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番
穆蘊笑了笑,又問:“那你是覺得我老?”
顧明月看着他比凡間還光彩照人的臉色,“不,你一點都不老。”
“那你發什麼怔?”穆蘊問道,聲音中已經帶上笑意,找到翩翩,他幾乎立即就恢復了以往對她的無賴模式。
嵐婆聽得直想用仙術查一查,這個帝尊是不是假冒的。
還有,翩翩如何與仙尊這般熟悉的?
一個又一個疑問冒上來,耳邊就聽見翩翩道:“我只是在想,之前我是不是去過九重天。”
穆蘊帝尊笑道:“那我現在帶你去看一看。”
嵐婆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自家翩翩被帝尊拐走了。
…
因嵐婆兩萬年後才要去七重天,顧明月就放心地和穆蘊待在九重天,如果到時嵐婆沒有再找到新的月宮之主,她可以暫代些時。
那天宴會上,知道天宮的景琰太子是凡間時的煉大哥,以及成悠姿林芙蘭菡萏,還有其他見過幾面的女人,都是同時下凡由凡間姻緣定選妃結果的仙子,顧明月比得知穆蘊就是九重天上的老仙時還震驚。
第一世,顧明月覺得夏雪和展冥是命運主角,第二世她的圈子只有爸爸媽媽,第三世她與穆蘊攜手生活幸福,該他們是命運主角了吧。
誰知大庸那兩世的生活,都是天宮太子選妃的“宴會”。
顧明月並沒有怎麼在意這些,心中只這麼一想便放下了,或許是她生長在凡間,認知方式還是凡間的,她見到景琰太子就覺得親切,如果不是對方一臉平靜無波地朝自己點頭致意,她差點叫聲煉大哥。
仔細一想,自己在景琰太子眼中,很可能和那些只見過幾面的過客沒什麼差別,她便也平靜地回以點頭。
月宮之宴結束,剛回到九重天上,顧明月就壓住穆蘊問道:“你在我醒來一天後才去找我,是不是之前想當做過客把我錯過。”
穆蘊想到那時的心態,很心虛好嗎?對於恢復記憶的他來說,那凡間百年確實短如一瞬,但是這一瞬卻在他神魂之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記。
這事兒自己明白,翩翩不一定明白,只是片刻間,穆蘊就決定身體力行告訴翩翩自己是不是拿她當過客。
玉石地面上眨眼間出現一層厚厚的花瓣,穆蘊翻身,將顧明月完全罩在身下,低頭吻上昨晚還偷偷吻過的紅唇。
…
有天顧明月和穆蘊去了地府,查過生死薄,得知父母和弟弟們都投身在不錯的家庭,此時生活得很好,自家兒女生活的也不錯,顧明月心中對凡間的牽挂才放下大半,她想了想,還是與秦廣王說若她的父母弟弟某世做了有損功德的事,讓他傳信告知自己一聲。
秦廣王雖疑惑這位仙子是不是想走後門,還是笑着答應下來,誰讓人家是未來的月宮之主,且又是帝尊之妻呢。
顧明月卻並沒有利用地位壓人從而為家人走後門的意思,儘管她明白自己是嵐婆所養的金色月光轉世,但在她心中,那一世的父母和弟弟,永遠都是她的親人。
她只想在他們做下有損功德之事時,下凡去引導他們彌補。
顧明月同樣放不下爸爸媽媽。
當初是穆蘊扭轉時空,才避免她返回月宮,然而爸爸媽媽在二十一年中對她的照料,完全不亞於爹娘,更是教會她許多東西…
秦廣王揮袖,繼續查生死薄,片刻后才對顧明月道:“余琛夫妻有三世姻緣,但命中並無子息,不過他們曾經做下過一件大功德,天道予其一女…等等,此女竟是利用祖宗蔭蔽逃過輪迴鏡檢查的該投向畜生道的惡女,善惡有報,這個錯誤必須改正。”
及至後來全變成秦廣王自言自語,幾乎忘了帝尊夫妻,他馬上叫鬼差過來去勾魂。
顧明月看向穆蘊:“這不是要爸爸媽媽承受喪女之痛?”
穆蘊想了想,笑道:“你可以代之,我們同時過去。”
鬼差去勾魂了,秦廣王正好聽見帝尊大人的話,有些頭疼,在他看來一切皆有因緣,當初那個利用祖宗蔭蔽的惡女正好投生到余琛夫妻膝下,又讓他在此時發現,何嘗不是天道只允了他們幾年的子息緣?
說起來,便是帝尊夫妻二人不來,他今天也要查對生死薄的,那余家夫妻,註定沒有子息緣啊。
不過,帝尊夫人願意再去給他們做女兒,他還真不好攔。
秦廣王糾結時,帝尊已經攜妻告辭。
地府到天河的風景很美,一路繁花迤邐,顧明月走馬觀花地看着,和穆蘊說等從凡間回來要去游賞九重天各處景色。
穆蘊又恢復了以前的小動作,親親她的額頭,才低聲說好。
…
顧明月醒來時,正趴在課桌上,她抬起頭,入目都是藍色上衣黑色短裙的女學生,而她自己也是同樣的穿着。
這是女中吧?
顧明月左右看了看,這時,有個胖胖的女生走過來敲敲她的桌子:“餘明月,宋老師找你。”
女生的態度不算好,顧明月還是說了聲謝謝,然後起身走過課桌間窄窄的過道。
後面有人問道:“聽說宋老師家人都見過余初霽了,讓他們在暑期訂婚呢,怎麼宋老師這時候會找餘明月,余初霽借住在她家,可沒少受她欺負,如果不是宋老師幫忙,余初霽現在還被她爹娘關在家裏做家務呢。”
“是啊”,應和聲說道,“本來我很佩服大學部的余教授呢,國外名牌大學農學肄業,教起文學來卻絲毫不弱於胡教授那些專業學者,性格又好,但他在家竟然對於妻子虐待前妻女兒不置一詞,真是破壞形象。”
顧明月腳下的步子緩慢了些,又聽了幾句,才大步走向教室門口,教室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人。
一身灰色西裝的高大男子,不正是天宮的景琰太子嗎?
顧明月正想問什麼,腦海中出現這人的身份,他叫宋煉,是上海宋家的長子,半年前來北平辦事,彼時移居在北平的爸媽邀他去家裏做客,想讓餘明月和他認識一下,沒想到他竟對爸爸前女友兩年前寄養在他們家的余初霽一見鍾情,隨後便留在北平,讓余初霽來北大附屬女子中學念書,而他則脫下軍服,去大學部開了一門名為軍事指導與國情分析的課。
巧的是,餘明月在見到宋煉時也深深迷上了他,經常利用媽媽和宋母之間的友情纏着宋煉,昨天聽爸爸說,宋家人暑期時會過來北平給宋煉和余初霽定親,餘明月就急了,當晚便寫下一封非常露骨的示愛信,早晨出門時又故意不小心地推了余初霽一把,使她跌在旁邊的玫瑰叢中,划傷了白生生的腕子。
這些景象快速地被顧明月捕捉到,而她也非常吃驚地發現,余初霽竟然和她長得有八九分相似,連這個餘明月和她也有五分相似。
顧明月皺眉,面前的宋煉已經開口:“跟我來一下。”
說著轉身大步離開,顧明月只好快步跟上,或許是因為軍人出身的關係,宋煉的步伐很大,顧明月跟得吃力,等到沒有多少人在的樓后小花園時已經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宋煉突然停下,轉頭看見差點撞到他身上的餘明月,眼中閃過厭惡,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孩,他就非常想把明月這個名字從她身上取下來。
他覺得,這對同父異母姐妹的名字,應該互換一下。
不過宋煉是極為克制的人,厭惡很快被冰冷替換,他舉起手中一直捏着的未開的漂亮信封,說道:“收回去,以後再給我送類似東西,我會直接交給你爸媽。”
顧明月雙手接了過來,她剛才就注意到他拿的信封了,想起餘明月寫的那些肉麻的起雞皮疙瘩的情話,她搓了搓手臂。
幸虧宋煉沒看,就算不是她寫的,以後她要作為餘明月生活很久,影響到的可是她的名聲。
且眼前的宋煉,明顯就是景琰太子的仙魂,只不知為何沒有記憶的樣子,若是他看了,以後在天宮見面時豈不尷尬。
仙宮大半個月的生活,已經足夠顧明月把景琰太子和曾經那個煉大哥分開了,此時面對他冷靜中隱含厭惡的神色,她也沒有半點傷心,點點頭,折好信封揣在袖口中便轉身離開。
宋煉不自覺皺眉,雖然她一句話沒說,他卻感覺到今天的餘明月和以往那個大有不同,他,竟有些想要親近她!
腦海中閃過余初霽的臉,他搖搖頭,大步離開此地。
回到教室后,顧明月便慢慢梳理餘明月的記憶,才知明月這個名字,是媽媽懷她時夢見一個躺在月光下的光屁股小女孩才取的,而爸媽之所以沒有像他們一起生活時那樣居在鄉間,是因為餘明月懂事後就經常纏着爸媽去大城市。
有一年,她遇到一個從城裏到鄉下避暑的小女孩,發現人家穿着漂亮的洋裝還在學自行車,她回家后便哭鬧起來,甚至說爸爸只會種地讓她很丟人,都不敢和城裏來的小姐姐一起玩云云。
這之後沒過一個月,爸爸媽媽便帶着她來到了北平,有媽媽的刺繡手藝,他們過得很不錯,但爸爸不能幹閑着,沒事的時候就會投稿發些文章,漸漸的也寫出了名聲,三年前被北大特聘。
餘明月過得越發如魚得水,她很會玩,在各種沙龍上認識很多紈絝子女,一年前甚至學會了抽大煙,媽媽知道后,氣得大病一場,爸爸限制她的零花錢逼她戒煙,她就偷媽媽綉一年才綉好的那幅雙面綉去賣。
能賣到八萬大洋的綉品,只被她賣了兩千大洋,就這她還得意不已。
腦海中閃現媽媽憔悴的面頰和失望神情,顧明月對餘明月生了十分的厭惡。
兩年前,爸爸在國外留學時交往過兩個月的女友出現,並且拉着一個女孩說是他的女兒,媽媽傷心時,餘明月竟然還在一旁冷嘲熱諷。
是不是自己的女兒,爸爸當然清楚,事情沒過幾天就弄清了,原來是那個女人過得不如意,又見爸爸媽媽住着小洋樓,爸爸還在北大教書,便想過來插一腳。
事情弄清楚之後,那個女人又跪下來哭訴她是如何被丈夫拋棄已經幾年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余初霽也跟着在旁邊哭,媽媽一時心軟,就點頭同意讓余初霽在余家幫傭。
沒想到現在,卻被傳成這個樣子,爸爸不僅多一個女兒還有了個生活困苦的前妻,而他如今的妻女還虐待前妻之女。
餘明月不僅沒有安慰過媽媽一句,在看出宋煉對余初霽一見鍾情后,還諷刺媽媽看不住丈夫,再三地要求爸爸媽媽趕余初霽走。
豈不知余初霽攀上宋煉后,也不在乎能不能留在余家了,反而是爸媽在謠言甚囂的時候趕走余初霽,只會讓本就不好的名聲更差勁。
爸爸那裏,甚至學校的領導都找他了解過這些影響他名聲的事,還建議爸爸將余初霽的母親接回來養着,並且登報承認余初霽。
為這事,爸爸媽媽還發生過兩次口角,餘明月卻看在眼裏從沒有關心一字半句,她甚至因為爸爸媽媽這兩年對她過於嚴厲而恨他們。
顧明月揉揉胸口,只覺那裏悶着一團火,她和爸爸媽媽一起生活那世,也有個女人上門買過可憐,當時她感覺那個女人的做派和夏雪很像,就故意在爸媽看不見的時候倒在地上,然後施行栽贓陷害,當天媽媽就給那個女人十塊錢讓她走了。
沒想到現在,卻被她利用女兒傳播出來這麼多謠言。
沒有等到下課,顧明月便提着書包走出教室,她要回家看看媽媽,找到穆蘊以後,他們一家就回鄉下去。
顧明月不想和那些腦子有坑唯己是對的人打什麼嘴仗,她之所以過來,是為了爸媽不至於承受喪女之痛,讓他們不糟心地過一輩子。
教室里,因為顧明月的突然離開而產生一陣小小的騷亂,台上的女教師皺了皺眉,這個餘明月簡直不敬師長,下課後她得去和大學部的宋老師說一說。
想到宋老師包裹在西裝下的高大身材,女教師覺得有些臉熱。
…
出來學校大門,有好幾個黃包車夫在等活兒,顧明月對這個不陌生,抬手招來一個黃包車,報了家中地址便一手抱着書包一手壓着裙子上了車。
坐上車后,她才長長舒一口氣,這麼短的裙子真不習慣,她還是更喜歡媽媽給她做的那種長及腳踝的荷葉邊的裙子。
黃包車夫吆喝一聲坐好了,拉起車子就健步如飛地跑起來,一面還問這個小姑娘怎麼不和大家一起下課。
顧明月隨便地回答着,一會想見了爸爸媽媽說什麼一會想怎麼找到穆蘊。
正想着,黃包車嘎吱一聲險險停下來,顧明月及時握住車幫才沒有被巔下來,車夫看着示意他停下來的兩個身着墨綠軍衣的士兵,正滿頭大汗地不知說什麼時,停下路邊的軍車上走下來一個高大人影,劈頭就怒道:“怎麼拉車的?”說著伸手向車上的女學生。
顧明月眼睛一亮,扔下書包便把手放到他手裏,黃包車夫在旁連連道歉,顧明月在身上摸出三個大洋都遞給他:“你走吧,沒事了。”
黃包車夫捧着銀元還有些不可置信,很多時候他拉半個月也掙不到一塊錢,這位小姐一下子就給這麼多,如果不是看小姐不像是被軍官強搶的,他可得仗義救人。
沒管黃包車夫的反應,顧明月自覺地挽在穆蘊臂彎中跟着他的腳步走。
跟着少爺出來醫院的兩個副官不停揉眼睛,話說眼前這一幕怎麼回事兒?少爺不是喜歡摩登性感女郎嗎?怎麼的在街上看見一個黃包車上的乾癟小丫頭就要帶走?
直到少爺和那女學生上了車,其中一個副官才趕忙拿起黃包車上的書包送過去。
“小姐,您的書包”,車窗外,副官行個軍禮雙手遞上書包。
顧明月這才想起來,接過後笑着道謝,但她沒拿好書包,啪嗒一聲從中掉下個紙包來來,穆蘊彎腰用手指夾起,在顧明月眼前晃了晃:“這是什麼?”送到鼻子下聞了聞,問道:“煙土?這個身…你還抽大煙。”
顧明月小心地點點頭,穆蘊黑着臉,低聲道:“快把毒素逼出來,這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著不待顧明月反應,已經握住她的手腕度過仙力洗刷經脈中的毒素,雖然禁錮在凡軀之中只剩了三層仙力,穆蘊還是一個很強大的高位神。
顧明月看了看他的臉,笑道:“你這個只和你有三四分像,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你,我都認不出來呢。”
穆蘊一手攬着她的肩膀,咬着她的耳尖說道:“一年後就會和我一般無二了,翩翩如果不習慣,咱們先只拉拉小手吧。”又多輸了幾分仙力好讓翩翩一年後也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本身。
顧明月好笑地推他一把,“不過,對着擁有一張陌生相貌的你,我還真有些不習慣”,說著揚起臉在他面前,“你習慣嗎?”
“我看看”,穆蘊捏着她的下巴看了看,目光卻總忍不住落在她帶笑的目光中,好一會兒才觀察完這張相貌,實話實說道:“不習慣,沒有我的翩翩美。”
顧明月:“那你是在說我現在很醜了?”
“不敢”,穆蘊忙笑道。
不敢而非不是!
顧明月氣得撲到他臉上咬他。
後面兩句話,他們的聲音沒有壓低,開車的副官聽到少爺這麼調戲女學生,方向盤一歪,差點沒衝到旁邊的行人路上去。
坐在副駕駛的副官默默吐槽,大少真是越來越花,連女學生都不放過了,看那小女生才多大?十四還是十五?您老才從醫院出來能吃得消嗎?
穆蘊完全不知道兩個副官的心裏,隨即又跟顧明月說起他撿的這個身體的家庭背景。
此人叫齊治,是駐軍北平的齊大帥獨子,除了玩女人就是上山打獵,偶爾眼神不好還打個人,穆蘊來到這個世界時,齊治在和人賽馬時被齊大帥的外室子陰了一把,從馬上跌下來跌狠了正奄奄一息呢。
穆蘊一眼看出此人命不久矣,便佔了這具身體,而且齊家是如今全國幾大軍閥中最厲害的,有這個身份他找起翩翩來也便利。
穆蘊醒來,直接拔掉手上連通到血管中的針頭,不理會醫生的勸阻,離開了那個白牆白人的地方,然後根據記憶,搖電話到軍部,讓齊父撥給他的一營中兩個副官到醫院接他出來。
穆蘊跟着對翩翩的感應,讓人把車開到這條街上,果不其然沒走兩個路口,他就看到了坐在黃包車的翩翩。
…
余家在西直門內買了一棟小洋樓,這裏距離余琛執教的北大和餘明月上學的附屬女中不算遠,做黃包車的話,半個小時就到了,開汽車則只需十幾分鐘。
不過將車停在那女學生所報出的門牌號前後,兩名副官才驚悚地發現,大少為了勾到女學生竟然無所不用其極,下車時體貼地遮頭拎包,做的簡直比大酒店門前的泊車小弟都到位。
顧明月被穆蘊照顧習慣了,完全不覺得他的動作有什麼違和,下車后很自然地就握住他的手。
“小姐好”,看門的趙叔見餘明月回來,忙上前拉開鐵門,掃了眼和她並肩牽手過來的男子,暗自搖頭。
要他看,那些什麼呼籲自由戀愛的都是些屁話,才弄得這個小姐既抽大煙又找男朋友,太太和先生那麼溫和的好人,生出的孩子品性一定好,若不是那些屁話,怎會壞了根兒?
顧明月見趙叔不熱不淡,還是點了點頭,穆蘊卻忍不住皺眉,這家的下人太沒規矩。
走過鋪着潔白鵝卵石的小路,顧明月遠遠地就喊:“媽媽,我回來了。”
她知道爸爸現在很可能還在學校,中午如果爸爸不回家吃飯,她就去給爸爸送飯。
不過,隨着她的喊聲走出客廳的是爸爸。
再次見到爸爸,此時已經不那麼年輕卻已經充滿着嚴謹氣息的爸爸,顧明月忍不住紅了眼眶,鬆開穆蘊的手快步跑過去,“爸爸。”
余琛早就對這個女兒失望至極,便是聽出她聲音里的急切和思念,神情依舊冷冷,看了眼跟在女兒身後的男子,問道:“這是誰?”
“爸爸”,顧明月有些委屈,卻也知道餘明月曾經傷害過爸爸媽媽多少,只得按下情緒,“他叫齊治字穆蘊,是我男朋友。”
車上,穆蘊給自己起了個穆蘊的字,在自家寶貝的介紹下,他彎腰致意,隨即伸手握住一步之遙的翩翩的手,心疼地輕輕捏了捏。
看見她委屈或者不好受,他就心疼,穆蘊覺得這個病無解,他也不想解。
余琛看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點頭道:“進來吧。”
客廳東邊有個小走道,其內是主卧,余琛和顧蘭就住在那裏,三人走進客廳時,顧蘭也正好從出來。
看到女兒和一個陌生男子在一起,顧蘭愣了愣,不用她問,余琛已經說道:“那是明月的男朋友”,多餘的話一句沒說,緊跟着就對顧蘭道:“你剛吃過葯,需要多休息,這裏我招呼。”
顧蘭近來總是頭疼,上午疼得厲害,趙嬸害怕,就去大學把余琛叫來了,她是聽到女兒回來,擔心她鬧,才出來看看。
顧蘭回房后,余琛讓李馬端上一壺茶和西點,客氣地招待一句,便轉身去了書房。
顧明月看着冷冷清清的家,想到以前和爸爸媽媽在一起時的熱鬧場面,心口又酸又堵,破天道讓一個餘明月這樣的女兒生在余家,還不如沒有呢。
如果不是她問起秦廣王,以後這個身體會給爸媽惹多少禍?
“現在你來了,很快就會好的”,穆蘊看出來顧明月的低落,輕聲安慰她,“我想辦法做兩顆延壽丹,讓你這裏的父母多活十二年,他們不能安度晚年咱們就不走。”
“嗯”,顧明月點頭,側身窩在穆蘊懷中,穆蘊笑了笑,拿起一塊紅棗蛋糕掰着喂她。
顧明月只用張張嘴巴,咀嚼兩下,一塊蛋糕沒吃完就已經恢復活力,她站起身,讓穆蘊在這裏歇着,決定去廚房給爸媽燉一鍋湯。
穆蘊吃完手裏還剩着一小半的蛋糕,擦擦手,也跟着去了廚房。
廚房裏,趙嬸和李媽以及女幫傭小玲都在忙碌,見小姐過來,還以為要發生什麼大事,一個個小心地起來見了禮,卻沒想到小姐竟是要給太太和先生燉湯。
三人很想問一句,您會嗎?到底什麼話都沒說,安安靜靜地聽她指揮。
不一會兒穆蘊進來幫忙,三人便都盡量靠在門口。
廚房正好有乳鴿,顧明月依照現有食材,頓了一小鍋配料簡單的乳鴿湯。
乳鴿湯的香氣緩緩散開時,余琛過來看了看,見女兒在灶前忙碌,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過他什麼都沒說,站一站便轉身走了。
穆蘊做了一道拿手菜,裝盤后夾給顧明月嘗,問她這手藝有沒有退步,顧明月仔細地吃完,笑着說你自己嘗。
穆蘊咳一聲,伸手撐在灶台邊,寬闊的後背擋住別人的視線,他低頭在她唇邊吮吸了一下,沉吟道:“沒退步,不過還需得多練練。”
顧明月臉紅,正要說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伴隨着腳步聲的是余初霽清清朗朗的聲音:“趙嬸,李媽,我來晚了,聽趙叔說太太不舒服,我燉個湯吧。”
最後幾個字在看到顧明月時消音,余初霽笑道:“明月,你也在家啊,有去看看你媽嗎?”
顧明月笑道:“正要去呢,你現在不是我家的幫傭,那就算客人了,沒有讓客人進廚房的道理,你去客廳等着吧,很快開飯。”
這幾句話客客氣氣很有禮貌,卻讓余初霽有些難堪,好似餘明月突然就變得比她高了幾頭一般。
以往,餘明月不用人挑撥便是一個心性爛壞之人,余初霽只要安安靜靜做一個善心小姐姐,看她自己作死就好了,因此面對她時,余初霽從未有過半分難堪。
退出廚房后,余初霽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
余初霽出現時,顧明月就看了穆蘊一眼,發現他根本沒在意那個擁有自己容貌的女人,心裏頓時美美噠。
找借口讓李媽她們都去忙,顧明月上前圈住穆蘊的腰,故意問他:“剛才那個女人,你怎麼不多看一眼,畢竟那個臉和我的很像。”
穆蘊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子,“跟你再像也不是你,平白讓你的相貌丑上三分。”
顧明月表示自家男人越來越會說情話了,她很開心,繼而疑惑道:“這裏怎麼會有和我長相那麼像的人?對了,我在學校的時候,還見到景琰太子的凡身了,聽說他要定親的對象,就是剛才那個余初霽。太子又在選妃?”
“應該是來歷情劫的”,穆蘊磨了磨牙,“我們不用管。”
顧明月的眼睛亮起幾分,總聽話本中講到仙人歷情劫,無不是催肝斷腸惹人淚下,這次可以近距離觀察了。
不過這位景琰太子和不知名女仙怎麼這般想不開,平靜美好的仙生不夠愉快嗎?還要下凡折騰一些刺激的。
“不過”,顧明月突然想起,“那女仙為什麼要借用我的相貌?”
顧明月可不認為她的容貌天下第一,且景琰太子在大庸是她堂哥,到了天宮后卻是和不認識一樣的。
“可能有病”,穆蘊說道,跟着便轉移她的注意力,“翩翩,你來看看,是不是再做些棗泥山藥糕?”
…
因為顧明月親手燉的一鍋乳鴿湯,余家的餐桌上,鮮有地流動着溫情。
顧蘭喝到第一個口湯時,眼眶便微微地紅了,她看女兒一眼,女兒正乖巧地看來,問她喜不喜歡。
側頭抹了把眼睛,顧蘭點點頭。
余初霽見此笑道:“明月懂事了,太太應該高興啊。”
從到余家,余初霽就是和他們一起在餐桌上吃飯的,這個孩子堅韌善良,儘管外間的謠言傳到很難堪的地步,顧蘭對她依舊是好的。
而余初霽對她那個見錢眼開的媽並沒有半點感情,自從得知余琛是自己的叔叔,並且在北大教書,且顧蘭的刺繡在外國人那裏都吃得開這些事之後,她心底就有一個隱秘的想法:用自己的優秀把餘明月比到泥里,博得這沒見過面的叔叔嬸嬸喜歡,然後透露出她父親的名字,順理成章地過繼到叔嬸名下。
余初霽一直不疾不徐,善善良良地站在岸邊,眼看着叔嬸對餘明月越發失望差一步就冷心了,餘明月竟開始懂得討好叔嬸,這怎麼行?餘明月就是一顆老鼠屎,根本不配待在這個家中。
察覺到自己所想,余初霽渾身一凜,忙丟開念頭,宋煉最不喜歡的這種有小心思的女人,她不能再這麼想了。
午餐散后,除了余初霽,每個人的心情都很不錯。
顧明月成功地被媽媽認可幾分,飯後就連爸爸也和她“男朋友”聊起天來。
顧明月見爸爸媽媽心情不錯,同樣很開心,吃過飯半個小時后,提醒媽媽吃了葯,她才支吾說起不想上學的事。
雖然那些國文之類的並不難學,顧明月卻不想窩在學校中。
女學除了老師就沒有男人,她如果繼續上學,肯定一天見穆蘊一面都困難,再者,她對上學一點兒都不感興趣。
聽完女兒的話,顧蘭沒有半分惱火的樣子,只是問她想學什麼。
顧明月張口便道:“我想和媽媽學美術理論,學刺繡。”
她本來就會,到時候還不是輕輕鬆鬆的,當初她跟媽媽學到二十歲,其實還有很多並沒有學到。
顧蘭好半晌才說道,“學這個是可以,不過學暫時不能退,等你學半個月刺繡而不覺得枯燥,再退學也不遲。”
顧明月也沒有想說退學便退學,聞言點頭。
晚上,穆蘊蹭過余家的晚飯,終於是沒什麼借口再賴在這裏,外面齊府派來的副官已經排排站着七八個了,他只得告辭離開。
出門時,穆蘊向顧明月眨了下眼睛。
顧明月接收到他無聲的信息,暗想這裏的窗戶可不比大庸的,她得給他留着窗才行。
穆蘊這邊回到帥府,很輕鬆地應付了齊大帥和齊夫人的問題轟炸,讓大夫檢查過身體之後,才得以回房休息。
關上房門,再轉身他就到了余家的花園小洋樓中,仰頭看着二樓窗戶上的身影,他飛身上去,一推,兩扇窗沒發出什麼雜聲就開了。
顧明月正坐在書桌邊看報紙,察覺到穆蘊的到來,轉過頭笑看着他進來鎖上窗戶,說道:“你快來看,這裏的報紙可有意思了,小說月報一直在連載風雨聲寫的仙俠小說,涉及到仙界的愛恨情仇,特別波瀾起伏跌宕人心。”
穆蘊在她背後坐下,將她完全圈在身前,下巴抵在她的肩膀,眼睛跟着她手指的指點,看這仙俠小說。
片刻后,穆蘊看得頻頻笑場,很快一二三四五六七地指出許多荒謬之處。
顧明月捂住他的手:“看個熱鬧而已,不要較真。”
一連小半個月,顧明月每天晚上和穆蘊一起追風雨聲連載的仙俠小說,白天他們也幾乎天天見面。
齊家人得知兒子的新女友,了解過她的過往後,堅決不同意兒子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甚至把餘明月濫交的事都說了。
穆蘊卻像沒聽到,搭着西裝外套直接來到余家求收留。
齊家人無法,又想起自家兒子以前的荒唐,才勉強同意他們交往試試。
這麼一來一往,附近的幾乎人家,都知道了余家女兒的男朋友是齊大帥的兒子,一時間余家倒擺脫了前些日子因為流言而門可羅雀的局面。
顧蘭在顧明月這個會撒嬌會疼人的貼心小棉襖照顧下,漸漸地精神好了起來,每日教完女兒針法,便去照料客廳右邊的小陽台上那十幾盆珍貴墨菊。
余琛現在走路都帶風,別提多容光煥發,辦公室里課堂上他皆是笑呵呵的,只要想到女兒現在不僅不碰煙土那東西了還學會關心自己和妻子,他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這異常表現倒引得同事們紛紛奇怪發問:“余教授,最近有什麼喜事?”
有次余琛拿起手邊的傘晃晃,“出門時女兒說今天有雨,擔心我淋着,非要塞一把傘。還說就算不下,也能用來遮陽。”
好幾個同事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外面的太陽那麼大,還下雨!
說得好像他們都沒有女兒一樣!
然而當天不到中午,天邊就攜來一兜烏雲,眨眼間大雨嘩嘩啦啦下了起來。
同事們看着從皮包中掏出一雙膠鞋悠悠然穿上然後撐起傘,與眾人打着招呼離開的余琛,表情全成了:O__O”…
余琛覺得這日子越發舒心,女兒一直這麼懂事,就算不能下地種莊稼也值了,至於女兒找的那個男朋友,學識不錯還懂禮對女兒更是不用說,勉強可以做余家的女婿吧。
除了讓人打聽出來的混亂交際,穆蘊都挺好,正因為此人以往那些混事,余琛想着得還得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在余家的日子步入正軌時,余初霽的母親再次出現,先是去北大鬧了一場,又跑到余家門口大鬧。
儘管穆蘊很快地讓士兵過來將這女人帶走,因為她的攪鬧而掀起地又一波謠言卻依然蜂起。
兩天後,北大中文系的主任親自到余家,表示希望余琛能夠認回被他拋棄在國外的妻女,否則只能罷除他的職務。
余琛不止一次地澄清過,事實卻證明,大家顯然更相信表面上的弱者,他不可能為了平息風波而被人牽着鼻子走。
余琛想辭職,但女兒曾經嫌他田間地頭走的那些話還在耳邊,女兒好容易懂事,他身為父親,不想讓她失望。
那位主任給了余琛一天的考慮時間,等客人走後,顧明月對父親道:“爸爸,咱們回你和媽媽的家鄉吧,待煩了,就每年出來遊玩兩次。”
余琛沉默片刻,問道:“小月不覺得爸爸在田裏丟人嗎?”
“怎麼會”,顧明月搖頭,“有田地才能養活我們,爸爸是農科博士,我相信爸爸一定能種出來高產作物,讓天下所有人都吃飽飯。”
因為女兒這句話,第二天余琛精神抖擻地去北大遞了辭職書,家裏,顧蘭也指揮着李媽她們收拾起行李來。
三天後,沒有通知任何人,余家三口乘坐着軍部的大卡車,回到了家鄉徽州。
穆蘊便攬下在徽州練兵的活兒,和顧明月一起住在鄉下,直到戰事再起,徽州到處是炮火連天時,他才帶着一家人去往平靜的西部。
途中,遇見了帶領宋家軍評判的宋煉,他遙遙看顧明月一眼,似有釋然。
坦克嗡嗡遠去了,顧明月想起回到鄉下不久,宋煉登門拜訪的那一次,他說他找出了余初霽的親生父親,並讓她的母親去北大和余家曾住的地方向每一個人道歉,親口承認當初對余琛的污衊,最後又讓她登報道歉懺悔。
那次之後,余初霽和她母親在北平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節老鼠,最後不知流向了何方。
宋煉看向自己的目光隱忍而又壓抑,那時顧明月才察覺到,他可能喜歡自己,但是他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註定錯過。
其實整治余初霽母女的事,穆蘊當初在北平的時候就要做,但顧明月來此,不是為了和這種小人斗的,能幹乾淨凈地避開,當然不想臟手,便沒讓穆蘊管。
卻不想宋煉如此雷厲風行。
在鄉下的日子平靜而又有趣,顧明月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貌似在凡間歷情劫的景琰太子和不知名女仙了。
不過看宋煉到此時還是形單影隻的,顧明月猜想他這次情劫定然很虐。
“想什麼呢?”穆蘊的聲音響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翩翩,你有男人了,不能再看着別的男人發獃。”
“我知道,我眼中只能看見你”,幾年內,顧明月的情話技能也是滿點。
穆蘊聽了,執起她的手吻了吻,“天下最愛你的人是誰?”
自從看出翩翩察覺到宋煉的感情時,穆蘊就愛問這一句話。
顧明月湊過去在他臉上吻了好幾下,笑道:“是你是你,我的男人穆蘊。”
前排,余琛和顧蘭聽得既尷尬又好笑。
……
在西部,穆蘊指揮着齊家軍,為由南至北的大半個中國撐起一道安全屏障,幾年後,局勢穩定,他將軍權全部移交給了一個理念為民的政黨。
穆蘊和顧明月是在余琛夫妻倆全都去世后離開的,彼時,名為中華的那片陸地正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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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啦,新文已開,快穿文:晨曦是個真情渣,作為蒙塔帝國的女皇,她短短一生渣過十八個男人……
然而有一天,被她渣過的美男們全都對她反目了,一次刺殺中,晨曦的靈魂被拖入噬魂陣中。
噬魂陣中有無數衍生世界,晨曦成了一個個活不過幾十章的小炮灰,而她的靈魂將在一次次被炮灰中減弱,直至化成真正的炮灰。
晨曦表示:【面對挑戰,必須迎難而上。】
一如既往地甜寵文,看起來它怎麼有點虐,仔細一看披着小可憐的皮打臉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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