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談
想得出神，不想一抬頭小六竟已站到了屋裏。
“不是睡了么？怎麼又起了呢？”用鐵鉗撥了撥炭火，左雲問道。
“夫人剛剛回屋就起了，我聽見您打水，就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什麼忙，”
“噢！”左雲輕輕地點了點頭便不再多話，眼神越過小六，遠遠地望着院中漆黑的夜色。
“我剛剛聽見如畫姑娘的聲音，夫人可是同她一道回來的？您剛出門時小七就去了一趟怡紅院。”
“嗯！”對此左雲早已料到，故而並不意外，聞言只是輕哼一聲，連眉毛都未曾抬一下。
“夫人！我是說小七她。”見左雲並不在意的樣子，小六着急起來，聲音都不自覺地高了起來。
“我知道。”不等小六說完，左雲突然開口，望着小六着急上火的樣子，眼神莫名就柔和了下來：“我也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今天就當什麼也不知道，早點去睡下吧！”
這樣溫言細語的夫人自然是小六拒絕不了的，即便還有滿心的疑惑，小六還是聽話地退了下去。
彼時正是正月十五，按理說院中應該是清澈透亮的，可今夜不知為何，竟是比月初還要暗上幾分，左雲來到院中，抬頭望了望低沉的暗雲，更覺心中五味陳雜，似乎連這月亮也在輝映自己的心情呢！
重重地嘆息一聲，左雲正欲回屋關門，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悶笑，若不是這笑聲裏帶着點熟悉的氣息，左雲真要嚇得背過氣去。
屋裏，左雲看着在自己面前悠然品茗的男子，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總覺得他方才就是故意的。
“馮大當家總是這般神出鬼沒，要每每都是這樣現身，我怕是見不着你幾次就會被嚇死了吧！”
像是完全聽不出左雲話中的嘲諷，馮卻仍舊微笑地喝着茶水，半響才放下茶盞，閑話般地開口道：“我見夫人跟人說話不便現身便在暗處躲避，誰知夫人實在太過專註，連我走到你身後都未曾察覺。”
“你都來了這麼久了啊？”知道馮卻是在告知自己聽到了方才的談話，左雲略顯尷尬。也不知他對於自己剛才的患得患失作何評價，反正作為自己現在最為看重的合作夥伴，左雲不希望給馮卻留下不好的印象，想到這裏，左雲心中的那點傷感當即一掃而空，滿腦子都是如何作出點補救。
“也就是點家務事，讓馮大當家見笑了。不知您今天突然造訪，所謂何事啊？”
除開一開始的憤然，左雲確也好奇馮卻今日造訪的目的。故而她迅速轉移了話題，客氣地問道。
“其實我傍晚時便已到達。只是當時夫人剛好出門，我不欲壞了夫人賞燈的雅興，便隨夫人走了一趟。似乎近日有什麼大事發生，監視夫人的人手多了一倍不止呢！”
“呵～”聯想到近日街頭巷尾流傳的李雲舒即將歸來的消息，左雲對此絲毫不意外，聞言只是輕笑一聲，便繼續道：“多謝馮大當家關心，但我想您專程前來一定不會只是為了提醒我這件事情吧！”
“哈哈，夫人當真是豁達。”雖然有些奇怪左雲的淡定，但馮卻並沒有說破：“馮某今日前來實是專程來向夫人道謝的。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夫人的妙計不但徹底讓銀號走出了困境，甚至連整個大燕錢莊的格局都會因此而被改變。”
“那也是馮大當家高瞻遠矚，沒有打破成規的魄力，我也就是紙上談兵而已。”這句話左雲倒是發自內心的，馮卻的洞察力已經超乎了自己的想像，可如今的形勢，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有着出人意料的智慧，可似乎又是一個陷入小情緒的尋常女子，馮卻看着眼前這個淡然淺笑的女子，越發覺得看不透了。
“夫人太過謙虛了。馮某雖是一介商人，但也是言出必行。”馮卻望了一眼院外似乎空無一人的巷子，繼而慎重道：“若夫人想要擺脫什麼困擾，我雖不敢說能挺身而出，可讓你遠走高飛應該是辦得到的。”
順着馮卻的視線望去，左雲眼中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漆黑，微微牽起嘴角，她輕聲道：“可我卻並不想遠走高飛。”
柔柔弱弱的一句話，此時卻像一記重鎚，狠狠地敲在了馮卻心上，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可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勢力啊！我僅僅只在外圍試探一番，就覺深不可測。馮某也算自傲有些見識，可有些人，真的不是我等能夠招惹的起的。”
“招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指：“連馮大當家都覺得深不可測的勢力，我又怎敢主動去招惹。我一早就說過，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更惶論他們為何要這般嚴密監視我了。”
“那你為何不躲得遠遠的。要知道即便是永遠一無所知，也好過每日被這樣虎視眈眈。”話一出口馮卻就後悔了，雖然他由衷地欣賞眼前的這個女子，但似乎以他的立場，這樣的話還輪不到他來說。可他就是沒能控制住自己。
這樣單薄一個女子面對那樣未知洶湧的危險，明明就是不堪一擊，卻還要倔強地對抗。她說她並不想遠走高飛的聲音雖然很輕，但他卻不會聽錯話里的決心。
這就猶如少年時候的自己，背負着血海深仇，孤立無援，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強撐着不願倒下吧！
左雲也很詫異馮卻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話中有些責怪的意味，她的心中卻奇異地漾出些暖意，一絲絲細細地纏繞着自己，這種感覺讓她的眼角微酸。
“謝謝。”左雲極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但是即便是以卵擊石，我還是會放手一博的。馮大當家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會講究分寸的，一定不會連累你”。
話已講到這個地步，馮卻自然不好再說什麼，輕輕地點點頭，便起身告辭了。
抬腳走入漆黑的院落，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回了頭。此時左雲正斜倚在椅子上，望着去而復返的馮卻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今日同你回來的那位女子是戶部沈大人公子的新寵。這個沈公子有些了得，同大家權貴都交道頗深，而且他的母親還是三大豪族的王家么女，雖然是外孫，卻很得王家當家人的喜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