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見鍾情
眾人看到靜姝送給老太爺的那佛珠,不由得就想起前些日子白靜妍哭訴的話,臉上不由得都有些恍然大悟,原來白靜妍所說的刻佛珠,靜姝是拿來準備給白老太爺做壽禮的。這,誠心自然是好的……
那一串佛珠少說也有幾百顆,顆顆刻上字或佛像,可不簡單,看來,靜姝在莊子上苦修可能真的不是騙人的。
而覺得女兒日日在庄中苦修,為妻子和母親潛心祈福還被人誣陷冤屈的白二老爺更是如此認為。
想到侄女還舉着手跟自己母親哭訴女兒逼她雕刻佛珠,讓她受了不少的傷。可是他的女兒,也是他和妻子嬌養了十幾年的女兒,以前也從未聽說她會雕刻佛珠,還是那麼細緻的字和佛像,這麼短時間內刻了這上百刻的佛珠,得花了多少功夫,費了多少心血,手上受的傷必是更多!
這些人,還好意思說他女兒在莊子上虧待了她們,給她們的膳食不好,難道她們就比自己女兒嬌貴了多少!
想到此,白二老爺對女兒更是疼惜,對三房愈加不滿起來!
壽宴過後的第二日午後,白老太爺又意外的召了靜姝去他院子裏說話,白老太爺向來不大理會孫女們,這特意召了其中一個去他院子裏說話,這在幾個孫女當中還是獨一份的。
然而靜姝不會覺得榮幸,她甚至想起來一句很不孝,也並不那麼貼切的諺語: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這讓她略有些緊張的心情得到了放鬆,想到自己再不是前世那個什麼都不知道,也毫無還手之力的白靜姝,她覺得其實撇除了敢情因素,很多事情也並沒什麼可怕的了。
她跟着小廝穿過重重回廊,到了老太爺院中時,因着前世之故,只覺得陰森森的心中非常不適。
但實際上,這日的天氣極好,老太爺的院子雖偏又小,但佈置得極清雅,廊下的小青鳥偶爾清脆的叫兩聲,端的是閑適風雅。
老太爺正在書房中作一副水墨畫,聽得靜姝進來,就樂呵呵的喚她上前賞畫。
白老太爺向來以白家數百年書香世家的門第為榮,也一直想着在新朝重興白家,所以一面讓父親走仕途,一面又多結交文人雅士,更盼着自己書畫留名,總之,什麼什麼都想要,最終目的大概也就是重振白家而已。
靜姝上前行了一禮,便站到了一側並不言語,老太爺笑着問她那畫如何,她也只低眉順眼的恭敬的道一句“孫女眼拙,不敢妄語”罷了。
老太爺嘆了口氣,微微有些失望。
他放下畫筆,看這孫女脊背筆直,神情雖謙恭但略顯防備疏離的樣子,心中暗暗吃驚,心道,怕是老婆子所為,傷了這孩子的心了。
好在還小,日子又短,這心還可以掰過來。
他對自家老太太也是很無奈,孫女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又不用她出一分錢嫁妝,家裏的孫女除了妘姐兒,就屬姝姐兒的身份最高,且姝姐兒這份長相,更是白家獨一份的,將來可能結到的婚事肯定也最好,何苦要和她過不去?
老太爺坐到一側雕花椅上,溫和地對靜姝道:“姝姐兒,你且也坐下說話吧。”
待靜姝在對面坐下,他又問了一下靜姝莊子上的起居,以及到了京中可還習慣云云,這才進入正題道:“姝姐兒,祖父已經跟你父親商議,這次你不必再回莊子上去了,祖父已經讓人在咱們白府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宅子,置上之後你便可以直接住過去那邊。”
見孫女一驚,欲言又止似有話要說,白老太爺又呵呵一笑,道,“祖父知道你純孝。其實只要不住在白府,便應也不必擔心沖了你祖母一說,屆時在那邊宅子給你設個小禮堂,你依舊可以日日誦經祈福,如此離家又近,豈不是更好?”
靜姝放在身側的小手緊緊捏起,要努力剋制才能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些,她看着自己祖父的眼睛,裝了些惶恐之色道:“祖父,這,這怎麼行?孫女知道家中並不寬裕,如何好特特為孫女買個宅子?這,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白老太爺笑了笑,道:“這當然不是為你一個人所置,其實祖父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
“姝姐兒,其實當年你父親和你母親並不止你一個女兒,你其實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孿生姐姐。”
靜姝一驚,腦子“嗡”一聲,這,這又是什麼戲碼?
無視孫女的又震驚又茫然的表情,白老太爺撫了撫鬍鬚,繼續道,“你應該知道,你們蜀中有個傳說,道是孿生最好能分開養才比較容易養活,所以當初你母親生了你和你姐姐之後,你父親選擇了你,將你姐姐送走。”
“如今你們姐妹都已經長大成人,因此你父親打算將你姐姐接回家中,只是白府到底窄了些,這麼些年白家和你父親對你姐姐又多有虧欠,所以,祖父便打算置了那個宅子,讓你們先一起住着,將來就是你母親到了京中,也可以去那邊一起住。”
“這麼多年來,你姐姐養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你要記得,對她要多加禮讓和關照,她也是因為你,才一直未能養在你父母身邊的。”
靜姝聽了白老太爺的話猶如同五雷轟頂,這,這是什麼意思?
她初初聽白老太爺說讓她住到那什麼宅子裏去,還以為他想直接把自己關在那宅子裏,然後想在那裏直接和那女人換了自己身份……
可現在,竟然是讓那女子直接變成自己的孿生姐姐?
見鬼的孿生姐姐,因為有當年凌老夫人的話,她是不信她是自己的什麼孿生姐姐的,凌國公府可不會為了自己的孿生姐姐做那麼些謀算。
且,以她所知,祖父祖母的性子,若真是她孿生姐姐,他們會捨得自己掏錢專門置個宅子給她姐姐和她居住?做夢都休想吧!
只是事情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靜姝一時有些發懵,白老太爺只當她是被這個消息給驚住了,也不疑有它,只慢慢等着她消化這個消息。
他跟她提這個,不過是見兒子顧忌着妻子女兒,遲遲不肯將這事安排下去,凌國公府那邊還在等着消息,此事卻是不能再拖,便打算直接從孫女這裏下手,把事情挑破,然後逼得兒子不得不快速作為而已。
靜姝有些渾渾噩噩的離開白老太爺的院子,後來白老太爺還跟她說了一些話,她也沒有怎麼聽進去,不外乎是一些讓她和那位姐姐好好相處,也讓她好好去跟她父親說,說她不介意把姐姐接回家云云……
見鬼的不介意,她介意得很,她為什麼要認那個前世害了自己,奪了自己身份的女人作姐姐?
對着那樣一張臉,那樣一張明明很像,卻只讓她覺得像披了一張偽造的□□般的臉,還有那雙得意洋洋又假惺惺的眼睛,她就膈應得不得了!
若說原先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是否參與前世那個陰謀之中,還是全部都是凌國公府為她策劃,但今世發現原來她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她便肯定了前世她必是積极參与謀害自己的。
虧她日日頂着自己的身份生活,叫自己的母親為母親,夜晚如何安心睡得下覺?她不是什麼公主之女嗎?不是血統高貴嗎?那為什麼不守着自己高貴的血統就去隱居“高貴的”做着遺老遺少,還貪戀這俗世繁華,想着做新朝貴夫人做什麼?
不過,想這些有的沒的都沒用,靜姝也只是氣憤之下心中腹誹幾句罷了,當下還是搞清楚現在的狀況,想好應付的策略才好。
為什麼現在事情會發生改變?她真正目的是想幹什麼?
靜姝腦子裏各種猜測猜疑糾纏,一路如夢遊般離開白老太爺的院子。
而靜姝不知道,她這副樣子卻全落入了另一個人的眼中,一個前世今生她都不想再見,也深惡痛絕的人眼中。
凌修安只是應了父親之命,一面過來送賀壽禮給白老太爺,一面順便向白老太爺施壓,詢他安排唯嘉身份一事。
卻沒想到會看到一個少女茫然而又有些失魂落魄的離開白老太爺的院子。
他乍見到她的第一眼,只覺得眉眼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誰知這多看了一眼,便猶如什麼東西突然擊中自己的心房般,只一陣陣無規律的砰砰亂跳。
第一次,他竟然第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因為看見她,便覺得這整個畫面都美麗得讓人心醉的感覺,讓他只覺得又心喜又無措,卻又有一些窒息又莫名的難受。
他怔怔的看着少女一步一步走近再遠去,如遭電擊般站在樹后陰影處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也不知是怕驚擾了她,還是驚擾了自己的幻覺。
待她背轉身慢慢離去,他漸從那種迷幻的情緒中走出,呼吸慢慢順暢了些,才尋回了一些理智和思考能力。
然後才會想,她是誰?
因着那份眉眼的熟悉,他很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因為就是因為她和唯嘉表妹生得像,才讓唯嘉表妹起了心,要去白家,認白二老爺為父。
可是凌修安看着此時已經慢慢遠去的少女,心想,其實,她們真的一點也不像。
也許,她們的眉眼有那麼些相似,但也僅僅有點相似罷了,他根本從第一眼就感覺到那強烈的不同,氣質不同,長相也根本不同,至少他和唯嘉相處多年,也從沒有過那種看見她就只覺心跳如擂,那種美讓自己不知所措,觸目驚心似的。
在他眼裏,唯嘉就是一起長大的同伴,所有的一切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長得好看,但也僅僅是好看而已,他都不會特別注意。
但他看到她,竟不知為何只覺心如同被什麼揪着一般,只覺又酸又澀又甜又隱隱作痛,明明是那麼相似的眉眼,他對着唯嘉不會有半點多餘的觸動,看着她,他卻只覺得莫名的心動又心痛,只一眼,就像神魂被吸入了一般,再難擺脫。
靜姝並不知道她被人注意到,那個人還是她從來不願回想不願思及的凌修安,她還在專註的想着那公主之女的事。
然而靜姝沒有注意到,另一個一直跟在靜姝後面如同影子般的冬影卻注意到了。
她曾是影衛,這麼個大活人眼神火熱痴迷的盯着自己家小姐,她能不注意到才怪!
冬影的手動了動,按捺住了甩出暗器挖掉那人眼睛的衝動,她家小姐長得太過好看,被個把登徒子愛慕上那也是很自然的事,她還是只負責保護好小姐,其他事情讓自己主子操心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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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離開祖父的院子,回到自己和白靜妍白靜柔同居的院子,正正撞見了站在院子裏不知道在幹啥的白靜妍。
靜姝根本懶得理她,完全是只當看不見她在院中,目不斜視的直接回自己房間。
白靜妍看着靜姝,狠狠咬着嘴唇,心裏恨得冒火。
為什麼?祖父從來不關注她們這些孫女,為何獨獨對她另眼相看?是不是也是因為她的那張臉?母親說過,因為那張臉可以許到好的人家?提高白家復興的步伐?
想起以前一直在自己身後“妍妹妹長,妍妹妹短”對着自己獻殷勤的舅家表哥韋則翰現在在她面前也總是千方百計的打聽靜姝的消息,白靜妍就算並不喜歡韋則翰,心裏也極不是滋味。
她盯着靜姝的背影,看她完全無視自己,心裏耐不住憤懣在後面突喚道:“五妹妹。”
靜姝回頭,面色冷淡的看她。
真是討厭死了這幅死樣子,白靜妍心道。她恨她就是冷着臉也嬌艷刺目的模樣。
她看着靜姝,然後鬼使神差的就帶着滿滿的惡意幽幽道:“五妹妹,聽說那溫家案子判下來了,溫進士和他那周家表妹的婚約不作數了。那溫進士一表人才,又對妹妹痴心一片,既然以前妹妹就和她有過婚約,好女不嫁二夫,妹妹是不是要和他再續婚約?”
靜姝皺了皺眉。這是得了失心瘋了嗎?
靜姝覺得自己那段時間折磨白靜妍太過,她腦子出了點問題,以前的白靜妍可也不會這麼蠢,行事啥目的也沒有說話就專門是為了給人添堵的……
靜姝扯了扯嘴角,淺淺的笑了一下,然後看着白靜妍認真道:“四堂姐,祖父說讓你讀的女則女戒你這些日子可有認真研讀?你尚未定親,怎麼張口閉口就是什麼痴心一片,再續婚約這種言辭?難道不記得祖父那日是怎麼教訓你來着了嗎?我看三嬸娘還是沒拿祖父的話當回事,沒怎麼管教你呢。”
“你!”
白靜妍氣極,指着靜姝的手都在顫抖。
靜姝才懶得和她廢話,哼了聲轉身就要走。
白靜妍氣極,咬了咬牙,幾步行到靜姝面前,眼中閃着惡毒的光芒,靠近靜姝低聲道:“哼,你得意什麼,你以為你是誰?祖父看中你,也不過是因為你這張臉而已,因為你這張臉可以賣個好價錢。”
“你知道祖母為什麼這麼不喜歡你,也毫不在乎你母親肚子裏的那塊肉嗎?你看看你這張臉,根本跟我們白家人一點點相似之處都沒有,你根本就不像我們白家人!你想想吧,你父親和祖母可有半點相似,說不定……”
靜姝臉色大變,她腦中猶如被什麼擊過,一個古怪的念頭竟然閃過。
她猛地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十分厭惡的看了白靜妍一眼,冷冷地打斷她道:“所以祖母喜歡你,是因為你這樣的就是白家人的代表?自私刻薄口出惡語穢言,哼,我都不敢相信我有這樣的堂姐。”
靜姝說完再也不理會她,轉身就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一回到屋中,就關上了房門,坐到扶手椅上,冷汗直冒。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那樣的念頭,可是剛剛,剛剛她聽了白靜妍的話,竟然就突然冒出了那樣荒謬的念頭。
而院子裏,一直跟在靜姝後面的冬影看了看離去的自家小姐的背影,再看看也似驚着了似的白靜妍,翻了個白眼,心裏很無語,這就是什麼百年書香世家的閨中小姐?
白靜妍驀得回頭,然後像見到鬼似的瞪着冬影,冬影聳聳肩,從她身邊擦身而過時,飄過去兩個字“蠢貨”。
那兩個字隨風飄過,隱隱約約,白靜妍似聽到又聽得不夠真切,她瞪着冬影離去的背影,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因為她真的沒法相信一個小丫鬟會對着自己說這樣兩個字,肯定是自己的幻覺,可是這也足以令她討厭極了靜姝身邊的一切,包括剛剛那個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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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夫人並不甚喜二房之人,其實府內都隱隱約約有些知道。
只是世人皆重長子,又偏疼幼子,這也是人之常情。
加上白二老爺多年在蜀中為官,回來的時間很少,每年送回來的孝敬財物卻又頗豐富,所以白老夫人見到他時對他態度也還是很不錯的。
至於白老夫人不喜陳氏,眾人也都只當是因為陳氏是當年白二老爺自己違逆了白老夫人的意思執意要娶的,又是個商家女,所以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這只是旁觀眾人的看法,身為白老夫人長媳的楊氏和幼子媳婦的韋氏長期和老太太相處,又眼見了各種利益關係,卻知道實情並非如此。
她們知道白老夫人對二房是真的不怎麼親近,言談之中那隱含的不滿和冷淡是掩飾不了的,更別說對靜姝這個孫女那是半點祖孫情都談不上,對陳氏的肚子更是毫不關心。
平日裏只恨不得把二房的東西都能掌在自己手裏,剋扣起陳氏送來給白延樟和白靜妘的東西時也是毫不手軟。不說兩人婚事她自己絲毫沒拿出私房補貼,還從陳氏送過來的東西中拿走了至少一小半。她在其他幾個孫子孫女身上,可也沒這樣過。
還有對二房長媳李氏嫁進來四年卻沒生子一事,她除了有時拿來作作筏子拿捏一下李氏之外,其實也並不怎麼關心她的肚子……
照理來說,二房最有出息,老夫人當以次子為榮才是,且二房的長子長女還是她娘家侄女所出,也沒見老夫人對他們特別些,反是對大房三房的孫子孫女更為親近寵愛。
然後再看白大老爺和白三老爺都生得和母親很像,有些特徵很明顯,但白二老爺卻是和白大老爺還有白三老爺以及白老夫人那是半點相似都沒有,完完全全找不到共同處。
內宅婦人想事情的方法總有自己的一套思路,於是楊氏和韋氏心中都隱隱約約猜測白二老爺其實並非白老夫人的親子,而是白老太爺喜歡的女人生了抱回來逼着白老夫人充作嫡子養的。
楊氏倒也罷了,她向來內斂,這種心底的猜測自然不會隨意說出口,但韋氏卻不同,她就曾忍不住和自己的心腹嬤嬤嘴碎揣摩過,而白靜妍,便是偶然一次偷聽了母親和心腹嬤嬤的對話知道個隱約的。
這種惡毒揣測的話自然不好明說,白靜妍剛剛對靜姝那話的意思其實就是說說不定你父親根本就不是祖母的親生兒子,你父親不過是個私生子庶子一類的,你驕傲個啥勁。
但聽在靜姝的耳里,想到那前朝公主之女和自己詭異的相像,尤其是那雙眼睛,她承繼自父親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白家人可沒有一個有,就是她的兄長白延樟姐姐白靜妘都沒有!
靜姝想得更遠了些,她的心砰砰跳,她覺得,是不是父親也非白家之子,也和前朝有什麼關係!
否則她們家遠在蜀中,那女人為什麼會偏偏盯着她們家?還孿生姐姐……
這事父親會不會知道?
揣着這樣的心思,靜姝理了理思緒,便去了父親的院中等着父親下衙,她想試探一下父親,試探父親知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試探父親還知不知道些其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