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又臨故地
盛京，盛威鏢局。
因着屋裏的地龍，窗紙被屋外的寒氣侵潤地有些發潮，一個梳着雙髻的姑娘坐在窗邊，着緊地看着旁邊。
她的身旁是一架雕花大床，雲錦堆砌的被褥里躺着一個婦人。婦人似是睡得很沉，連開門的吱呀聲也沒有把她吵醒。
姑娘被帶入的寒氣驚了一個哆嗦，待看清來人時，立即恭敬地起身行禮。
“噓！”曹厲抬手免了她的禮數，望了床上的婦人一眼，小聲問道：“還沒有醒么？”
“嗯。”姑娘壓低聲音：“奴婢一直小心留意着，從昨個兒起，這位夫人連身都沒有翻過。”
“好，你也辛苦了。去找楊召，讓他安排個人替換你。”
姑娘聞言便退下了，曹厲獨自一人站在房中，突地覺得有些不自在。本想先出去的，可到了門口，又忍不住折了回來。
“怎麼就把自己搞成了這個鬼樣子！”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左雲，曹厲心中莫名就有些悶氣。
昨日剛回盛京，還沒來得及回自己府上，就被楊召給堵在了門口，他道鏢局有一趟鏢讓六王給查了，更奇怪的是似乎拿着麗娘的畫像在鏢隊裏尋人。
自左雲不辭而別以後，已經過去了近一年。起初楊四喜牽着襲夜帶着援兵回來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突圍成功以後，來到驛站果然就得到了她離去的消息。
聽驛兵說，這期間似乎來了個帶着孩子的老婦人，如此看來，一定就是李雲舒的安排了。
一開始，曹厲是氣憤的，有一種被李雲舒當猴耍了的感覺，但當真的再次見到李雲舒時，卻連問也問不出口了。畢竟以他的立場，實沒有任何質問的理由，就算他和李雲舒都心知肚明，這個女人跟那個麗娘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之後由於戰事的緊急以及阿蘭的意外，他更是沒有任何空閑再想起左雲，本以為再不會有什麼交集的人，卻又憑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曹厲並不是沒有見過左雲狼狽的樣子，可即便是被李雲舒當成靶子推入箭羽，亦或是跟他被困地洞彈盡糧絕，她都沒有露出過這般絕望的模樣。
可能左雲自己不知道，她雖然有同麗娘一般的溫順樣貌，可她的眼睛裏卻總是燃着火的，不管是在被囚禁的困境裏或是被脅迫的逆境裏，這團火從沒有熄滅過。
但昨天，曹厲卻只看到她空洞的眼神，這樣一個女人，要怎樣的打擊才能讓她這般心如死灰？他們分別的時間裏，她經歷了些什麼？
“說了讓你在驛站等我，偏是不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就高興了。”知道左雲聽不見，曹厲才如此說道，可話剛剛說完，她竟突然睜開了眼睛。
“咳咳！”曹厲此時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尷尬來形容了，好在他平時慣於冷眉冷眼，還勉強可以繃住：“醒了啊？”他故作淡定地問道。左雲卻是愣愣地看着他，似是不認識一般。
“是不舒服么？我馬上去叫大夫。”心中一沉，曹厲立即抬腿出門，可才剛剛轉過身去，便覺得衣袖一緊。
也不知左雲是何時起的身，曹厲一轉頭便見她拉住了自己的袖口。
“你這是？”話還沒說完，他便住了口，因為左雲突然抬手覆住了他的眼睛。
“我也沒有姐妹，但如果有的話，也該是她那般的。”
在小月鎮，阿蘭離開的那天，曹厲也曾蒙住過她的眼睛，所以他明白她此時的心情。有些人並不是不會軟弱，只是她的軟弱不想讓別人看到罷了。
左雲有一雙長年勞作的手，覆在曹厲眼上，他可以感受到上面的薄繭。不要說是大家閨秀，便是尋常的小家碧玉也斷不會擁有這樣一雙手的。
曹厲想起他們被追趕的那幾日，正是這雙手給他包紮了傷口，鋪了暖炕，也是這雙手，配置了威力巨大的火藥，幫他完成了前半生唯一的執念。
雖然屋裏燒着地龍，可左雲的手卻涼的厲害。曹厲感到她微微顫抖，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便是哭也是這般的無聲無息。”思及此處，曹厲突有些微的心痛。可他並沒有出言打擾，只是稍稍委了身子，任她這般覆著。
彼時屋外風聲陣陣，屋裏卻極靜，兩人一直維持着這個不甚舒服的姿勢，許久都沒有動過。
直至換班的婢女在外通稟，這屋裏才有了一絲聲音，曹厲本想喝退，左雲卻先她一步放下了手，朝着屋外答了一聲進來。
侍女進門便感到了氣氛地不同尋常，故而並不敢多言，只低着頭等候吩咐。
屋裏多了個人，曹厲倒是自在了許多，瞅了眼左雲，見她眼睛雖紅紅的，但好歹有了些神彩，可不知為何，對她能如此快的收斂情緒，他莫名有些惱火。
“傻站着幹什麼？還不去弄點吃的。”這氣自然就撒在了無辜的婢女身上。道了聲是，這姑娘立即退了下去，如若不是礙着規矩，怕是要撒腿跑了。
“好些了么？”婢女走了，曹厲就又不自在了，隔着幾步遠，他有些彆扭地問道。
“歡兒呢？”左雲卻是答非所問。
“急什麼急，我會把這孩子賣了么？”雖然嘴上這麼說著，曹厲還是喚了僕從過來，不一會兒，歡兒便被帶到了房中。
一進門，歡兒便撲到了左雲懷中。也不說話，只死死抱住她，再不鬆手。
知道這孩子的性子，左雲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只怕她此時也不比自己好受到哪裏去，可越是難過她越是不說，這點也不知道是不是隨自己。
眼前兩人緊緊相擁，雖是抵足情深，可也有些孤苦無依的伶仃之感。曹厲看着兩人，心中越發氣悶起來。
好在婢女適時送了飯食進來，兩人用餐之時，曹厲便坐在一旁等候。
因為初醒，左雲胃口並不太好。只用了半碗稀粥便擱下了碗筷。拿侍女遞上的茶水漱了口，她便望着曹厲，看樣子是有話要說。
待侍女撤下碗筷，左雲便站起身來，只是曹厲沒想到她一開口竟是這句話。
“煩請九皇子安排我去見一下李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