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番外夏王妃一
大魏末年。
延樂十一年,大魏末帝延樂帝聽信佞臣讒言,道南平王府據守南地,擁兵自重,且南平王老謀深算,野心勃勃,南平王世子狡詐姦猾,次子雖年幼卻已勇武好戰,放任南平王府繼續作大,將來必定會威脅朝廷政權等等。
遂延樂帝借故召南平王父子入京,南平王心中疑慮,以次子姜承曜(後景元帝)前時與西南異族作戰受傷尚未痊癒為由,只帶了長子姜承業入京,及后從京城回南地途中,被延樂帝派人毒殺,並嫁禍於與南平王府有世仇的西南異族。
延樂十二年,原南平王次子姜承曜未等朝廷下旨冊封,便直接繼承了南平王位,在其母庄老王妃的協助下,掌控了南地軍政大權。
彼時大魏已現外憂內患,江南及北地等多處出現天災,匪亂橫生,叛軍四起,朝廷根本已經四顧無暇,為了穩定南地局勢,延樂帝聽朝臣建議,又欲拉攏南平王府,給南平王府送去了姜承曜繼任南平王位的詔書。
延樂十八年,南平王妃庄氏病重,彼時庄氏所出的南平王世子姜瑯九歲,次子姜珣六歲。南平王姜承曜與庄氏為姑舅表親,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甚篤,除庄氏一正妃外,並無納娶任何側妃侍妾之流。
南平王繼任王位這幾年,朝廷以及周邊勢力也曾試圖以聯姻之法拉攏南平王,送來貴族女子為其側妃,均被南平王冷落或賜予部屬,這些女子幾年之內也都相繼亡故,朝廷對南平王府早已失去掌控之力,也是敢怒不敢言,不過當作沒這回事罷了。
南平王府。
八歲的夏梓沅站在王府主院外面,面目凄惶,臉上的淚痕隱隱約約,還未完全乾透。
夏梓沅的母親出自南地將門世家莊家,為庄老王妃嫡親的幼妹,也是庄王妃的小姑姑。
六年前夏梓沅的父親夏將軍戰死,其母一年後也病逝,她便被姨母庄老王妃接到了南平王府養着,但這幾年庄老王妃同時還管着南地不少政務,事務繁忙,府中的事多是夏梓沅的舅家表姐庄王妃管着,她也算是庄王妃親自教養的,說是表姐,其實跟母親也差不多了。
夏將軍夫婦去世時,夏梓沅雖然只有兩三歲,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孤獨無依的感覺至今憶起都令她心悸。
庄王妃無女,對長相頗似自己的夏梓沅甚為疼愛,也多虧了庄王妃這些年的細心照料,又有差不多年紀的姜瑯和姜珣陪着,夏梓沅才慢慢走出了陰影。
可這幾個月以來,她看著錶姐躺在病床上每日昏睡的樣子,看府上太醫們出出入入,幼時那些破碎的記憶就又一幕幕襲來,幾乎讓她承受不住。
“阿沅。”身後傳來一個小小少年低沉又帶了些乾澀的聲音。
夏梓沅聽到這聲音,忙揉了揉眼睛回頭,見到正是比自己還長一歲的外甥姜瑯以及比自己小兩歲的姜珣。
姜瑯的長相隨了他父親南平王,性格沉穩內斂,雖然年紀不大,但酷似其父王的神色以及穩重的言行總讓人忽略他其實也才是個九歲的少年。不過庄老王妃卻說,姜瑯的這個性子其實是十足十的隨了他祖父老南平王,他父王幼時可絲毫不是個沉穩的。
因着姜瑯比夏梓沅還長上一歲,他便不太願意叫夏梓沅姨,多是直接“阿沅阿沅”的叫,而阿珣卻會奶聲奶氣的叫她“沅姨”。
“阿沅,你做什麼站在這裏不進去,母妃睡了嗎?”姜瑯問道。
夏梓沅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阿瑯,阿珣,你父王在裏面呢,他在陪表姐說話,你們也遲點再過去吧。”
自老南平王及世子被大魏末帝毒殺,姜承曜繼承王位,因着仇恨,他完全改了往日不喜政事,只愛習武四處晃悠的性子,這幾年勵精圖治,或是在外領兵作戰,或是處理政事,能陪妻子庄王妃的時間非常有限。就是此次,也是聽說妻子病情不好,特地從外地趕回來的。
夏梓沅雖然年紀小,但因着身世的緣故卻非常的懂事,見南平王這日特意過來陪表姐,便不肯去打擾他們。
姜珣卻不懂這些,他聽說父王也在,眼睛就亮了,甩開兄長的手就奔了進去。夏梓沅有些錯愕的看着他,姜瑯搖了搖頭,對着夏梓沅溫和道:“阿沅,我們去屋裏面等吧。外面風大,別著涼了,你着涼,母妃也會擔心的。”
夏梓沅點頭,她剛剛是實在忍受不了屋裏那種熟悉的藥味和心傷的感覺,怕自己失態不吉利,這才跑到院子外吹風的,但的確,若是自己病了,豈不是添麻煩?且若是病了,必不能帶病見表姐了,她是萬萬不願的。
南平王妃卧房內。
姜承曜喂着庄氏喝葯,勉強餵了幾口,庄氏便微微搖頭推開了葯碗,壓着帕子低咳了幾下,苦笑道:“阿曜,不能再喝了,再喝估計過上一會兒就都要吐出來了。”
她現在幾乎吃不下什麼東西,每日喝這葯都是煎熬,其實胃裏根本承受不住,不多時便會全數吐出的。現在這命,不過是勉強靠一口氣吊著的。
姜承曜看着面前瘦弱得彷彿要消失的妻子,以往活力四射的樣子早已不見,就連美麗的眸子也失去了神采,心中疼痛,他拿了勺子嘗了嘗那黑色的葯,苦澀直滲心底。
他壓了情緒,溫柔道:“阿箐,這都是太醫的不對,回頭我就讓他們重新拿葯配了粥,這樣你也能多用些。”
庄氏搖頭,她閉了閉眼,過了一會兒存了些氣力,伸手握住了姜承曜的手,笑道:“阿曜,我,我怕是不行了。阿曜,對不起……”
說到這裏那笑中卻是滾出淚來。
姜承曜心中大痛,他和她是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很小時便已互相鍾情,及后定親成親,再順利不過,兩人都是喜歡自由自在大氣爽朗的性子,喜歡一起出外遊歷,策馬打獵,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卻不想家變之後,所有事情都變了……
姜承曜反手握了她瘦得彷彿一折就斷的手,打斷她道:“阿箐,你說的什麼胡話,你記得當初我就曾經說過,待我為父王和兄長報了仇,就會把王位給瑯兒,屆時我會帶你出海,你不是一直想去海外看看嗎?阿箐,阿箐,等報完仇后,我們每天都在一起,還像以前一樣……”
南地開放海禁之後,外海常有商船來訪,南平王府每年也會收到不少海外各國以及異族商人的貢品禮物,聽異國使者和商人們說著各地之事,兩人年幼時就常嚮往着也能出外海去看看。
庄氏看着姜承曜,目光溫柔,聽他強忍悲痛的聲音,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像是回憶起什麼帶了些欣慰和不舍微微道:“阿曜,其實這些年和你在一起,無論做什麼,我都是幸福的,出不出海,哪裏有什麼重要。”
說著又吐了口氣,慢慢低喃道,“可是阿曜,對不起,我不能再陪你了,看你這麼辛苦,我多麼想陪着你一起,你以後,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阿瑯和阿珣,他們還那麼小,我,我是真的不放心……”
姜承曜再忍不住,伸手攬了她在懷中,紅了眼道:“阿箐,不會的,你會沒事的,阿瑯和阿珣,他們也不能沒有你,你一定要看着他們長大。”
庄氏苦笑,她搖頭低聲道:“阿曜,我知道,我知道自己的身體。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真怕,真怕之後自己再也沒機會說這些話了。”
她停了一會兒,又喘了會兒氣,才繼續道,“我,我真的不行了,阿曜,我只是一直在等着你,我實在放心不下阿瑯和阿珣,他們,他們還那麼小。若是我走了,我知道,以我們王府的情況,你不可能不續娶新的王妃。阿曜,我不求別的什麼,我只想要你多費點心,能護着阿瑯和阿珣健康長大就好了。”
姜承曜摟着她的手越發緊了些,他強忍着心中劇痛道:“阿箐,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都不會有任何人能替代你的位置,我也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我們的阿瑯和阿珣。哪怕……阿箐,你相信我,我是不會在阿瑯長大成人立事之前納娶新妃的。可是阿箐,你會好的…….”
可是他說著說著,卻發現懷中之人再沒了聲息,他是習武之人,哪怕是微弱的氣息他也是能感覺到的,可是此時那懷中之人分明就已沒了氣息。
他只覺一股從未有過的惶恐襲來,帶了些顫抖低頭去看,便看到懷中的妻子已經帶着一絲笑意閉上了眼睛。
夏梓沅聽到內室的動靜,看到太醫小跑着沖入房間,然後是阿珣的哭聲,只覺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她看見阿瑯也面色驟變地奔入房間,她想起身,卻坐在椅子上全身發抖,完全動彈不得。
她想起先時她陪着表姐之時,表姐伸手摸着她的臉對她溫柔道:“阿沅,你是個好孩子,以後若是表姐不能照顧你了,你就幫表姐好好照顧阿瑯阿珣吧。以後你們都要好好的,像親兄妹一般,這樣就不會孤單了……”
延樂十八年秋,南平王妃庄氏病逝。
其後幾年,先後有不同勢力包括延樂帝都向南平王府提出聯姻,南平王卻堅守自己對其髮妻原南平王妃庄氏的承諾並不肯續娶。
及至六年後,延樂二十四年,皇長子姜瑯十五歲,已可單獨帶兵作戰,此時南平王府已經統一南地搶佔江南,幾乎佔據了大魏的半邊江山,同時也已部署攻打京城,只是京城之後還有北地和渭地的支持,那裏軍士有多年和北邊西域各國及北真國作戰經驗,勇猛善戰,要硬啃下來,並不是一件易事,必將傷亡慘重。
南平王府派人暗中和北地渭地談判結盟一事,北地統帥華家提出希望和南平王府聯姻,姜承曜本還有些猶豫,庄老王妃卻是勸他以大局為重,最終作出了讓南平王,後景元帝痛悔終生的決定,答應了華家的條件,於翌年續娶華家嫡小姐華婉貞為南平王繼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