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章
說歸這樣說,這兩個婆子手上卻也麻利,三兩下就將人分開。這宮裏,年老的婆子,若是混不上管事姑姑,那地位就不是一般的低。年輕的宮女,有出去的盼頭,還有青春顏色,說不準哪天就一飛衝天。可老婆子,不過是出宮沒人要,在宮沒人理的物件,哪裏還敢違背他人命令。
自然,六月也看出來,那兩個被廢的貴人也不想幾天就把麗妃折磨死,且留着慢慢解恨。婆子說的也是,這冷宮裏這樣無趣,有人折磨着,日子還能有點樂趣,那兩個女人想來也是這樣想。
等這三個女人各歸各位,六月也就懶得再管,就想回到東院繼續睡一覺。卻聽麗妃出言,「這位姑娘,一看就是心善之人,能否幫我一個小忙?」
六月頭一回,面無表情道:「不能。」
兩個婆子嘴角抽抽,這個六月姑娘,從來不主動踩人,可也從來不會隨便發善心。這麗妃,求人還真是求錯了,求她們說不定事情還能好辦些。
可麗妃卻只認準六月,軟軟跪下磕頭,「妾這裏還留有一副金鑲玉細手鐲,分量不重,成色手工卻極好,姑娘定會喜歡。」
六月站住腳,看着麗妃,等麗妃獻上手鐲。誰說她不愛管閑事,只要有足夠的好處,她其實最不怕冒險。
麗妃喜歡見財起意之人,只要愛財,就會被打動。她解開裙子,小心摸了一下,掏出一個手鐲,雙手遞給六月。
六月皺了一下眉,雖然知道這手鐲本身並不臟,可看麗妃那麼一個猥瑣動作,就夠噁心人。可東西真是好東西,白玉通透至極,水色極好。可惜了,這麼好的玉作甚要纏上一些金絲,純屬多餘。
麗妃看六月皺眉,趕緊賠笑,「這玉乃天山老玉,這金絲意味恩愛纏綿,寓意極好。」說到這裏,她似哽咽一般,應是想起了恩愛一朝散,哪裏有什麼好寓意。當初皇上將鐲子親手為她戴上,握着她的玉指,撫着她羊脂一般剔透肌膚,說盡纏綿情話。可如今,不過是轉眼就拋棄,真可見美人最是一錢不值。
六月眼皮低垂,不去看麗妃做作之態。有什麼好嘆息幽怨,宮裏多少白頭宮女,多少枯骨紅顏,麗妃這樣愛作之人只是被打入冷宮,已很算幸運,還不滿什麼。
麗妃看六月耐心將要用盡,便又低聲求道:「姑娘,且請您幫帶一句話而已。只要帶一句話給六皇子,其他事情姑娘一概不用多做。」
六月冷笑,「奴婢乃卑賤之人,哪裏是相見誰就能見。娘娘您還是自己留着用吧。」她是誰,皇子是誰,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
麗妃苦苦哀求,「姑娘,真的只一句話就可。妾身也不求姑娘何時帶到,順帶一說而已。」說著,又掏出一副金鏈子,「這真的是妾身最後一點保命東西。這手鐲可能不好出手,可這宮裏,金飾卻是硬貨,定然能讓姑娘日子好過一些。」她姿態已經低到塵埃,只因這也是她唯一出路。她知道,到了這裏,出去可是千難萬難,有銀子留着還不如豁出去拼一把,萬一有用呢。
六月接過兩件東西,麗妃不愧是宮女出身,知道這時候黃金比寶玉更有用處。六月雖然用不到錢打點一二,可她家裏太窮,而這些東西甚是不錯。
這冷宮裏,但凡聰明的進來,總能帶進來一二好物件。她們也能趁機得利,幫人一把,自拿好處,是筆不錯的買賣。發不了大財,但都是比較安全的財,也還不錯。
六月自然不信這是麗妃最後的好物,但她也不貪心。一句話,而且還是沒有期限要求的一句話,這兩件東西就足夠。做買賣,她還是略有那麼一點良心。
「好,我留下,也會記着。你且說是哪句話。」六月看着麗妃的眼睛說道。
麗妃凄然一笑,「妾身只求您見到六皇子之時說一句:重陽閣,日落天。他自會知道是什麼事情。」
六月看麗妃眼下好似可憐,心裏卻不為所動。這些宮妃,一個比一個會吃人會裝腔作勢,她要是真信了麗妃委屈,那才是把自己坑了。
六月點頭,重複道:「重陽閣,日落天,我記下了。」說完便離去。
宮裏沒聽過重陽閣這麼一個地方,她也不想多猜。她現在只需要等着一個月之後和爹娘見面之時,將銀子好好送出去就是。至於那一句話,她能記得就記,記不得就忘了唄,管她什麼事。
麗妃若是知道看似心善的六月這樣不負責任,不知她是否會吐血而亡。
剛剛六月拿好處之時,早把婆子打發到一邊。婆子們也知道規矩,不敢多問。不過,六月也向來不吃獨食,從兜里拿出十個大錢,笑道,「拿去買酒吃。」
宮裏面上宮規甚嚴,恨不能說話做事都拿尺子量着來做。只私下裏,甚事都有可能。消息買賣,貨物倒賣,甚至宮女太監互相安慰,都不算大事,吃酒賭博更是屢禁不止。宮裏是個壓抑到死的地方,有錢不讓花,豈不是逼人尤其是太監和無所出路的婆子去死。
婆子甚是滿足,這也就是六月姑娘,若是蘇木,可是一個大錢都不便宜她們。有個更會算計的比着,六月還算大方。
六月回到東院,蘇木已經睡醒,卻什麼也不多問。不成文的規則,好處誰沾了是誰的,誰也不要多問。尤其六月本就比蘇木資歷老一些,蘇木更不會多說。何況,蘇木心裏一直覺得,六月是極有主意之人,且長相漂亮,做事利索,心又該狠狠該善善,很有章法,總覺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不過,蘇木也就是這麼一想,因為六月還真沒做出任何巴結人的舉動,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這事就這麼過去,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六月從不會為了幫不相干的人而影響自己的生活。
這日正午,輪到蘇木去下人膳房取吃食,晚了半刻鐘才回來。
六月笑,「又到哪裏找食去了?天天嚷着冷宮伙食太差,可也從沒見你纖瘦過。」
蘇木撅嘴嗔笑,「姐姐最愛編排我。我哪裏是去找食,不過是拿着姐姐的兩個洋柿子去換口肉吃,看,還給你帶了兩塊,趁熱吃吧,再放就不新鮮了。那井水鎮過的洋柿子,可是好東西。」
原來六月家裏是農戶出身,從小就跟着爹娘干農活。雖然做的不甚多,但看得卻多。且她總覺得自己記憶里有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好像過過一輩子似的,腦袋裏知道的東西總覺得不少,從小當自己大人一般。
這冷宮別的不好說,地方是真大,與其讓野草佔了地盤,不如弄出來種些瓜果蔬菜。原來比她大的一個姐姐,也是農戶出身,兩人一起拿主意來做。後來那個姐姐出宮了,她便帶着小的和婆子繼續做。
從春天到秋天,總能有些青菜吃,冬日裏也能有一些菜乾拿着出去送人。別以為宮裏人人都能吃好,那只是主子身邊的人,或者油水足的差事才行,一般人不過混個肚飽。
不是皇帝小氣不給足銀子,而是層層盤剝,都進了大太監和管事姑姑手裏,到底下人,自然就能省則省。
這冷宮裏的一點青菜,不是多金貴的東西,但也能拿着出去混個臉熟。不然,六月這樣檔次的宮女,哪能次次和父母相見,還不是有人關照。
所以,蘇木才奇怪,六月怎就不知為自己打算,換個好一些的差事,明明,能力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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