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若問起東炎國京城最知名的館子食鋪,十個人當中有九個人會說是花記食鋪。
花記食鋪說起來也是老店頭了,可這十年來由花家獨生女花明子接手后,花記食鋪有了新生氣,每家每鋪都有其特色菜單,老客人不只經常回籠,且凡有新店開張,必呼朋引伴前往。
而這正是剛運送藥草回京的應家藥鋪當家應炎隆,指名要吃花記食鋪京城新館的主要原因。應家藥鋪雖與食鋪並無關係,但生意這回事,放諸四海都有些相同標準,多觀摩學習總是沒錯的。
「當家,我們何時離開?」朱管事為應炎隆倒了杯茶。
應炎隆還未開口,一旁的弟弟應學文立刻回頭,瞪大了眼說道:
「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我才喝了一杯茶,曲子都還沒聽夠呢。」
「再一盞茶時間就離開。」
應炎隆淡然言畢,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朝二十步外看去一眼,卻又很快地移開視線,繼續打量花記食鋪。
花記食鋪果然名不虛傳。幾十間的鋪子,每間皆是菜色精緻、店內人員招呼熱絡又親切,唯一不同的是:賣的料理精緻度不同,價位也就因此而不同。
以他今日上門的這家花記京城新館為例,一道「清水芙蓉」就是尋常人家十日菜錢,於是店裏服務的細心程度,自然也不尋常——從凈手的花瓣盅,到凈口所用的綠茶,以及一壺壺強調來自傾城山莊的沁涼山泉水,還有座椅上的錦褥軟墊、牆上不同流俗的花鳥字畫與姑娘彈曲奏樂所營造出來的氛圍,皆非尋常食鋪所能比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時二十步外突然爆出的爭執聲。
應炎隆抬眸望去——
一名身穿紫金雙色綉袍的男子正不停地逼近一名以薄紗覆面的女子。
應炎隆等着看的就是這一幕——女子當家不易,向來以紗巾覆面的花記食鋪花當家花明子在遇見京城登徒子羅繼才時,會怎麼處理呢?
「羅繼才,你想怎麼樣?」
花明子瞪着眼前這個喝酒喝到連眼皮都泛紅的羅繼才。
「呵呵呵……你想讓我怎麼樣啊?我今天一定要探探你的真面目!看看你這個花當家究竟是貌美如花,還是醜陋如鬼。」羅繼才嘿嘿笑着,搖搖晃晃地又踏前一步。
「我貌美如花還是醜陋如鬼關你何事!」花明子從齒縫裏蹦出話來。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羅繼才娶定你了。」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死也不會嫁你。」花明子此話一出,立即引來群眾一陣笑聲。
因為花明子這話着實不是玩笑。羅繼才是京城裏有名的不肖子弟,靠着他的貴妃姊姊,還有父親的左相身分,在京城裏胡作非為、四處惹亂子,早就人盡皆知,哪個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他!
「我揭了你的面紗、看了你的臉,你就該嫁了……」羅繼才又朝她逼近一步。
花明子厭惡地抿緊唇,忍住被酒氣嗆出的作惡感,後退一步往窗外看了一眼,冷笑一聲說道:
「誰說揭了我的面紗我就該嫁了?你在哪裏聽到這些瘋話的?酒樓?妓院?你那時是清醒的嗎?還是你酒喝多了,自己幻想出來的?」
羅繼才被花明子的話堵得滿臉通紅,一個箭步向前就要撲上她。「老子今天就是要掀你的面紗!」
「你好大的膽子!」花明子側身避開了羅繼才,驀地伸手往桌子重拍一下啪!
桌子在瞬間應聲垮下。
整個二樓頓時鴉雀無聲,羅繼才瞪着那張桌子,酒醒了大半。
「怎麼?我一出手就嚇得沒膽了?」花明子往羅繼才身後看去一眼。
「誰說我沒膽!」羅繼才瞪大眼,又想伸手去抓花明子。
「羅公子,請住手。」京城北區巡邏軍小隊長飛快地擋在羅繼才面前。
花明子趁機後退了三步,站到小隊長身後。
方才她一見到羅繼才醉醺醺地進門,就派人去給小隊長送消息了。畢竟羅繼才惹是生非已不止一次,巡邏軍對他早就厭煩至極,會幫她不單單是看在花記食鋪的面子——巡邏軍上花記食鋪時,她錢照收,可上桌的菜色向來都是超過菜單幾倍的價錢。
「你們敢管老子!」羅繼才伸手就去推小隊長。
小隊長閃身避開,羅繼才沒站穩,撞到了牆壁后摔倒在地。
「巡邏軍打人啊!」羅繼才慘叫出聲。
「所有人都看到你是酒喝多了,自己撞上牆的。」花明子雙臂交握胸前冷笑道。
小隊畏上前扶起羅繼才。
「滾啦!」羅繼才一站穩,便把人推開。
「羅公子這邊請。羅大人交代過,舉凡羅公子和人有了爭執,便讓我們先請您離開。」巡邏軍小隊長眼色一使,便與另一名隊員往羅繼才左右兩邊一站!
「我姊姊是貴妃,你們敢動手!」羅繼才怒目瞪道。
「羅大人說他要立刻見到您。」小隊長說。
羅繼才狠狠瞪着他,嘴裏喃喃咒罵著一些讓旁人瞠目結舌的粗口,這才極不情願地拖着腳步往樓梯走去。
花明子雙臂交握胸前,忍住將羅繼才推下樓梯的衝動。
「沒有我羅繼才得不到的人。」羅繼才在跨下樓梯前,回頭瞪向花明子。
「羅公子注意腳下,否則就只能得到跌個狗吃屎或是人事不省。」花明子說。
羅繼才臉色一陣青白,在眾人笑聲中沉着臉走下樓梯。
花明子向羅繼才身後的小隊長點頭示意后,便從另一處小梯下了樓,並吩咐掌柜替所有人送上一壺好茶壓驚。
應學文一看花當家離開了,立刻傾身對哥哥說道:
「天啊!花當家往桌子一拍,那張桌子竟然應聲垮下,武藝究竟是有多高強啊。這麼兇悍,以後哪裏還有人敢娶她。」
「她是用腦子,不是用武藝在處理事情。你沒瞧見她方才凈往窗外瞧,等着的就是巡邏軍到場嗎?」應炎隆朝那張垮掉的桌子看去一眼—那桌子始終沒人坐,也許原本就有問題也說不定。
「她是嗎?」應學文皺眉問道。
「你只瞧着唱曲的姑娘朝你多笑了幾次,整個人就飄飄然了,哪有空看別的人事物。」應炎隆面無表情地說道,早已習慣這個弟弟的不正經。
應學文表情一黯,卻很快地打起精神說道:「大哥,這花當家那麼兇悍,以前大嫂也是這般強勢嗎?」
「花當家懂得視情況做事。」他那已故前妻則是情緒一來,大庭廣眾之下什麼情面都不顧。
當初他與已故前妻兩家門當戶對,他娶了亦是生意好手的她,兩家婚事辦得熱熱鬧鬧。誰知她一進門,兩人意見處處不合,時時針鋒相對。前妻婚後不到一年便求離而去,跟着商隊出海,沒料到竟就遇到海上風暴,命喪於海中。
「大哥,若你再娶,還會再娶女當家嗎?」應學文問。
「家中有一能幹之人,足矣。」家和萬事興,他要的是一個能夠理家、能讓他安心的溫良女子。
「那可不一定,也許你就愛女當家……」
應炎隆看了弟弟一眼后,逕自起身往樓梯走去。方才要不是為了看花當家怎麼處理鬧事,他早就該離開準備進宮了。應家藥鋪深受皇家信賴,他每月都要進宮一次,親向皇上報告幾味皇家珍葯的製造近況。
當應炎隆走出花記食鋪時,大門前的一輛馬車正要離開。
坐在馬車裏的花明子摘下面紗,讓婢女翠軒替她腫脹的右手敷上一層應家藥鋪的百草膏。
「見鬼的羅繼才,將來一定跟他拚個你死我活,看他還敢不敢再鬧事!」
花明子詛咒了幾句后,便閉目養神起來。
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羅繼才身上,她得把握每個能休息的時間,如此才能撥出更多時間替花記食鋪做更多的事。畢竟——
女人當家大不易!
她除了要打理生意外,還有婚姻大事得處理,且要應父親之命,找人去跟應家藥鋪的應炎隆當家提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