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甘寧良之死
“老闆炒8個米粉,要快,等着上班呢。”朱焦和幾人走到廠門口露天的小攤上,隨意的揮走桌上成群的蒼蠅大聲說道。
“格老子的別忘記加蛋,”彭城一如既往的囂張。
“他鎚子的,我的不加,減肥。”胖子跟着道。
“阿德,你的也加肉吧,我要加肉,大哥、大嫂呢?”小燕子一坐下就開始嚷嚷起來,見朱焦點頭又道:“4個加肉”。
“我和小明加豬油渣,一點兒油水都沒有,補補!”皺毅幫小明做主道。
“加蛋的2塊,其他的2塊5,先給錢后吃飯,本小利薄恕不賒賬。”一看就知道老闆有過不愉快的經歷,怕這些“爛人”吃完就跑了,挺着個肚子先禮後兵道。
“阿蓮,去幫我買包煙。”朱焦幫阿蓮付了錢后,又掏出2塊錢給她。朱焦在後世的煙癮不是一般的大,回來這麼久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得勁了。
阿蓮也沒問他什麼時候學會抽煙了,立馬屁顛屁顛的和小燕子跑對面買煙去了。“老闆,來碗涼皮,多點辣椒。”朱焦他們正在瞎扯的時候,看見一個穿着和他們一樣,花了50大元買的經常掉線的廠服的“年輕人”,這年輕人個頭只有1米4左右,滿臉的稚嫩和疲憊。朱焦看了看他和大家一樣的黑眼圈,再看他因處於變聲期而剛剛突起的小喉結,知道他是工友,還是——童工。
“小崽子,過來。”彭城對小工友招了招手。等他走到身邊后,拍了他肩膀一下說道:“小崽子,瘦成這樣還吃涼皮,上次暈倒后不是叫你吃好點嗎?格勞子的不聽話。”
朱焦意外的看着他倆說道:“你倆認識?”
“這小子也格老子的可憐,你們下班后,笑面虎都喜歡叫他拖地、拔插座、關閘這些雜事,還不算工資。本來就2點多鐘下班,還要無償再干1小時,這麼小那受的了。要不是我上次BP機忘了拿,這小崽子都要在車間裏睡一晚上。格老子,我把這事兒跟笑面虎說了,還不讓請假。”彭城氣呼呼的說起這事。
“你叫什麼,兄弟?”朱焦眼酸的問他,麻木的心很久沒這種感覺了。
“。。。。。。”“小工友”臉紅的低下頭沒有說話,看他喘氣略粗了許多,就知道他很委屈,但所謂的男人面子,讓他忍住了。“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問他也不說,就臉紅。”
“我叫甘寧良!”他不好意思的說,說完又臉紅的低下頭。
“名字還不錯啊!格勞子的,你罵勞子啊?”
“沒有,我。。。”甘寧良的臉更紅了。
“哈哈,鎚子的,人家和你是親戚啊,彭城”,胖子笑道。
“說說你怎麼這麼小就出來打工了?”皺毅發揮了他的“長者風範”,溫和的地道。
小明默默地把他碗裏的豬油渣,挑了點給小甘的碗裏輕聲的道:“吃。”
“嗚嗚,我家發了大水,我爸沒了,我媽改嫁了,叔叔們又不管我。後來鎮上給了我點錢,就跟村裏的人出來了。”小甘推開小明輕拍他的手繼續道:“出來的時候,在旅館裏住了兩個月,沒找工作。實在沒辦法,我們只有去職業介紹所找。交了200塊,給了張紙條我們,叫我們按紙條的地址去面試就可以進廠了。第一次我們進的那個廠要交100塊押金,65塊廠服費、伙食費50元。等辦好手續后,我們只在那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說我們試用不合格,把我們趕了出來,一分錢都沒退。我們只好找介紹所處理,他們說:‘廠你們進了吧,你們不合格就不關我的事了,要不再交200塊,我們介紹個好點的給你?’村裡人聽說后很氣憤,帶我又租了家旅店,可是他們趁我睡着的時候,把我的錢全部偷走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了。不過幸好我在內衣里縫了500塊錢,後來我又去那個介紹所,把我的事告訴了他們,有個姐姐見我可憐,收了我100介紹費才介紹進我們廠的。那些人都怕這個姐姐,聽他們小聲說她是老闆的姘頭,什麼是姘頭啊?”說到這兒小甘好奇的向大家問道。
“二奶知道吧?格老子的就是姘頭。”彭城有點艷羨的說道。
“別說那麼難聽,他鎚子的是‘情人’,我要有個就好了,”胖子豬哥狀。
“不說了,來不及了,我要去幫廚房的人收拾飯盒,你們上班前沒處理完他們會打我的!”說完小甘飛快地向工廠大門跑去。
“我們也回去吧?”皺毅提議道。
回到車間果然看到小甘跟在“大廚”的後面忙前忙后,朱焦看到有的工友在喋喋不休的埋怨碗裏的豬腸少了,還把這些難得的葷腥留到最後才捨得吃,滿臉陶醉地嚼着帶糞便的“極品”,他全身打了個冷戰。
吃飽了果然有精神,剩下的兩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臨晨兩點準時響起了下班鈴,大家迫不及待的收拾好自己的桌面等着下班。在排隊時,一如往常的暈倒了幾個女人和女孩,倒下的5個人里有4個人的年紀跟小甘差不多大。這些人的倒下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這種事情已經習慣到麻木了,誰也不比誰強。這些女童雖然不用像小甘一樣,被留下來無償“加班”。其實她們更可憐,朱焦剛才看到古保根跟他們幾個嘀咕了一陣,晚上還要去陪“大人物”,然後一切都會那麼老套的發生。她們心裏雖然不願意,但是不敢反抗。因為她們知道,如果不照古保根說的去做,不但會挨打,要做的“事”還是會發生。到不如順從一點,這樣至少還能吃頓好的。這些人有的是被村裡人騙來的,有的是家裏發水災,還有的是找了個浪蕩的男友,而這男友除了拳頭外就不幹別的,於是被*的把自己的貞*獻出。更有甚者,這些所謂的男友們,不但不愛護他們年輕的“花朵”,還*着她們賺錢給自己用。這還不算,有些所謂的“好漢”發現,“花朵們”不敢反抗,又能賺錢,於是又去禍害其他的“花朵”,有個經常跟古保根在一起喝酒的傢伙,還大言不慚的宣揚他每個星期都做新郎,而他的“小姨太們”都會老實的進工廠賺錢“養家”,實在是無恥到家了。
朱焦雖知道他們將發生地事情,也無力干涉,不過心中的不平與憤怒,讓他對改變這一切的決心又加重了幾分。
“我改變不了整個社會,但改變身邊人的命運總還是可能的。”他暗暗對自己道。
沖完涼后,大家胡侃了半小時,由於太困也就紛紛各自回去睡覺。朱焦等整個宿舍安靜下來后,偷偷的拿出“秘籍”默默地參考了半晌,之後又想到晚上對古保根點的那下“大赫穴”,也不知有沒效果,他就這樣懷着坎坷的心情慢慢的入睡了。
次日清晨,朱焦和他的難兄難弟們,打着哈欠來到車間時,比他們先來的人鬧哄哄的圍在一起。出於好奇,朱焦等人也擠過去想看個究竟。
“甘寧良死了!”有為工友摸了下一身焦黑的甘寧良驚恐的道。
“啊!”、“哎!”現場一片混亂。
朱焦趁此機會摸了一下小甘的鼻子,確實沒有呼吸了,再看旁邊同樣焦黑的電線,他明白過來小甘是被電到了。
正在朱焦等人感慨人生無常時,笑面虎一臉微笑的走了過來,瞟了一眼小甘后說道:“他沒事,送醫院。”於是走進幾個保安把小甘的屍體抬走了。
“你們繼續工作啊,馬上就上班了,快點回到座位上去。”笑面虎依然微笑的繼續道。
看到笑面虎這樣安排,大家議論紛紛的往自己的工位上走去,也有幾個摸過小甘的身體的工友,小聲的嘀咕:“小甘的身體明明涼了,怎麼說沒事呢?”
人命關天的事朱焦也沒懷疑什麼,只是心裏留意了這件事。
工作仍在繼續,在這緊密的節奏下,手忙腳亂地重複着同樣的工作,人們慢慢變得不會思考。最後變成不用加油,而只要吃一點豬食的“人體機器”。
隨後的幾天,朱焦特別留意了一下古保根,發現他眉頭越皺越緊,整天悶悶不樂的樣子。朱焦心裏一喜,得出期待許久的結論————點穴是有效的!之後又琢磨了半天,發現點穴不能使蠻力,摸到穴位后應用暗勁。
在這幾天,朱焦除練習那本秘籍,同幾個屁友打屁聊天,及幫皺毅“譜了”幾首新曲之外,還無意中看到那幾個和小甘差不多大的“花朵們”,偷偷地哭了好幾次。
這天,朱焦假借請古保根喝酒之便,順便探探他的口風,以便了解點穴效果有多大。
“保哥,最近小日子過的很滋潤嘛。”
“咳,還行。。。媽的!就是不知怎麼了,‘老二’有點焉了,撒尿還有點痛。哎,看來真的老了,腎不行了啊。”保根有點感慨年華流逝的味道。
“保哥,才多大啊?30多點算啥?”
“四十多了,喝酒!”
“去看醫生了嗎?”
“醫生叫我多注意休息,還開了點補藥,效果不好,娘的!喝酒!”
兩人瞎扯中,眼看酒瓶子不斷地增加,朱焦得到了想知道的消息,正準備開溜時,古保根下面的話讓他又坐了下來。
“嘿嘿,你知道那個甘寧良吧,他死了。被丟在大浪的一座山上。何剛那小子也太缺德了,埋都不埋一下,嘿嘿!不知我死了,會不會這樣?不過,我值了!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小處*女還玩了不少。”
“他不是在醫院嗎?怎麼就死了?”朱焦心裏一驚,假裝平靜地道。
“那天他當場就死了,死人了不是要賠錢嗎?對廠里的名聲也不好,這樣多好!找個理由說他病好了之後離職了,一點事都沒有,又沒人查,就算查也沒事,老闆吃的開。政府不會為了個農民工而得罪港商的,香港人就是牛B。”
“那他家人怎麼辦?”
“他家不是沒什麼人了嗎?就算來找,我們也可以說他走了啊,誰知道他去哪了。”
“至少火化一下也好啊,何剛那王八蛋生兒子沒*。”朱焦還是沒忍住,對他吼道。
“我們回去吧,很晚了。保哥,我不是對你發脾氣!”說完就往廠里走,順帶在士多店買了兩瓶“一滴香”,和2元一包的“紅豆”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