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問心
求道修真是件玄之又玄的事情，沒有什麼道理可講。亦如頓悟一般，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匪夷所思。但一朝頓悟，卻是所有修道之人夢寐遐思，卻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大的機緣，也是得道成仙路上最大的“天降大禮包”。
至少桃林里那個正時時刻刻關注着周成的老頭子，老桃樹精從周成陷入幻境迷思中的那一刻起，張大的嘴巴就沒合攏過，整張老臉上色彩變幻，煞是精彩！
什麼叫與道有緣，這就叫與道有緣！完全就是氣運加身，老天獨厚的模式。周成才出去幾天，不過剛狠下心來，斬斷了紅塵羈絆，立刻就能來一場頓悟似的機緣。然後只待回山之後，清修靜養，打坐行氣，然後就能順順利利築基入道。
這讓留在人間幾萬年才化形而出，甚至不過一場天劫就差點被老天劈死，到最後還要不得不幫人家教徒弟，養徒弟才過關的老桃樹怎麼不撫胸而嘆，憤憤不平？
“師父這樣，怎麼徒弟也這樣啊！”老桃樹一聲仰天長嘆，此刻連打坐的心思都沒有了，施施然地柱起拐杖，很是不情願地向著山頂姍姍而去。
修道成仙最重要的是什麼？
法侶財地？還是天資，悟性，毅力或者其他？
不，最重要的是機緣。
當然，周成其實早就站在了築基入道的門檻上，欠缺的不過臨門一腳罷了。但若是機緣不到，這臨門的一腳便永遠也別想再踏過去。
多少人辛辛苦苦，多少人血淚滿眶。可機緣不至，便永遠只能被關在門外，蹉跎一生也再難寸進。
機緣難得，周成一站三天，幻境之中如夢似幻，待到清醒過來之後，第一個感覺就是：“機緣到了！”
感覺是如此強烈，又如此真實。周成修道十幾年若連這個也不懂，也就活該機緣錯過，然後只等着蹉跎一生，身死道消了。
周成顧不得等錢胖子“出獄”，更等不得今天晚上跟那位幕後之人的談判，甚至顧不得還沒有去省城尋找仙劍的下落，若不是估計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現在又是在鬧市街頭，怕又鬧出一個大新聞，周成幾乎就要立刻掛上神行馬甲，一路飛奔回山了。
“回山！”周成這一刻前所未有的目的明確，一顆求道之心也前所未有的強烈。
青山依舊，桃林依然。當周成熟門熟路地再一次來到草廬前面的時候，竟然首先看到的是老頭子一張羨慕妒忌恨，甚至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周成的老臉。
“身心清靜，不逐六塵，聖胎長養，永訣凡塵！你準備好了嗎？”老頭子臉色不好看歸不好看，但周成既然機緣已得，老頭子該坐的自然會做，該問的自然也要問。
築基是修道之始，一入此門，就註定了再與人間無關。從此要追的道，要求的是仙。築基之前，哪怕道法隨身，可說穿了也不過一個有點異術的凡人。你要求名求利也好，你要嬌妻美妾也罷！都不是個問題。可築基一成，便算入道。周成也要正實婠發戴巾，拜入玄光觀，拜入了塵門下了。
從此有山門戒律，有玄門清矩。進去難來出更難，哪怕想要還俗，也得先廢了道法再說！青山綠水固然風景獨好，可千百年的修道寂寞艱難也不是那麼容易攀登的。
一個道心通透，百般誘惑不失，說來容易做時難。老頭子也不得不多問一句，既是警告，也是質問。
周成聞言一愣，顯然沒想到老頭子忽然來此一問。然後想明白了這局話背後的含義之後，原本因為機緣突來的急躁激動一下子便入冰水潑面一般冷靜了下來了。
諾不輕許，道不妄言。老頭子這一句要問的是道心，更是本心。容不得輕率，更容不下欺騙。
只是周成自己清楚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嗎？這可不是一時的興緻，也不是一時的承諾。
以身許道，斬斷塵緣可不是腦袋裏想想而已的事情。這次可要的是真真實實地與俗世的一切切割了。從此哪怕再入人間，能做的都只是當一個看客而已了。
至於回到父母身邊，至於再續人間天倫，就永遠再也不可能了。哪怕父母知道了一切也一樣。因為從此周成不再是周成了。
這是周成真實所求？
仙路漫漫，道海無涯。若連自己真的想要什麼都不知道，何異於苦海迷航？
周成答不出來，反而驚出了一生冷汗。
“入道雖易，行道卻難！你想好了再說吧！”老頭子一看周成沒說話，立刻就知道了周成的所思所想。說到底，得來的太容易，反而不知珍貴，割捨太快，反而拋卻不下了。
也是，若是如此容易拋下，老頭子反而不會這麼照顧周成了。只是欣賞歸欣賞，可若要周成繼續在求仙的路上走下去，便不得不讓他及早地斷下塵緣來。入道之初不解決，以後反而會成為天大的阻道之因了。
這小子不缺機緣，不缺悟性，也不缺資源，現在唯欠的反而是一顆“道心”啊！
“你下去好好想清楚了再說吧！”老頭子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揮手道。
周成默然，腦子裏變得猶如混沌一團，怎麼也解不開的意思。聽到老頭子的話，一時間如蒙大赦，剛準備推下去的時候，卻又被老頭子叫住了。
“人走貓留下，你想餓死它，還是想要它害死你？”老頭子臉色不善地呵斥道。
入道冥思最忌打擾。現在周成要去冥想沉思，拷問己心。帶着一隻啥事不懂的小黑貓不是自尋走火入魔的節奏嗎？
“朽木不可雕也！”老頭子看着有些懵懂的周成，一副嫌棄的模樣接過了周成懷裏的小黑貓才施施然地離開了。
修道之路成與不成的原因有很多，心性無疑也一樣成了很多修道者的攔路之虎。修仙求道，可不光是采天地靈氣，集日月靈氣的過程，也是一個將自身升華，漸漸與天道契合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里煉精化氣、練氣還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一步一步地猶如剝離自身一般，祛除凡思雜念，與道合一。
正統的修道之路，心性匹配修為。心性不夠，一味猛進的是魔道。魔道功法另闢蹊徑，繞過了心性一關，一味只求境界，或許能讓人短時間內一份衝天，但後患也是無窮。
倫常乖舛，立見消亡；德不配位，必有災殃！正統的修道法門是需要心性與修為的合二為一，才能突破關卡。現在周成的積累已經足夠，唯獨卻少了一個心性之中最重要的東西。
目標，或者叫向道之心。
山頂之上，花開花落，雲層之上，雲捲雲舒。周成的小貓不知不覺早已長成了一隻皮毛閃亮的漂亮大貓，開始穿梭于山頂與桃林之間，每天都要遠遠地看望一次自己主人，看看主人醒來了沒有。可三年過去了，昔日的小黑貓都到了可以找母貓的年紀了，主人卻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