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花明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知道自己的大膽猜測其實接近真相了——當她追查到羅仁與九王爺來往甚密時,謀逆是她第一個人腦海的念頭。
「說!羅家是不是要謀逆!」她沉聲一喝。
「沒……有……全是……你……胡說……」羅繼才的話已經抖到無法聽清楚了。
「誰胡說?」花明子拿起長鞭往羅繼才臉上揮去,在他尖叫之時,再加上一鞭。「你再不說實話,我就讓你知道這鞭子這樣一鞭一鞭地打,也能打死人的。」
羅繼才被打得抱頭大叫:「我說我說!一切都是許嬪計劃的!她說皇上對梅以文痴迷,一輩子生不出皇子,她不要老死宮中,要我們去找九王爺——」
「把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你倒是能手。」花明子收了鞭,往後倚着石壁,以恢復體力。
「我們羅家原本就被冤枉,一切都是許嬪——」
「是嗎?那我們來聽聽許嬪怎麼說吧。」
羅繼才目瞪口呆地看着花明子緩緩走向榻邊,往許嬪嘴裏放了一九丹藥,不消一會兒,原本一動也不動的許嬪居然醒了過來。
花明子對她說了羅繼才剛說的話,許嬪睜大眼,怒瞪着羅繼才。
「若不是我遭你玷污、被你威脅,你當我會鋌而走險與你下這步棋嗎!我在羅貴妃那裏賞花時不過是喝了杯你敬的酒,竟就亂了性將你當成了皇上。你對我下藥,你禽獸不如……」許嬪走到羅繼才面前,狠狠地瞪着他。
「我勒死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羅繼才用儘力氣抓住許嬪,雙手勒住她脖子,手臂上的鐵鏈叮叮作響。
「放手!」花明子執起長鞭就往羅繼才身上招呼。
羅繼才沒鬆手,只是發狠地想勒死許嬪——死了,就死無對證了。
「他說過……九王爺家……有謀反路線圖……他們還想擄梅以文威脅皇上……」許嬪被勒得眼突出,從嘴裏吐出話來。
「坤房」里的黑行健霍然起身,威厲臉孔閃過濃濃殺氣。「出手。」
黑行健聲未落,花明子背後立即竄人了兩個護衛。護衛們上前制住羅繼才,許嬪則是昏死了過去。
「你們是誰?!:我要向皇上申冤啊!」羅繼才拚命掙扎,大喊大叫道。
「申什麼冤?」黑行健繞過秘徑,出現在門口。
羅繼才看着皇上,嚇傻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把他押入冰牢,朕要親審。」
羅繼才一聽是冰牢,嚇得雙眼翻白,竟就昏死了過去。
冰牢裏的酷寒會讓峻刑更加痛苦,而冰牢裏的冷卻也會使得傷口惡化沒那麼容易。先前一名叛臣人了冰牢,聽說足足半年才被折磨死。出來時,沒人認出那是一個人……
花明子看着嚇到尿濕褲子的羅繼才被拖了出去后,她看向皇上,雙膝落地說道:
「謝皇上允許民女問罪於羅繼才。」
「你如何知道許嬪、羅仁和梅以文這些事?」
花明子於是將她從許嬪的身世背景而追查出來的情況全盤托出。
應炎隆原本就追查到羅仁與九王爺來往甚密,而她在追查許嬪背景時,
意外發現許家與九王爺走得極近,經常運送物資進入王爺府——這些物資經追查,全是煉武器所需要的金屬。雖說羅家這半年來與許家極為友好,但再友好,也不至於讓許嬪以清白被毀罪名誣諂另一個人,此事必然事出有因。所以,她又找來許嬪婢女,逼她說出許嬪應邀至羅貴妃處賞花飲酒時,被羅繼才下藥迷奸一事。
黑行健聽到最後,臉色已經鐵青、額上青筋暴出。
「朕只一心哀悼梅以文的死,竟連眼皮子底下出了這等事都一無所知。」黑行健眸中滿是怒氣,沉聲說道。
花明子咬住唇,敢怒不敢言。
若非皇上有意縱容,對於許嬪控欣一事漠不聞問,羅貴妃怎敢放任宮牢裏的差役行刑,應炎隆又豈會至今仍在宮牢裏受苦?
此時,費儘力氣才走到「干房」門邊的應炎隆一看到她這般神色,心中一驚,就怕她怒極之下說出不該說的話,連忙啞聲開口喚道:「明兒……」
花明子一聽這聲音,驀地回頭,恰巧看見佝僂着走到門邊的應炎隆,淚水啪地掉了下來。
不過幾日時間,他竟渾身傷痕纍纍,連走路都無法打直身體,臉龐也瘦得只剩一層皮,整個人老了十歲不止。
花明子飛撲過去,抱住應炎隆的身子撐着他,阻止他倒下去。
應炎隆喘着氣,說不出話,只是紅着眼眶。
雖然不知皇上會否聽信她的話,也不知道曉得了這麼多內幕的花明子和他能不能繼續活着,但至少他們見面了。
應炎隆緊攥着花明子的手,眼也不眨地緊盯着她。「你看起來很好……」
花明子撫着他的臉,努力想眨干淚水以看清楚他。
如果她內心原本還有一絲擔憂他會因為羅繼才招惹出這些禍端而怪罪於她的念頭,一看到他連傷成這樣了,都還在擔心她好不好,她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只是愈看清楚他,她的淚水就掉得更加不可收拾——他身上並無大傷,可他憔悴的枯槁模樣如同將死之人。早就聽聞宮牢用的是內傷刑罰,比外傷更讓人痛不欲生,痛到瘋癲者尚且有之。他原本也是養尊處優的,怎麼承受得了那些折磨……
「我沒事的。不過是因為想家,瘦了點罷了……」應炎隆撫着她的臉,朝她笑着。
花明子緊握着他的手,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埋首到他懷裏。
「請皇上體諒她身子不好,來日不多,故有失禮之行止。」應炎隆說道。黑行健看了她一眼,沒有接話。
花明子身子一僵,連忙直起身子,這時才真的感到害怕了。她方才追許:到的消息非同一般,若皇上有心滅口……
「民女失禮,請皇上恕罪。」花明子顫聲說道。
應炎隆緊握着她的手,與她並肩。
黑行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淡淡說道:
「你們方才在這裏聽到了什麼?」
花明子還沒回過神,應炎隆已經啞聲說道:
「我們什麼都沒聽到。」
花明子屏着氣息,什麼話也不敢說。
「都退下回去吧。」黑行健看了他們交握的雙手一眼后,背過身繼續看着床榻——彷若梅以文還躺在那兒一般。
「謝皇上。」應炎隆用眼神示意花明子行禮。
「謝皇上。」
花明子行了禮,兩人於是緊握着手,互相捱着慢慢地往前走。
她方才心懸着,什麼精氣神全都使了出來。現在知道平安了,這才發現早已嚇出一身冷汗,身體的疲累亦在同時一擁而上。
「派轎送他們離開。」黑行健頭也不回地說道。
「謝皇上。」
兩人轉身異口同聲,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處不祥之地,走得愈快愈遠愈好。
宮牢秘道的門隨着他們的離開再度被關上,只剩黑行健一人站在宮牢之間,困在他與梅以文的回憶里……
「不!」應炎隆大叫一聲,驀地睜開眼,額間冷汗濕了鬢髮。
「怎麼了?作惡夢嗎?你沒事了,到家了!」原本在打盹的花明子從榻邊月凳上一躍坐起,捧住他的臉龐急問道:「身子哪裏不舒服?我請大夫過來好嗎?瞿大夫現在正在府內……」
她轉頭欲喚人,卻被他拉住了手。
他定了定神,看着身邊沈木雕琢的床榻、身上所覆的絲緞錦被,聞着鼻尖的葯香,這才敢相信方才那些萬箭穿心的痛、那些筋絡像被人千刀萬剮的苦,都只是夢境。他已經離開宮牢,回到家了。
應炎隆握過她冷涼的手,覆在頰邊。好一會兒,才觸着她慘白臉龐,啞聲說道:
「我沒事,只是……惡夢罷了。」
「辛苦了。」她心一酸,傾身抱住了他。
他靠在她肩頭,環着她的身子,讓自己感受到她身上的氣息體溫,還有周遭如常的環境,他低吐着氣,在身子漸漸放鬆之後才又說道:
「你在這做什麼?為何沒回房休息?你方才在宮牢裏教訓羅繼才時,把氣力都用盡了吧……」
「我沒事,且我放心不下你,回去也睡不着。」她拿出巾帕拭去他額上的汗珠。
「那就躺下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