回洛雲派。”

“不必,”林伊人緩緩放下茶盞,“讓邢原生立刻派人刺殺陳東閑。”

辛州愕然抬首,“王爺不是說,虧得有陳門主力證翯王府清白,否則府里多半會橫生枝節,為何要還派人刺殺他?”

“本王不刺殺他,不表示太子不會派人刺殺他。”林伊人嘆道,“此事亦屬無奈之舉,一則能使陳東閑早生警覺,避免他為太子所害,二則亦可嫁禍太子,讓皇上和陳東閑認定太子睚眥必報,心生不滿。總之,此次無論太子是否派出殺手,這個罪名都必須讓他做實。”

辛州頓首道,“屬下明白,只需刺殺,不可傷人。”

林伊人微微頷首,“陳東閑身手了得,讓邢原生萬萬不可恃勇輕敵。”

辛州道,“是,屬下這就轉告邢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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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涯居之公子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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