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姜琸之意
且說這晚靜姝試探完父親,回到自己房中,想着這事的前因後果,仔細的理了理,雖然仍是有很多地方不明,但知道父親尚且不知那女子身份,心中畢竟稍慰。
想到之前自己曾經跟姜琸說過夢境的事,姜琸也說他在調查,現在事有變化,靜姝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跟姜琸說一聲的,便細細在信中把祖父跟自己說的話以及自己對父親的試探都寫上了,最後更是強調了,父親不知那女子身份,那女子必定不是自己的什麼孿生姐姐。
她並不擔心自己父親的身世若真牽扯上前朝被姜琸知道會如何,她覺得,以自己父親的年紀,那時前朝未滅,應該不至於是什麼前朝皇子什麼的。
她之前也已經暗暗做過調查,並不曾發現白家和前朝皇室有多少瓜葛,就是那白家女子曾入宮一事,都不知道是多少代之前了,也非什麼顯赫的位置,半點痕迹都扒不到。
且姜琸跟她說過,即使是最壞的情況,他也會幫她暗中解決掉。
與其摁着讓自己最後無還手之力被人害死,她更信任姜琸,事情總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自己才有可能找到出路,不是嗎?
因為害怕而停步不前,要害你的人卻已經可能步步靠近,這隻會讓自己再步前世後塵。
姜琸收到靜姝的信,打開蓋了他私鑒的信封,便抽出了一張薄薄的絹帕,素白帕子上什麼字跡也沒有,只有淡淡的花紋和清雅的香氣,若是在外人看來,這大概就是情人之間送的小禮物罷了吧。
他喚人端來一盆淺淺的水,然後再在其中滴了幾滴藥水,把帕子放進去,拎出來擰乾,再拿到燈前慢慢烘乾,如此折騰了差不多兩盞茶的時間,那帕子上才慢慢顯出娟秀的字來。
姜琸卻是半點不嫌煩,頗有耐心的慢慢自己整着,並不假他人之手。
待一切事畢,看到帕子上慢慢現出娟秀的字體,心裏的喜悅是壓都壓不住。
這種東西和小心思都是靜姝自己擺弄出來的,雖然麻煩,卻的確保密程度很高,待這字過上半個時辰,又會慢慢消失,是真的消失了,雖然略有遺憾不能保存,但卻再保險不過。
除了這個法子,靜姝還弄了不少小方子給他,雖然軍中以及暗探之間都有自己傳訊的秘法,但法子不嫌多,且交叉着用,更為安全,最重要的是,她有心為他做些,讓他很高興。
待姜琸看了信的內容,心裏更是有些驚喜。
初時靜姝給他寫信,總是很拘束,寫得也很短小,但現在卻慢慢的放了開來,現如今連這種家中事情都會細細的跟自己說,便是不知不覺中已經待他很親密了。
他收到靜姝這封快信時,手頭已經查到很多資料,關於那前朝皇室公主後人之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而白家,他倒是沒有去往白二老爺非白家親子上面去想,此時看到這封信,結合之前收到的信息,便也猜出個大概了。
凌國公府和前朝的關係並不難查,尤其是靜姝跟他說過那女子是前朝永惠公主和什麼大將軍的女兒。
永恵公主的身份,她的母妃周妃,正是凌國公府國公夫人周氏的姑母,然後姜琸很快查到周氏早年喪母,很長一段時間就是養在了周妃的身邊,和永恵公主的關係也很好。
永恵公主和忠勇大將軍容恆只育有一女,當時忠勇大將軍在渭地兵敗,夫妻兩人均自殺身亡,那孩子卻是失蹤了,因只是一女,且容家雖只忠於前朝,但世代衛國,聲望很高,所以眾人也沒有深究,只當哪個忠僕抱走了,追查了一段時間沒有結果便也罷了。
再細查凌國公府夫人過去數年的行蹤,不難查出當年凌國公全家在渭地的時候,凌國公夫人常接其娘家幾個孩子到家中小住,姜琸查看過密探送來的畫像,哪裏還不知道那個女子是誰。
就是那女子現在的行蹤,都已經被密探查得清清楚楚送到了他的書桌上。
再看白家之事。
白家祖籍江南,前朝滅朝前十幾年,忠勇大將軍的父親容老將軍就曾經駐守江南,從這個方面下手,雖然時間隔得久了些,也不難尋些舊人查出當年白家和容老將軍家的淵源。
在靜姝送來這封信前,姜琸因為太過關心靜姝,倒是沒往白二老爺身上想,他只是想靜姝的身世,既是和那女子生得那般像,是否她的身世有異?可是查來的結果卻是靜姝的確是白二老爺和陳氏之女。
現在收到靜姝的信,看來身世有異的是白二老爺而非靜姝。
結合收到的信息,那容夫人在容將軍撤離江南前難產而亡,母子都沒能保住,看來沒保住的只是容夫人,而不包括那個孩子……
雖然為了確認,姜琸仍是派了人繼續追查當年容將軍府的舊人接生婆大夫等,但他心中大抵卻是已經知道了答案。
這樣……他看着字跡慢慢消失,嘴角滑過一抹笑意,這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那個前朝公主之女,雖然可能有些用處,可是既然靜姝不喜歡她,便讓她還是繼續待在陰暗的角落裏好了,只將來還有用處,暫時沒有必要除了她而已。
他,其實一點也不介意白二老爺的身世被翻出來。
容家為前朝百年武將世家,數代抵抗異族,征戰沙場,滿門忠烈無數,雖為前朝死忠之臣,但在軍民中聲望都極高,只要不是那公主一系,身份並不是什麼問題。
其實前朝公主嫁給白二老爺的大哥忠勇大將軍時已是新朝已立,前朝皇室退守渭地之後幾年的事,跟白二老爺根本拉不上關係。
且白二老爺出生時前朝未滅,那時江南戰亂也和本朝無任何關係,他被充作白家子養着,並非為著隱瞞當今,而是當時戰亂的無奈之舉而已。
新朝建立是十幾年後的事,無人知白二老爺的真正身份,其與前朝餘孽更是無絲毫瓜葛,因此根本構不成陛下忌諱。
如此他便也不擔心太早暴露自己對靜姝有意會給靜姝帶來什麼傷害了。
想了想,姜琸除了寫了封回信給靜姝,同時又喚了暗探,吩咐了幾句,往京中的蜀王府又送出了消息。
不多久,京中的蜀王世子便收到了三弟姜琸的來信,然後蜀王世子妃鍾氏便打算在六月底七月女兒節之前舉辦一個小型的茶話會,請了京中幾家女兒參加,其中白府唯有靜姝意外的收到了邀請。
而這個時候,京中已隱隱傳出陛下有意為各諸藩王子擇婚的話傳出來,不少世家和官家都已得了消息,而蜀王府便有兩個未婚的嫡子,蜀王世子妃這個時候邀請幾家小姐參加茶話會,不免就讓人深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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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收到姜琸的回信,先說的是其父白二老爺的身世。
姜琸半點沒瞞她,把知道的信息和猜測都告訴了靜姝,當然最後不忘安撫,道是此事無礙,讓她不用擔心,只當不知情即可,他會安排相關的事情,只是讓她行事心裏有個準備和分寸而已。
靜姝雖然有些吃驚,但因着有先時的猜測打底,倒也沒有覺得不可置信不能接受什麼的,其實得知父親並非白家子,她心裏反是徹底的鬆了口氣。
因為相比被自己的嫡親祖父祖母出賣,被根本不是親人的白府所出賣,反讓她心裏卸下了重擔。
她的行事也可更不必有所顧忌,不要說什麼白家的教養之恩,不說前世之事,就是今世,白家對她,對她母親,當真是沒什麼恩情可言。
姜琸信里也說過,當年容老將軍,也就是她祖父,曾經在流匪之手救了白家闔族,就是把她父親託付給白家,也是給了不少財物酬謝的。
只是戰亂之中,白家保不住財富,又是另一回事了。
靜姝消化了這個消息,定了定心便再去看那女子的身世情報,翻看了一下,這些資料很齊全,連那現在名喚“周唯嘉”實則名叫“容唯嘉”的女子幼時詳細點滴都有記錄,更有她到了京中的行蹤。
其中最令靜姝後背寒意升起的是,容唯嘉在入京之前,曾專門從渭地去了蜀中連續住了兩年多,且住的便是昌州城,離靜姝家不遠的地方。
難怪她連自己的丫鬟都認識。
這種被人窺伺幾年自己卻全然不知道的感覺真是讓人十分不適。
而且那女子現如今也是住在了長梅山的莊子裏,難怪碧萱會在千葉寺撞見她。
容唯嘉,不是當初以為的唯佳,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她也並不在意。
再看姜琸給自己的信,看完後面幾段話,靜姝的臉就騰的紅了起來。
他,他竟是讓自己直接把那女子的身份跟自己父親說,可是如何說?這樣的信息自己又是如何得知的?這一說自然會牽扯出他,如此豈不是讓父親知道她和他的關係親密……
關係親密……想到這個詞靜姝更是微微的不自在,那手上平日不覺得指環都似微微發燙起來……
靜姝在過了幾日收到蜀王世子妃鍾氏的邀請函,邀請她去參加約莫一個月後蜀王府的茶話會時,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去見了自己的父親。
這些時日白二老爺早出晚歸,白老太爺尋他,他便說正在尋着宅子,只是一時之間還未有合適的云云,認女之事一直是能拖就拖,反正那日和女兒談后,他心中生出了不是疑慮,更沒什麼心思匆忙認女了,只想着這內宅之事,還是等夫人回來,和她商量一番再來辦才是。
其實說來白二老爺的性子也是很特別,他以往的確很孝順父母,友愛兄長幼弟,對侄子侄女也很是照顧,所以在眾多人眼中他都是古板愚孝恪守古禮的。
但仔細想想,其實那些也多是體現在錢財方面,或是無關緊要對其影響某程度上來說都是正面,然後由其夫人陳氏打點而已。
但他自己的事,其實也並未有多少真正順從白老太爺白老夫人的。
當年他不得已順從了母親娶了表妹文氏,但其實待她並不好,然後外放蜀中一事也是他自己暗中謀得,並非出自白老太爺之意,及后白老太太意欲他娶她相中的一些閨秀,他卻一意孤行直接在蜀中三媒六聘娶了陳氏。
再到兒女的婚事,長子白延樟的婚事是白老太爺的同僚李翰林之女,李翰林和白老太爺是老友,白二老爺也熟識,知李家家教極好,便同意了這樁婚事。
及至女兒白靜妘的婚事,白老太太受了幼子媳婦韋氏的蠱惑,也是想把白靜妘嫁到韋氏娘家韋家的,白二老爺便遠程傳信迅速替女兒定了一個同科好友的兒子。
甚至將幼女許於溫家,白二老爺私心裏也未嘗不是不希望白老夫人插手的意思。只不過這種想法不說別人,就是白二老爺自己也不肯承認而已。
且說白二老爺見到女兒過來尋他很是高興,他知道女兒收到了蜀王世子妃的邀請后便一掃前些日子因為女兒回到京中就各種不順而帶來的沉鬱心情。
他原本倒是沒寄多少希望女兒能嫁進蜀王府哪個公子,但能接到蜀王世子妃的邀請便已經是一種榮幸,女兒在京中也能慢慢多些交際,過正常官家小姐的生活,而不是好像一直被關在莊子上般,如此後面的婚事自然也能順順利利。
靜姝見到父親並未急着說那前朝公主之女認父一事,也未直接談及蜀王府世子妃的邀請,而是道:“父親,女兒回來府中也住了些時日了,女兒看着祖母這幾日的氣色都不怎麼好,女兒是不是還是先回莊子上去住?”
住在白府,行事諸多不便,雖然原苓幫她熬制了藥粉,每日仍可以泡湯練功,但功效到底差上一些。
因此,白老太太的“舊疾”前幾日又開始犯了,每每見到靜姝就算是極力壓制,也壓不住對其的厭棄之心。
白二老爺皺了皺眉,道:“姝兒,那莊子到底是遠了些,父親已經在這附近尋着宅子,屆時你便搬到新宅子裏去住,等你母親過來,也好一起過去住着。”
靜姝一笑,道:“父親,這宅子可是祖父當時說的讓那女子一起住的那個?若不是,白府可不會坐視父親私置產業,然後我們一家搬過去住的……而且,置了新宅子,怎麼樣也要收拾一段時間才能入住,可是女兒觀祖母的情況,怕是等不及了……”
白二老爺聽言臉上就是一僵。
說起來這置宅子的錢,還是不久前他夫人私下送過來。京中花銷大,白家又是這種情況,白二老爺為官不可能身上沒錢,所以陳氏便特地送了這筆銀子給他在京中私下作人情往來花銷。
雖然白老太爺說這宅子由他的私房來出,但無論如何白二老爺也不能用父親的錢置這宅子,但也因此,他半點也沒有跟府里提,自家夫人暗地裏送來的這筆銀子……
靜姝看自己父親臉上不好看,心中好笑,但搖了搖頭,又道:“父親,說起祖父說的那個女子,女兒請了人幫忙暗中查她的底線,已經收到回復了。”
說著便把姜琸傳過來有關那名叫周唯嘉(容唯嘉)的文件遞給了白二老爺。
白二老爺一驚,還沒仔細消化女兒的話,已經下意識就接了女兒遞過來的資料,有些疑惑的打開來看。
這一看,臉色自然立時就變了。
他迅速把資料翻看了一遍,然後緊緊攥在手中,抬頭看靜姝,面上各色表情轉換,一面被資料的內容震到,一面又狐疑這樣的資料自己養在深閨中的女兒如何能得知?
靜姝看自己父親的樣子,也有些無奈,她雖難以啟齒,但此時也是不得不說了,便道:“父親,這是蜀王三公子讓人送過來的。當初女兒在蜀中見蜀王府王妃娘娘時,王妃娘娘曾說,女兒若有困難難解的事情,便讓女兒請三公子或者世子妃娘娘幫忙。”
“相比較從沒見過的世子妃娘娘,因為慧源大師之故,女兒和三公子反是較為熟悉一點。原本女兒也不想勞煩三公子,奈何此事實在太過蹊蹺,女兒也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幫忙,所以便求助了三公子。”
蜀王三公子是慈山寺住持師傅慧源大師的挂名弟子,這是白二老爺知曉的。
而妻子女兒也是慈山寺的常客,常年都會往慈山寺上香禮佛,有時也會在那邊小住一段時間,而且女兒那次大病,正是慧源大師救回來的。
這樣一說,女兒和蜀王三公子認識也未嘗沒有可能。
又想到蜀王府鍾世子妃突然送來邀請函給自己女兒,京中五品以上官員不勝凡幾,五品以上官員家的女兒更是不少,如何就特特請了姝兒?
聽那送帖子過來的蜀王府管事說,此次世子妃不過是請了幾個相熟人家的幾個姑娘,因着王妃娘娘曾在給世子妃娘娘的信中特意提到過靜姝,世子妃這才特意請了他女兒參加。
白二老爺原先還只當那不過是句客氣話,猜那鍾世子妃請女兒是因為女兒是蜀中生蜀中養,這才親近一二,此時才知那話怕是真的,更可能有其他深意在。
如此,白二老爺心中又是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