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重生
接觸過穆蘊之後,顧明月才知道,這根本就不是展冥安排的,更不是什麼好下家,新男人向展冥要她,是為了讓夏雪的后宅乾淨。
顧明月忍着心口密匝匝的疼痛,靜靜聽完新男人穆蘊的嘲諷,最後才扯出一個笑容問道:“穆二爺您就不擔心有我這顆老鼠屎,你家妻子的后宅不幹凈?”
他捏住她的臉拍了拍,俊美至極的臉上笑得風情無限:“爺專治各種不幹凈。”
“你——他——媽——的”,她笑了笑,溫柔地一字一句罵道。
穆蘊當場就直接甩給她一個響亮的巴掌,顧明月被掌風掀到在地。
她再也忍不住,聲嘶力竭地大哭道:“你欺負女人,算什麼男人?你們都欺負我,爹,爹,翩翩要回家。”
穆蘊只留給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一句逆耳之忠言,然後就懶怠再多看她一眼地轉身出去。
顧明月沒想到更悲慘的事情還在後面等着她,她的新男人在房事上兇狠起來簡直如狼似虎,她初夜被他插到鮮血淋漓,整整修養半個月才堪堪恢復。
那時她就想,新男人肯定是把他得不到夏雪的火氣全都發泄在她的身上了。
每個月,他都會在她的房中留三四夜,而每一個夜晚每一分鐘,對她來說都痛苦到難以忍受。
顧明月厭惡極了那種事情,可是她的反抗,對於穿衣一副翩翩佳公子相脫衣一副體碩猛男相的穆蘊來說,簡直連小綿羊都算不上。
後來她就聰明地不再反抗,以求自己能少吃點苦頭。
人們常說的沒有最悲慘只有更悲慘那句話,顧明月覺得就是為她所量身打造的。
她跟在新男人身邊三個多月後,就被查出懷有身孕。
然而呵呵,那時候的顧明月就是一個傻子,沒有半個月就被穆蘊的寵姬給弄沒了孩子。
沒了孩子的她躺在床上默默流淚,傻妞顧明月那半個月裏漸漸接受孩子的到來,並幻想着以後終於要有一個會和她作伴的小寶貝了,然而孩子卻突然被弄掉,她心塞地怎麼都止不住眼淚。
穆蘊過來看她,看到她流淚時,只冷冷說道:“惺惺作態”。
自那以後,新男人就再也沒有過來看過她。
顧明月後來才從送飯小丫頭口中得知,寵姬之所以敢毒害穆家後嗣,那是因為有老夫人授意,因為那時穆蘊的正妻還沒過門呢,怎麼可能先讓庶子出生?
顧明月的生命漸漸在穆蘊的後院中凋謝,她死前一個月,見到了世上唯一的親人。
弟弟顧熠得了進士二甲第三十九名,過來並不是看她,只是要在外出做地方官之前好好嘲諷她一頓。
顧熠站在她的床邊,對着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的她絲毫沒有留情,開啟最大嘲諷模式。
他說:“顧明月,這就是你所追求的嗎?簡直自甘下賤。當年爹娘怎樣勸說你都堅持去給人家當妾,沒想到自己會落到這一地步吧?對了,還要通知你一聲,爹和娘在你去展家一個月後就去找你了。不過運氣不太好,沒進敷郡地界就遇到了強賊。爹為了保護娘親,被人連坎三十餘刀,血盡而亡。娘回家沒撐半個月,也跟着去了,可是她到死,還在惦記着你。”
顧明月麻木地聽着,顧熠抹掉臉上的淚水,說道:“你到地下之後,別忘了找爹娘去賠罪。下輩子長點心,別再做那自甘下賤之人。”
弟弟恨恨地說完,噙着兩泡眼淚離開。
顧明月笑着應道:“熠兒,你的忠告,姐姐記住了。”
她的餘光看到弟弟的腳步猛然一頓,隨即疾步離開。
顧明月輕輕閉上眼睛,鮮血從她口中一股股溢出。
再有意識時候,顧明月就變成了一個躺在月光下的光屁股奶娃娃,好像是初秋的時節,夜間寒風歷歷,她覺得很冷,想要叫人問問這是哪裏時,一串哇哇的哭聲從嗓間發出。
然後她聽見吱呀一聲響,有個略帶滄桑的聲音道:“乖乖,這是誰家的父母這麼狠心,扔孩子時就不能給穿上衣服?”
這個聲音的主人,便是此後將她養大的顧蘭。
顧蘭是顧綉第八代傳人,生於清末,趕上留學潮去美國學過美術,回國之後便致力於對顧繡的開創。
在同學獨創的亂針綉基礎上,她又糅合顧綉技法加以改造,間借蘇綉、粵綉精髓,終於在五十多歲時成為當代名家。
當初一回國,見到國內亂象,顧蘭便和丈夫余琛一起避到家鄉。
撿到顧明月的時候,顧蘭已經五十五歲,她一直沒能有自己的孩子,對於撿來的女娃娃自然用盡全部的心血來教導。
顧明月沒有找到爹娘,本有些生無可戀,奈何不知為什麼,她也不知成了什麼體質,自己有行動能力之後,怎麼給自己捅刀子都死不成。
除了,一到陽光底下就會感覺到一種如被仍到火爐中燒烤的灼痛感。
她捅刀子死不成,便想自我曬死。
顧蘭發現她的意圖后,當即抱住她失聲痛哭。
余琛為了看住她,連續三天不敢合眼。
畢竟被這對夫妻疼寵着教養兩三年,顧明月不敢再作妖。
她怕這點被人珍惜的幸福再被她作走。
知道她不能曬太陽,顧蘭和丈夫都沒有表現什麼驚異和恐懼,顧明月被抱着小被子進出過好幾次醫院,醫生們表示小丫頭除了心臟有點不健康,一切都好。
顧蘭又請老中醫給她看過,說法與醫院裏的醫生一致,此後也就放下心來。
不過因為顧明月長到八九歲的時候還是不能接觸太陽光,顧蘭便特地和余琛一起給她做了一把深藍底白梅花的油布太陽傘,以方便她可以隨時出去玩。
她與他們毫無關係,他們卻給予她完全不低於親生父母的疼愛,顧明月漸漸地開朗起來。
她從不再故意作妖找死後,就安安心心乖乖巧巧地跟着顧蘭學習刺繡、繪畫、配色、染絲等各種知識。
余琛是曾留學於劍橋的知識分子,從她五歲之後,也擔綱老師,樂在其中地教她農業知識。
對的,顧蘭丈夫是當時很稀有的品種,農學博士。
顧明月被那些化學公式搞得暈頭暈腦,學了大半年果斷要求減免課時。
對於粉雕玉琢的女兒,——夫妻兩個從顧明月會發出音節時起,就教着她喊爸爸媽媽,——余琛自然不捨得說半個不字,見女兒對這些東西實在沒有興趣,便同意每天只講兩個小時理論,剩下的時間就帶着她去田地里踏青野餐。
沒有什麼機會出去的顧明月自然拍手答應,每天都盼着打着小太陽傘跟爸爸媽媽出門。
在這裏生活這幾年,顧明月知道這是一個和她曾經生活的地方有很大差異的世界。
她想看更多神奇的東西,她要享受生活。
顧蘭和余琛就是那種很會享受人生的人。
住在鳥不拉屎的鄉間,香胰子肥皂等現代化產品不好購買,精通化學的爸爸余琛就手工做,顧明月常常跟在他屁股後面看着這些東西成型。
顧蘭在刺繡上已達到化境,到上海賣出一件綉品的所得就夠他們三口十年吃喝不完。
所以在教授顧明月之餘,顧蘭就常常和搞農業的丈夫一起給嬌嬌女兒做好吃的。
農科博士余琛表示,農副產品加工那一塊,他也有所涉獵,在這個亂世得不到發揮,能夠給女兒供應美食,就是這些知識最大的價值了。
一家三口只有每年夏秋涼爽時節,會到上海南京那些一流大都市走走,其餘時間便都待在鄉間。
顧明月在這裏生活得很愉快。
爸爸媽媽陪了她二十一年,便先後離世。媽媽去世前,還拉着她的手殷殷囑咐道:“翩翩,爸爸媽媽在重慶還有幾個好友,書櫃下第二個抽屜中有一封信,你拿着去找他們,就在那裏找個男朋友安家吧。爸爸媽媽不需要你一直守着我們。”
顧明月當時笑着點頭,等媽媽去世,將她安葬之後,她卻哪裏都沒有去,依舊留在這所房子中。
她每天畫畫,刺繡,做美食餵飽自己,研究爸爸留下來的與農業有關的雜書。
然而她卻發現,自己做菜的手藝竟然越來越差勁,做出來的那些菜,她明明聞着香氣勾人,吃到嘴裏卻味同嚼蠟。
顧明月覺得這樣吃不到美食的生活,簡直生不如死。
當初她才被媽媽抱回家時,也是吃什麼東西都沒有味道,喝了兩年酸水一般的牛奶才漸漸能品出味來的。
她便嘗試着喝牛奶治療,以前喝着香濃的牛奶這時又成了酸水味。
堅持喝半年也沒有什麼效果,顧明月苦惱至極。
一直在房子被炸彈投中之前,她還堅持着牛奶療法,堅持着畫畫,刺繡,從農雜書中找美食。
意識徹底消失那一刻,顧明月喟嘆一聲:終於可以去找爹娘了,希望他們還沒有投胎。下輩子,嗯,堅決不要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