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七章 粉妝玉砌
篤，篤，篤，絳雪閣外傳來敲門聲。
“王爺，新添的茶水送來了。”李祿在門外道。
“進來。”林伊人蹙眉走至案旁。
申允芃打算進入翯王府，夕泠宮這是在打什麼主意？
吱呀——絳雪閣的門被推開，李祿和小夥計一前一後走入雕花月洞門。
“王爺，”李祿把茶壺放在案上，“辛侍衛讓小的傳話，說是府里來了客人，如若王爺要見，他就請來客在府里等王爺回去。”
辛州？林伊人心中一陣狐疑。他帶着祁境來一串樓是為了要見言緒和申允芃，辛州清楚此事重大，怎會突然跑這兒來喚他回府？
“知道了，”林伊人看了一眼跟在李祿身後的小夥計，“先下去吧。”
“是。”李祿轉身將小夥計托盤中盛着蛇血的酒杯放在案上，躬身退下。
小夥計低眉順眼跟在李祿身後離開，及至雕花月洞門旁時，突然微不可察地用食指和中指在腿側疾速點了兩下。
林伊人見狀眸光微動，轉首對言緒道，“今日翯王府中忽有來客，本王只能先行告辭，少宮主所言之事還請言公子問明原委，改日再與本王細談。”
這小夥計，林伊人曾在阮芯濛身邊見到過，以食指和中指疾點兩下，是無涯居表示催促之意的暗號。辛州突然從翯王府趕來，小夥計又在暗中催促，這隻能意味着翯王府里發生了連裘致都無法解決的事。
“王爺請便。”言緒雖有些不解，卻沒有深究。
“改日？”申允芃端起酒杯，唇角噙着一絲邪惡笑意，“那丫頭還能再活幾日？”
林伊人撩起珠簾的手微微一頓，終究未發一語，舉步離去。
申允芃有意入住翯王府救治谷小扇之說，乍一聽的確極為荒唐，可相較申允芃交出骨仙草服用之法后悄然遠去，林伊人寧願讓他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沒有人知道所謂骨仙草服用之法的真假，更沒有人知道，谷小扇服用骨仙草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即便洞悉葯毒之學的言緒對此亦感棘手，既希望申允芃所言為真，又唯恐他心存詭念，最終害了谷小扇。
申允芃武功之高的確已經極難控制，但一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對手，未必就比蹤跡難覓的敵人更難對付。林伊人清楚，申允芃極想得到骨仙草，但同時也希望能夠藉助林伊人之力，讓夕泠宮擁有一方屬於瑄國遺民的土地，正因如此，林伊人反而略感心安，因為申允芃絕不會輕易放棄利用翯王府的機會，這才是林伊人能夠與夕泠宮對陣的籌碼。
“王爺。”林伊人的思緒被迎上前來的祁境打斷。
“府里發生什麼事？”林伊人走下樓階。
“五皇子突然駕臨翯王府，屏退左右說要與谷姑娘談天。”祁境匆匆道。
“屏退左右……”林伊人略略思忖，朝門外走去，“辛州人呢？”
“在馬車上候着，就等王爺出來了。”祁境道。
二人正說著，辛州已駕着馬車從不遠處駛了過來。
“他什麼時候進的一串樓？”林伊人瞥了一眼正在給客人牽馬的小夥計。
“一個月前。”祁境低聲道，“阮北使說，既然知道一串樓與偃月國有關，不如安插個人進來，日後多少有個耳目。”
林伊人微微頷首，撩袍登上馬車，“言緒那幫手下都不是省油的燈，讓他機靈點。”
“屬下知道。”祁境跳上轅座，任馬蹄勁疾駛向翯王府。
林伊人未曾想到，當自己趕回翯王府時，林子衍的馬車已經離開。按照裘致的說法，林子衍與谷小扇在琅風閣大約聊了一盞茶的工夫，隨後便喜笑顏開而去，此刻，谷小扇正與幾個婢女在膳房中做點心，看樣子心情很是不錯。
“裘致，”林伊人立刻沿着長廊朝膳房走去，“你派人去找施莫，打聽一下這兩日五皇子都見了些什麼人。”
“是。”裘致恭敬退下。
冬雪已停，整個世界粉妝玉砌，庭院內，一株株海桐上壓着簇簇晶瑩的雪花，廊檐、屋后，鵝黃、淺粉、嫣紅的梅花暗香疏影，層層疊疊，千姿百態，美不勝收。
林伊人腳步匆匆，心中有着說不出的煩亂……他能夠感覺到，谷小扇的記憶已開始漸漸蘇醒，只是她尚不願意麵對一切，故而林伊人也就佯裝不知，隻字不提往日之事。
府外的紛紜林伊人並非毫不知情，關於烏蘭綺將於一個月後抵達筱安的消息，白府看似同樣有些按捺不住。無論身份、門第，一個落魄的將軍府小姐和一個皇族長公主都無法相提並論，而烏蘭綺的叔父乃是當日擊殺白顯的敵軍統帥，僅此一條，便足以讓白府對烏蘭綺與翯王府聯姻的傳聞感到怒火中燒。
對於白府，林伊人並未派人暗中安撫，諄國與牧塬王庭的聯姻，勢必會激發白府身後勢力的憤慨，這對皇家的敵意，追根究底將算在林豈檀的頭上。兩國聯姻並非壞事，但這最終與軍營勢力背道而馳之人，卻不該是翯王府的林伊人，而是深得曄帝喜愛的五皇子林子衍。
倘若烏蘭綺與林子衍結緣，翯王府便不至成為林豈檀的眼中釘，日摩舒也會暫時打消覬覦諄國沃野之地的想法，林伊人作為輔佐林子衍的力量，短期內足以明哲保身。至於日摩舒今後是否仍有聯手翯王府之心，一切皆要審時度勢，謹慎而為。
再多的難題，林伊人都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唯獨一旦事關谷小扇，他便忍不住患得患失，心緒難安。
林子衍獨自趕來翯王府，連林伊人的面都不曾見到又匆匆離去，到底與谷小扇談了些什麼？林子衍的話是否會對谷小扇造成新的傷害？在谷小扇和母親之間，林子衍一定會偏幫後者，倘若母親授意林子衍對谷小扇做了什麼……林伊人腦海中又浮起了顏心梅蒼白茫然的面頰。
“那個裏面放梅花，這個裏面放梅干，”谷小扇清亮的笑聲從不遠處的膳房內傳出，“一會兒我要讓沈哥哥猜猜看，哪個糕餅是酸的，哪個糕餅是甜的。”
林伊人心中倏忽一暖，唇角不覺掛上一抹笑意。
“王爺，”廊檐下，一個清麗婢女匆匆施禮，“谷姑娘今兒個心情好，一連做了兩籠糕餅，說是要等王爺回來吃。”
心情好？是因為林子衍來過了嗎？林伊人眸光微動，舉步朝膳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