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玄機

?“大哥。”秋閃閃匆匆走入承訓閣內。

秋慕堯眸光微動，低聲道，“到了？”

“嗯。”秋閃閃附在秋慕堯耳邊輕語道，“依照昨日約定，我已將他請入內室之中，此刻，他便可聽見承訓閣內動靜了。”

“回頭讓你五哥去送他，”秋慕堯叮囑道，“你不要再與他有任何接觸了。”

“知道了。”秋閃閃一路笑着，繞到後排，坐在了谷小扇身側。

秋慕堯撩袍登上主位，向眾人微微抱拳，“因着烏玠令之事一再叨擾諸位，秋某心中實在不安，在此先謝過眾位英雄了。”

“賢侄這是哪裏話，”月拓山莊莊主周施南道，“我等正迫不及待要藉著貴庄的陣法，好好教訓教訓那葉浮生呢。”

“多謝周世伯鼎力相助。”秋慕堯道，“昨日因太子突然駕臨鄙庄，履言苑內陣法尚未來得及向各位交代清楚，今日秋某便詳細梳理一番，希望各位集思廣益，暢所欲言，尋個有效的法子，讓葉浮生在月圓之夜束手就擒。”

“秋莊主但說無妨，”烏騎幫幫主烏昆高聲道，“我等既然同仇敵愾，自當聽從秋莊主調遣。”

“多謝烏幫主。”秋慕堯環顧眾人一圈道，“履言苑內陣法名為殘司陣，只要將苑內水池中蓮葉盡除，山石、青竹、游廊、樓台倒影其中，水天相接，波光瀲灧，便會有沉溺於濁浪滾滾、萬頃波濤中之感，如若此時入陣十六人彼此呼應、休戚與共，葉浮生即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

秋慕堯此言一出，眾人頓時紛紛面露喜色。

“但是，”秋慕堯話鋒一轉，神色凝重，“昨夜秋某根據現有人手佈陣排兵，才發現完全無法湊齊刀、槍、劍、戟、弓、弩、斧、鉞各有所長的十六人，如此一來，月圓之夜陣法勢必無法啟動，屆時，葉浮生雖然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盜走烏玠令，但若要制住他，令他交出另外四枚令牌，只怕是痴心妄想了。”

“莫非就毫無變通之法了嗎？”青野幫幫主閩易梵道。

“倚嵐門言少俠倒是有一提議，在棄、離、鏗、祟、毋、歿、采、敕八門之外，再設八門，仍舊呈兩圈圍合之勢，不過此番卻需要十九人。”秋慕堯走到楠木矮几前，打開圍棋棋盅，揮袖揚出一溜黑芒。

啪啪啪……一連串清脆之聲響起，楠木矮几面上嵌入了六粒黑色棋子。

“黑子為履言苑中樓閣亭台。”秋慕堯說著，又揚袖揮出一溜白光。

啪啪啪……六粒黑色棋子之間，毫無規則地分佈着十餘粒白子。

“白子為水池、游廊、青竹、假山。”秋慕堯轉首對下人道，“拿筆墨來。”

下人立刻端上筆墨硯台，躬身放至楠木矮几上。

秋慕堯提筆，在硯台中蘸了蘸殘墨，將其中五粒白子點上了黑墨，“這五粒白子是水池，亦是啟動陣法的關鍵。”

隱葉樓樓主風清然疑惑道，“莫非如此一來，便可啟動殘司陣？”

“非也。”秋慕堯緩緩搖首，指着點了黑墨的白子道，“言少俠提議將火字訣引入陣法，形成新陣，也就是說，在水池間分置松脂柴堆，伺機點燃，屆時葉浮生無論是否入陣，都將滿目皆是漫江沸騰的熊熊大火，我等便可乘他目眩神迷之際，在陣法上有意留出一個空門，引其入瓮。空門之外便是歿門，入歿之後，殘司陣啟動，葉浮生飛蛾投火，非死即傷。如此一來，陣法威力雖不如原先那般雷霆萬鈞，但鏡花水月之效比之前更為驚人，亦可算互有長短了。”

“舍小就大，動須相應，不失為一策。”隱葉樓樓主風清然緩緩撫須，“只是守護空門和歿門之人屆時將由何人擔當？”

秋慕堯道，“言少俠大仁大義，昨日已毛遂自薦守護歿門，並舉薦其同門師妹谷小扇守護空門，我秋逸山莊眾兄弟，亦將在陣法啟動之時與言少俠共守歿門，定讓葉浮生有去無回。”

風清然抬眸輕掃柳雲鶴、燕西孺、周施南三人，“倚嵐門與葉浮生雖有大仇，但自荊蒼曇亡故后江河日下，門人凋零……”

柳雲鶴、燕西孺、周施南三人對視一眼，正欲開口，卻被言緒冷聲打斷。

“風前輩，我與小扇自幼孤苦，幸得師門收留才苟活至今。十六年前，葉浮生乘師祖閉關修鍊之際血洗天都峰，倚嵐門內屍橫遍野，慘不忍睹，師祖也因此受到驚擾，走火入魔而亡。如今我眼見有機會可以手刃葉浮生，又怎肯假借他人之手報仇雪恨？”

“言少俠，”風清然道，“葉浮生一身武功登峰造極，出神入化，他若出手，那空門之人……”

“風前輩不必說了，”言緒再次打斷風清然，轉身道，“小扇。”

谷小扇在言緒身後脆聲應道，“師兄。”

言緒道，“昨夜我同你說過，殘司陣那空門兇險異常，你如今可願與師兄換一換？”

“自然不換，”谷小扇起身道，“待葉浮生來了，我只需抵擋一息工夫，便會找個地方躲起來。師兄要在歿門與葉浮生正面交手，還請諸位前輩和英雄看護好他，師兄是倚嵐門最得意的弟子，若是他出了什麼狀況，我回了師門是沒法向師父交待的。”

說罷，眉眼彎彎，抱拳朝眾人深深一揖。

風清然看着谷小扇，默然片刻，終是微微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多謝風前輩成全。”言緒朝風清然抱拳輕揖。

林伊人靜靜聽着眾人對話，眼帘微垂，眉目間未起絲毫波瀾。

秋慕堯輕咳一聲，拿起楠木矮几上的銀針，繼續對眾人道，“雖然十九人的人選目前尚未確定，但秋某可先將原陣法中各人所處的位置，給諸位展示一下。”

說罷，十六道銀光自秋慕堯手中飛出，穩穩紮入矮几之中。黑子白子之間，十六根銀針零星分佈，微微抖動，彷彿夜幕中閃爍的星子。

“青龍心月狐，朱雀軫水蚓，白虎畢月烏，玄武鬥木獬？”欽寒殿宗主吳昇陡然起身，神色大變。

吳昇一向不溫不火，風度翩翩，眼下神色突然如此異樣，眾人不由暗自詫異，齊齊向秋慕堯看去。

秋慕堯對吳昇道，“秋某隻是依照高人當日留下的手札擺出這陣法，卻不知這陣法到底有何獨具匠心之處，吳宗主能否與我等說個明白？”

“老朽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吳昇長長吐了口氣，指着楠木矮几上的棋子和銀針道，“古今陣法，大多與五行、八卦、二十八星宿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心月狐，軫水蚓，畢月烏，斗木獬正是二十八星宿其中四個星宿，分別對應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四象，各有其形態軌跡。所謂世間萬物相生相剋，在二十八星宿之中，亦有彼此牽制，絕不可同時佈陣的星宿，而這心月狐，軫水蚓，畢月烏和斗木獬，便是那函矢相攻、一觸即發的四個星宿。”

柳雲鶴疑惑道，“如此說來，若是稍有差池，殘司陣便會分崩離析，而陣中之人亦將萬劫不復了？”

“非也。”吳昇擺袖，“此陣之精妙在於首尾相繼四字，即心月狐、軫水蚓、畢月烏、斗木獬四星宿之間，並無任何直面攻擊的機會，而是彼此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漩渦般盤旋，將十六人之力擰成一股，則陣法啟動之後必有摧枯拉朽，風捲殘雲，排山倒海，天崩地裂之勢。此前，吳某一直不解為何陣法之中十六人武功路數必須各有所長，遠程激射、短兵相接、刀槍劍戟、弓弩斧鉞缺一不可，如今看來，實則是為了避免四星宿之間相生相剋之力，亦是設陣之人不得已而為之事。”

吳昇言畢，眾人皆默然不語，承訓閣內頓時寂靜一片。

原本眾人雖知殘司陣威力強大，但亦覺啟動陣法的前提太過死板，正打算乘着今日議事之時，提出隨機擇取十六人佈陣的法子，如今聽了吳昇一席話后，不禁面面相覷，額汗涔涔，倘若真的隨機擇取十六人佈陣，陣法啟動后恐怕無需葉浮生動手，在座之人便彼此殘殺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