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周秀才

周秀才是吉安府吉水縣人，原本家中有田有地，父母健在，妻子又美貌，還有一個年幼的孩子，可謂幸福無比。周秀才得了功名不久，正是要在家中苦讀，準備鄉試的時候。卻不成想，這天下變了。

韃子來就來了，對於讀書人來說，他們都奉行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所以管他入關的是否異族，他們都要考取功名成為人上人。只是以少人壓服多人，唯有靠利刃。

即使周秀才有心當順民，但是他的家產還是被搶了，父母阻止披着官皮的賊人時，被一刀一個的殺了。妻子因為美貌慘遭羞辱，最後投井自盡。而孩子也是被人刀劈取樂，活活疼死在妻子面前。這一切幾乎讓周秀才瘋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如此待他，如此折磨他。

或許因為賊人們想要看着周秀才瘋狂的摸樣，想要看着周秀才憤怒的撲過來，然後他們再砍死周秀才，讓他絕望的死去，這樣好折磨周秀才。只是讓賊人們無趣的是，周秀才只是站在那裏瑟瑟發抖，卻沒有勇氣衝上去。

如此懦弱的人讓賊人們都覺得自己砍死周秀才是對手中刀子的羞辱，於是在行兇過後，在翻遍了家中所有的地方后，賊人們帶着錢財離開了。唯有滿地的屍體血污陪伴着周秀才。

賊人離開后，周秀才埋葬了自己的父母妻兒，心中帶着仇恨畏懼與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雖然心中有仇恨，但是他親身體驗了刀子的刀風刮在身上的感覺。即使當時賊人們是在嚇唬周秀才，但是周秀才的膽子也快要被嚇破了。雖然刀風刮在身上不疼，但是心中卻疼的揪了起來。

周秀才體驗了一回瀕死的感覺，他心中有了畏懼。仇恨與畏懼無時無刻不在拷打着他的內心，讓他幾乎一日都沒有安定。除了仇恨與畏懼外，周秀才還有着迷茫。父母死了，妻兒也死了，家業被奪了，田地被投靠韃子的地主搶了。自己沒錢沒地怎麼活下去？就是活下去的話，難道給韃子當順民，安心讀書考韃子科舉，給韃子賣命？

好在這樣的迷茫沒有持續多久，當剃髮令來到江西后。周秀才的家鄉來了一幫義軍，號稱是保發抗韃。周秀才的家鄉許多人都響應他們，於是周秀才也被裹挾進了其中。

進入這支義軍后，周秀才沒有因為他是讀書人而得到優待。這支義軍的首領是一個長工，長得孔武有力的，只是靠一把力氣還有以前結實的一幫子老兄弟維持了這支隊伍。他沒有什麼見識，自然不知道讀書人的正確使用方法。於是，周秀才便成為了這支隊伍中的一名普通人員。

隨着這支隊伍的四處流竄，他們的人員原來越多，隊伍也越來越龐大。於是，他們自然也吸引了韃子的注意。旬日前，一個韃子的千總帶着數百人馬便輕鬆的擊敗了這支義軍。即使義軍當時有了數千人之多，但是這數千人中大多都是老弱婦孺居多，就是有一兩千青壯，也是武器不全，缺乏訓練。而周秀才手中的就是一根長棍子，算是斬木為兵揭竿為旗了。

在被韃子擊敗后，這支義軍便又開始了流竄，他們在拋棄了跑得慢的老弱后，成功的與韃子的部隊脫離開來。於是，原本幾近七八千的隊伍便縮減成了一千餘了。而韃子因為有了數千婦孺可以劫掠，便也放過了他們，只是專心在做着劫掠的事情。接下來數日的流竄中，缺少食物的情況下，最後現在剩下來的已經不到五百了。

如果他們再找不到食物，恐怕剩下的五百人也要散了。兵都是無糧則散，何況這些烏合之眾？

當這支義軍的首領看到洋溪鎮后，他便決定在這裏補充一下糧草，好好地休息一番。

他們的到來讓洋溪鎮無比的恐慌，鎮上的人們感覺人間地獄的場景即將到來。

“弟兄們，衝進鎮子裏，喝酒吃肉去啊！”義軍首領大呼道。雖然他們一開始都是為了反抗韃子的剃髮令以及後來的易服令而組織起來的，初衷都是為了保漢家衣冠。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許多事情都變質了。義軍首領有了私心，想要過好日子，想要享受。他做了十幾年的長工，除了逢年過節就沒吃飽過，他曾經無法想像每頓都是大魚大肉的日子會怎樣，無法想像地主家的小嬌娘的皮膚是多麼的柔軟，身子是多麼的舒適，水是多麼的多。當他嘗試過這些后，他已經變質了，他不再會安心的做一個農民。就是要死，也要享受過再死。

歷史上政府軍對農民起義軍大多都是趕盡殺絕。因為一旦農民成為了農民起義軍，那麼本質上就不一樣了。嘗過權利滋味的人很難放棄權利，因為放棄權利會讓他生不如死。而嘗過富人生活的窮人們也很難回去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苦哈哈了，因為富人的生活讓他們食髓知味，從此再難以拿得起鋤頭。

在聽到首領的命令后，義軍們瘋狂了。他們揮舞着手中的棍棒，吶喊着向洋溪鎮衝去。

此時洋溪鎮裏一片大亂，有的在家死死地頂住門，有的卻在街上四處亂竄，彷彿沒頭蒼蠅一般。還有街上正呼兒喚女哭爹喊娘的聲音，一片亂糟糟的。而在那些大戶人家中，女眷都躲在後院，而男丁則手執刀棍躲在大門後面，準備應付可能破門而入的賊人。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義軍衝進了洋溪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