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祖師爺

2.祖師爺

陳寒,S市人。三歲的時候遇人不淑被個道士拐去了修仙,從此過上了“今天批道袍當神棍,明天穿校服數理化”的日子。雖然師父不靠譜,但仍舊天賦異稟飛升。

飛升前被師父握着胳膊老淚縱橫,大呼他們昆嵛山一脈繼祖師爺之後,終於又飛了一個。

真是老天開眼。

所以陳寒的師父在陳寒登天之前,千叮嚀萬囑咐她上來記得叩拜祖師爺,表達一下徒子徒孫還沒給他丟人丟到家。

陳寒來了,也順利的見到了祖師爺,然後發現她師父忘記告訴了她一件事。

——誰家的祖師爺會是十二歲啊!!!

東華紫府宮內,陳寒憂鬱地看着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伸着手握着陶杯靜靜喝水,明明只是個小孩子,但神色卻嚴謹肅然像個歷經滄桑的老頭子一般的祖師爺,便忍不住便也給自己到了杯茶,想當酒灌下去消愁。

璇璣總算是看夠了紫府的大殿,好容易將自己那雙眼珠子從殿內雕刻神獸的朱紅圓柱上挪開,看了眼一臉惆悵的陳寒,本着同僚愛的原則憐憫開了口。

璇璣:“你知道,我們修仙從來都是講究個緣法的,緣法到了自然飛升,比如你修了十五年,又比如我修了七百三十二年,這麼想來,你祖師爺修了不到十二年,只是證明了你們師門有大氣運,也不是什麼糟糕的事。”

陳寒:“……等等,你修了七百三十二年!?”

璇璣揮了揮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家祖師爺年紀這麼小便飛升,更是證明他是被天道眷顧之人——加上他背後還有東王公,你在天界也算是有了大靠山啦,不該笑一笑嘛?”

陳寒面無表情:“哦,個頭都不到我腰的靠山哦——我和他說我被人欺負了他都不一定懂什麼意思的,來自幾千年前的小爺爺呢。”

璇璣啞然,半晌爭辯道:“你怎麼知道他辨不清?”

陳寒道:“你算算,他就算再遲,按照記錄也得是東周飛升的吧!?你再看看他的樣子,典型不食煙火,飛升后又被派在東王公身邊——你告訴我這個人懂什麼叫做職場排擠的嗎?你還不如告訴我為什麼你修了七百三十二年還這幅面孔呢!”

璇璣:“哎呀我是鳳凰啦,七百三十二年的鳳凰還是小鳳凰呢,都沒有成年!”

璇璣解釋完,又看了祖師爺一眼,忽得道:“試一試不就好了。”

陳寒:“啊?”

璇璣卻已經施施然走近了端坐在正位的青童,行了一禮后曼聲道:“青童大人,東王公歸去后,您避世已久,久不聞世事……您可能不知,我與您的徒孫冒着觸怒東王公的風險前來紫府,其實是有要事相求。”

陳寒看見原本心靜如水的祖師爺聞言頓了頓,視線平移,那一雙泛着碧青色的眼睛就這麼不聲不響地盯着璇璣。他尚未開口,已將璇璣原本有些得意的氣焰全部壓了下去——連璇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將膝更彎了些,頭也更低下了些。

璇璣道:“青童大人,陳寒被欺負了,還請您為她主持公道。”

陳寒一口水:“噗——”

陳寒咳咳咳差點停不下來,她一臉“要死”的樣子看向璇璣,心裏更是嚇了半死。陳寒是萬萬沒想到,璇璣說試,還真是試着告狀——可問題是,沒人欺負她啊,告誰的狀!?

就在陳寒忐忑不安的時刻,璇璣已經熟練的甩鍋。

璇璣道:“青童大人,您知道上紫府需要登九百九十九階台階吧?陳寒身體算不得好,可天帝身邊的少羽仙君,卻催促陳寒立刻來見您,紫府門開時您也見到陳寒的臉色了,那確實險些丟了半條命的。”

陳寒:不不不……我不是身體不好,我只是正常的四體不勤。還有璇璣大人,你這麼甩鍋少羽仙君知道嗎?

璇璣一臉真誠:“陳寒日後是要前往紫薇府進行培訓的,按照少羽大人的意思,必是不會在紫微府給陳寒留間屋子了。紫府路遠,陳寒要是日日如此,豈不是被欺負慘了!”

陳寒聽得目瞪口呆。她聽着璇璣字字控訴,自己都忍不住相信自己是真得被那個看起來就是老好人的少羽仙君欺負了……

祖師爺聽得認真,待璇璣話必,便向陳寒看了來。他向陳寒伸出了手,手掌心紋路極淡。陳寒隱隱記得自己的師父說過,一個人若是掌心紋極淡,便是天命,是凡夫俗子所不能窺的天選者,命格難測。祖師爺的掌心便是如此,掌紋極淡,膚若脂玉,即使因年齡的限制而顯得有些小,卻減不了半點美感,反而平添可愛。

陳寒多看了一眼,卻不明白祖師爺的意思。璇璣倒是懂了,直接從陳寒的腰間拽下了那枚打卡玉佩,遞給了祖師爺。

於是陳寒便瞧着祖師爺收回了手,指尖含着金光在玉佩上輕輕一點。金光浸去玉佩里,他將玉佩還給了陳寒,頷首道:“規矩不能改,但你攜着它,禁制便於你無效。”

陳寒愣了愣:“啊,哦,行。”

祖師爺輕輕頜首,轉而淡聲對璇璣道:“叫少羽來見我。”

璇璣歡快的“哎”了聲,隨後立刻眉飛色舞地向陳寒傳音道:“你看!你祖師爺很上道的呀!不要嫌棄他的年紀啦!”

陳寒用眼神示意璇璣:“等少羽仙君一來,我們騙祖師爺的事不是暴露了?會不會被罰?”

璇璣哼唧了一聲:“我哪裏說錯了?不是他讓我帶你來的?放心吧,他不敢說的。”

陳寒:“……”

璇璣得到了陳寒“你贏了”了表情,立刻像打了勝仗的公雞——雖然這麼說一隻母鳳凰不太好——轉而對看起來很好說話的祖師爺道:“青童大人,既然陳寒已認祖歸宗,小仙便回紫微殿了。”

祖師爺微微點了點頭,漂亮的臉孔上表情淡淡的,看得令人忍不住就想捏一捏。

璇璣那雙黑色的瞳孔里閃爍着的晶亮光芒顯然就是這個意思,她原本已經轉過身,卻又停住,生生把自己的腦袋扭過來,在陳寒有些驚恐的視線中,十分討巧地又求了件事。

璇璣:“青童大人,我以後可以常來紫府看望陳寒嗎?我覺得與她十分投契,想交個朋友。”

陳寒聞言頓時只覺得一股寒氣腳底起……她自認為和一隻七百多歲的鳳凰沒什麼共同語言,更不存在投契,但看着璇璣那一副信誓旦旦的面孔,她就覺得自己和璇璣搞不好真是相逢恨晚的摯友。

……這隻鳳凰真是可怕。

祖師爺略思忖了片刻,掃了眼陳寒,見她沒什麼反對的表情,便微微頜首,對璇璣道:“若是小寒邀請,你自能入紫府。”

璇璣當場便像中了彩票一樣,立刻歡歡喜喜就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和陳寒打招呼:“我明天在紫薇府等你呀!”

陳寒:“…………”

送走了璇璣,偌大的東華紫府彷彿一瞬又重歸於沉寂。

陳寒坐如針氈,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她自認心性在同輩人中絕對是上佳,否則也不會修仙修的如此容易。但即使如此,飛升上了仙界,成了個無職無品的小仙,遇見的人不是她的祖宗輩,就是已經刻進了傳說里的人。尤其她現在坐着的地方,還是神話故事裏東王公的紫氣之所,她認為沒有當場拔腿就跑,已經非常給自己的修為面子了。

祖師爺將陶杯擱下,然後抬起眼,隔着一張桌子靜靜的看着陳寒。陳寒這才注意到他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大概故事裏畫的仙童就是他這副模樣。

陳寒多看了會,見自己的祖師爺仍然在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道:“祖師爺,我有什麼不對嗎?”

祖師爺搖了搖頭,卻仍然盯着她。

陳寒想了想,又道:“你多久沒見過人了?”

這回祖師爺總算是移開了視線,他想了想,開口道:“兩千七百八十七年。”

陳寒咳了一聲,不敢置信:“多少年?”

祖師爺又回答了一遍:“兩千七百八十七年。”

“一個人?”

“一個人。”

陳寒沉默了,或許是因為君明的樣子看起來太過弱小,又或許是出於對東王公將他一人丟下兩千多年的不忿,她再次開口的時候,放輕聲音:“是……東王公命您看守紫府,不得外出嗎?”

祖師爺似乎是沒想到陳寒會這麼問,他怔了會兒,才想起要搖頭:“不,沒有。”

陳寒十分困惑:“那您為什麼在這兒能呆兩千七……兩千多年?”

宅的前提還是不斷網呢!

這個問題似乎讓他有些困惑。他低下頭想了很久,然後抬頭對陳寒道:“裡外都一樣,所以出不出去不重要。”

陳寒頓時就覺得自己的這個祖師爺絕對是被歲月給磨得連感情都快沒了,雖然這些話不該她說,但看着這麼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和個老頭子似的淡泊人生,陳寒就覺得難受。

於是陳寒提議道:“那一定是您太久不出門了,才覺得裡外都一樣。”

“外面真的變化很大,紫薇府都有圓珠筆和培訓班啦,您知道什麼是圓珠筆和培訓班嗎?”

祖師爺愣住了,他困惑的搖頭:“那是什麼?”

陳寒笑了:“我也不知道,等着明天去看呢。不如明天您和我一起出門?”

祖師爺聽見陳寒邀請她,一個“好”字幾乎都沒有停頓,脫口而出后,他才覺得有些不妥。頓時抿了抿嘴角,垂下視線,端端正正應允道:“可。”

陳寒忍不住就笑了。

雖然是活了兩千多年的老神仙,但因為一直呆在紫府,生活簡單而枯燥,看起來似乎依然如孩子一樣天真單純,令陳寒不由自主就多為這位按理說不知前輩到那一輩去的開山祖宗產生了“照顧”的情緒。

她甚至膽子大到伸手去簽了祖師爺插進袖籠里的手,笑嘻嘻問:“祖師爺,紫府那麼大,我住哪兒?”

祖師爺仰頭看着他,漆黑黑的大眼睛看似平靜,但陳寒總覺得他看的久了點。

正當陳寒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麼髒東西時,祖師爺終於移開的視線,端向正前方,牽着她的右手緊緊握住,用着還有些稚嫩的嗓音穩穩道:“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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