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6.第六章

第二日傍晚杜河回城,果然帶了杜瑕新編的兩個成人掌心大小的葫蘆。因為這兩個葫蘆明顯更加細密板正,況且大小合適,看着也氣派,杜河更加高興。

打那之後,杜瑕就一邊保養身體,偷偷在屋裏做點廣播體操之類的活動舒展筋骨,一邊繼續研究用彩繩編東西,晚上跟杜文讀書學字,安排的很充實。

那石板相當好用,因為很薄,放在熱炕上沒一會兒就捂暖了,用炭筆寫字也好,畫樣子也罷,都很便宜。等寫滿了也只需要用水擦洗烘乾即可,杜瑕用過幾回就愛不釋手,睡覺也一定要擱在枕邊,被王氏拿來笑了好幾回。

王氏看女兒擺弄絲線並不像一時興起,且難得天分出眾,越發不加干涉,又託人從鎮上帶回更多新鮮彩繩,偶爾得空了還幫忙打下手、分顏色,娘兒倆關係愈加親密。

杜瑕很感激兄長對自己的關愛,就特地用金色的絲繩給他編了一對兒小巧玲瓏的葫蘆掛在腰間,下面串了圓滾的黑色石頭珠兒,墜了煙灰的穗子,非常雅緻。

杜文愛不釋手,捧着看了大半宿,次日上學前卻又依依不捨的摘下來。

杜瑕一愣,問道:“哥哥不喜歡?我再給你打別的。”

杜文忙道:“當然喜歡,妹妹別急,只是,”他撓撓頭,往外面看了眼,小聲道,“我日日與堂哥一處,自然瞞不過他去,少不得爺爺奶奶也都知道了,到時候他們倘若問起是哪裏來的,那可怎麼處?說是外頭買的,必然要怪我們亂花錢;可若是照實說,他們必然叫你教授大家,竭力壓榨,你與娘就不能攢私房了。”

自打穿來,杜瑕一直都知道這個哥哥聰明伶俐,只是大約有些寡言,可也是有主意的,但他到底也才八歲呀!誰承想今天一張嘴就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方方面面竟是都考慮到了!

杜瑕聽得目瞪口呆!

卻聽杜文又道,“好妹妹,你且替我好生保管,就是不能戴,我瞧着也歡喜,日後少不得你有更精巧的送我,我也未必沒有戴的時候。”

杜瑕噗嗤笑出聲,又佯怒道:“就你會划算,日後還不定如何呢!且看我心情吧。”

兄妹兩個玩笑一番,就該上學的上學,該幹活的幹活。

等杜文走後,杜瑕盯着那對金色葫蘆看了半晌,重重嘆氣,這日子過的,真是!

什麼時候才能分家啊。

又過了一個來月,已是四月半,處處春暖花開,綠草如茵,杜瑕的身體養的差不多,也敢開窗吹風了。

她深諳生命在於運動的真理,並不整天悶在屋裏,每日日頭最好的時候就藉著幫忙做活去院子裏轉轉,或幫忙餵雞餵鴨,或幫忙分撿柴火,跑前跑后,必要折騰出微微一身薄汗才罷。久而久之,身體果然好了不少。

杜瑕這麼做固然惹得王氏越發心疼,可卻誤打誤撞合了於氏的心意。原先她在屋裏躺着養病的時候,於氏就隔三差五說些“哪兒有這麼大的丫頭了還日日挺屍不做活的”之類的話,如今她自己忙活起來,雖人小力單,好歹堵了於氏的嘴,叫她耳根清凈。

因為天氣好轉,王氏幹活更加輕鬆,每天更能擠出時間做針線。

娘兒倆一起忙活,到此刻已經攢了不少葫蘆、絡子和鞋面等物,還有前幾天杜瑕剛琢磨出來的,同樣寓意福壽的蝙蝠,統共滿滿包了一個大包袱,王氏琢磨着再這麼下去恐怕要捂不住,萬一不小心露了就要壞事,便打算進城賣了換錢。

杜瑕聽后不由得雙眼放光,也嚷着要去。

天曉得在這個破院子裏待了兩個月,又沒有任何娛樂設施可供消遣,天天還要防備什麼四丫、三嬸兒摸進來旁敲側擊,她都要憋死了!

再說她也有必要去看看城裏的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水準,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不是?省的日後自己要再想出什麼來,分明人家早就有了,自己還喜滋滋當寶呢,那就搞笑了。

總而言之,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個世界!

王氏開始還有些猶豫,但終究架不住女兒軟磨硬泡,也就應了。

杜瑕登時喜不自勝,連着幾天激動得不得了,恐怕當年第一次出國遊玩都沒這麼亢奮。

這天王氏抽空跟二老說:“爹,娘,眼見着天暖了,相公又不得回來,我預備給他送些春衫、單鞋,省的叫人看了還穿棉的笑話。可巧隔壁牛嫂子也要進城採買,我就與她同去。”

於氏原本不願意,聽說杜瑕要跟着更是眉毛倒豎。

“眼見着開春了,院子裏的小菜園要撒種施肥,又有雞鴨要喂,還有那飯……”

王氏不由得苦苦哀求,又說會提前將一日飯食準備好,只需熱熱就好,她們清早去,傍晚必歸。

她有正當理由,又有村裡出名正派仗義的牛嫂子跟着,自然沒什麼不妥,最後還是杜平替於氏答應下來,又象徵性的叫她囑咐兒子注意身體云云。

見王氏竟能進城逛去,家中其他大小女子也紛紛動了心,旁人不說,四丫和三房劉氏卻已經按耐不住,一個小聲對周氏道也想跟了去,一個乾脆就仗着在婆婆跟前有些臉面,直道也要進城買賣。

於氏哪裏會答應!旁的不說,要是劉氏走了,大嫂不中用,三丫四丫總是毛躁,須得有人看着,難不成叫她個當婆婆的熱飯給這一大家子吃?

天下斷然沒有媳婦還活着,就叫婆婆做活的道理!

加上劉氏幾天前才剛從城裏回來,估計也是用針線活換了錢,可竟然沒孝敬自己一文!她便翻出兩隻白眼球來,沒好氣道:“難不成你也有個男人在城裏做活?”

說的劉氏一氣把臉漲紅,趕緊站起來回房去了。

較之一般孩童對於進城看熱鬧的最淳樸的渴望,杜瑕的心情更加複雜一些,除了想藉機打探“競爭對手”的虛實之外,她也對這座貨真價實的古城十分好奇。

畢竟不是每個現代人都有這樣的機會,能置身處地的感受來自遙遠的歷史的氣息……哪怕這並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段歷史。

杜瑕激動的半宿沒睡着,第二天大清早被王氏叫起來的時候差點連眼睛都睜不開。

得知她能進城,而自己卻不行,三丫倒罷了,四丫看向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又時不時從鼻孔中發出冷哼。

杜文反覆囑咐妹妹要聽娘的話,這才一步三回頭的上學去,惹得從沒有得過兄長關懷的三丫羨慕非常。

四丫余怒未消,又想起來五丫竟是村裡為數不多幾個有正式名字的女孩兒,正是新仇加舊恨,差點把牙咬碎。

她見三姐怔怔的看着兩兄弟的背影出神,忍不住出聲譏諷,言辭刻薄:“看什麼?難不成你也想上學去!照我說竟別做這大夢!”

三丫老實,不會跟人吵嘴,這會兒被妹妹刺兒了也不敢反駁,只是紅着臉辯解。

四丫只想出氣,哪裏聽得進去,重重的哼了聲,便甩頭進去了。

結果迎面又被於氏斥罵,唾沫星子噴了滿臉:“吃了飯一抹嘴就走,好生自在,還不去把碗筷洗了?桌子也抹了,再去將雞鴨餵了……”

再說王氏挎着一個大包袱,杜瑕背着一個小包袱,娘兒倆去村口的大槐樹下與牛嫂子碰頭。

現下天氣暖和了,杜瑕也換了天青色單夾衣,因為早晚頗有涼意,王氏怕她凍着,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粗棉布的半舊紅襖,下面照例是薄棉褲。

過去一個多月里,杜瑕不顧爺爺奶奶和大房三房眾人的冷嘲熱諷,狠命吃狠命睡,又時常運動,着實保養的不錯,至少臉頰已經重新鼓起,頭髮也漸漸黑密起來,看着氣色好了很多,力氣也大了,輕易不會再頭暈。

因着進城,王氏也怕有人小瞧了女兒,便特地給她好好梳了頭,又拿紅頭繩扎了,勉強纏了兩個小包子,自覺很好看。

平心而論,杜瑕本人對這種不知從什麼時候興起的,認定女孩兒就是要穿紅的,而且是大紅才好看的樸素審美觀無法苟同:一眾青年老少但凡是個女的就狠命往身上裝裹大紅,一個個活似染血元宵般的風采……

可現下他們家並不富裕,饒是杜瑕並不喜歡大紅,自然也不會挑三揀四,只得努力說服自己:

你不過是個小丫頭,經濟獨立之前少做妖,紅的就紅的吧……

因怕叫牛嫂子多等,娘兒倆來的很早,左右無事,便在樹下石凳上坐着等。

杜瑕覺得只要出了那家門就神清氣爽,彷彿天也高了、水了清了,就連空氣呼吸起來都帶着與往日不同的鬆快。

村口槐樹早在碧潭村沒建立之前就有了,如今怕不下百歲,很是枝繁葉茂、枝幹遒勁,一人已經抱不下。

熏風陣陣中,杜瑕仰頭看去,就見一叢叢葉片襯着瓦藍的天,潔白的雲,綠油油十分喜人,中間已經隱隱約約鼓出好些疙瘩,密密麻麻的,大略是花苞?怕是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冒出槐花來了。

說來這槐花也是好東西,不僅好聞,也很好吃。

原先她小時候在鄉下時,就時常跟其他孩子一塊摘槐花,不管是直接擼了吃,還是洗乾淨後用油鹽糖醋涼拌,或是燙了上籠屜蒸,再者包包子、包餃子,都十分美味。

一不留神想太多就口水泛濫,杜瑕趕緊吞咽兩下,又暗笑自己沒出息,多大的人了,竟然被槐花饞成這樣,果然是在長身體么?

不多會兒牛嫂子坐着一輛青騾大車來了,旁邊趕車的是她相公杜有財,牛嫂子老遠看見她們便大聲招呼,又叫她們上車,聲音十分洪亮。

之前杜瑕身體不好,天氣也惡劣,便一直沒出門,這還是頭一次見外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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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氏有巧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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