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四日 中
司機留在了門口，在保安的指引下，沈宇峰和陳思琪來到了辦公大樓。
在一樓的保安指引下，兩個人又來到了物資供應部。
韓主任在開會，沒有見到人。
徐主任也只打了個照面，就把他們打發給了一個姓王的主管。
按照該集團的崗位編製，主管是管理人員的最低崗級。
陳思琪不再覺得憤怒，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了絕望。
這位姓王的主管三十多歲，穿着一身既不像白領也不像藍領的制服。
隨便找了一間會議室，三個人相繼落座。沈宇峰掏出了名片，王主管象徵性的看了一眼，收在了上衣口袋裏。
“我姓王，沒帶名片，抱歉。”
接下來是程序性對話。
“請出示一下貴公司的企業資質和相關業績。”
陳思琪把材料遞了過去。
“貴公司之前好像沒有和國企合作的經歷。”
“所以我們才極力爭取這次機會。”沈宇峰掏出一支煙，遞了過去。
“抱歉，這裏禁止吸煙。”王主管收起了相關材料，“貴公司的相關資質基本符合我們的項目要求，投標日期截止在本月底，希望貴公司認真準備投標文件。”
“其實我們這次來呢……”
“感謝對我們企業的支持和新任，期待我們合作成功。”
王主管站了起來，伸出了右手，顯然，這是在下逐客令。
沈宇峰嘆了口氣，也站了起來。
“王主管能留一個聯繫方式么？”
“招標文件上，有我的辦公電話。”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看得出來情勢已經完全沒有緩和。
無奈之下，沈宇峰伸出了右手。
就在兩個人即將握手的那一刻，陳思琪攔住了沈宇峰。
“王主管，知道您的工作很忙，非常抱歉，佔用了您的寶貴時間。”
王主管的手還懸在半空，沈宇峰的表情很尷尬，因為他的手被陳思琪攔住了。
而陳思琪並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
最終，王主管還是自己把手收了回去。
王主管看着陳思琪，問道：“這位是？”
“我姓陳，抱歉……”陳思琪深吸了一口氣“抱歉，我也沒帶名片。”
王主管微微皺了皺眉頭，顯然這句話讓他很不愉快。
陳思琪沒有顧忌他的表情變化，繼續說道：“我們公司抱着很大誠意期待着和貴公司的合作，為了這次會面，我們準備了整整一個月，為了跨進貴公司大門，我們在門外足足等了四個小時，我知道央企的門檻很高，也知道央企的大門很難進，可是……”
“抱歉，容許我打斷一下，央企的制度可能繁瑣了一些，但是嚴格按照制度辦事，也是央企的優良傳統，希望您能理解我們的……”
“我知道我們的誠意對您來說並不重要。”
王主管愣住了，他沒想到陳思琪也會打斷他的話。
陳思琪仍然沒有顧忌王主管的心情，繼續說：“我們等了一個月，只換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只聽到您一些敷衍的客套話，就連這些敷衍的客套話，您也保持着惜字如金的態度，不是么？”
“陳女士，我不太擅長言辭，可能讓您產生了一些誤會。”一直保持平靜的王主管似乎在情緒上有了些波動，“首先，我對貴公司的誠意表示由衷的感謝，其次，我也提到過，貴公司在資質上滿足我們的項目要求。本項目既然採取了公開招標的方式，每家投標單位都有公平競標的機會，其他的事情，也不需要我再做出更多的解釋。效率並不等於敷衍，不知道剛才的解釋，能否令您滿意。”
陳思琪沉默了一會，王主管順勢伸出了手，笑着說：“再一次對二位的支持和理解表示感謝。”
然而陳思琪依舊沒有和他握手的意思，而是低着頭，輕聲的說：“何必呢。”
這讓王主管更加尷尬了，然而陳思琪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何必呢。”她就這樣直視着這位王主管，似乎能一眼看透他的心思。
“何必計較口舌上的概念呢？因為只有兩家單位投標，這個項目已經三次流標了，就算是多一個陪標者，就算是讓面子上更好過一些，為什麼不肯多給我們一點尊重呢？”
沈宇峰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陳思琪也意識到剛才的話似乎太過分了。她並沒有激怒對方意思，只是眼前的局面讓她實在無法剋制內心的失望與氣氛。
但是王主管似乎真的被激怒了：“我再強調一次，本次公開招標絕對公開、公正、透明的基本原則，另外，我也想問二位一句，在原材料採購方面，貴公司對熟悉的供應商難道從來沒有過照顧么？”
沈宇峰道：“如果有供應商提供物美價廉的產品，我想我們會考慮新的合作對象。”
王主管說：“相對價格而言，我想我們更注重品質。”
陳思琪又問：“如果相同品牌、相同型號的設備，我們更有價格優勢呢？”
“除了品牌和型號，我們還要看服務質量，如果購進了一台千萬級的設備，我們希望後續服務和產品的品質一樣可靠。”
“我想我們的服務質量能夠達到貴公司的要求。”
“拿什麼證明？貴公司好像並沒有與央企合作的相關業績。”
陳思琪被噎住了，王主管露出了一絲笑容。
沈宇峰說：“也就是說，貴公司有一百種理由可以將我們掃地出門。”
王主管聳聳肩，說：“如果非要這麼理解我也沒有辦法，再強調一次，本次招標本着公開、公正、透明的原則，歡迎貴各企業踴躍投標。”
沈宇峰說：“我能理解，有些事情，並不是您一個人能夠決定的。但是有些事情，我倒是可以決定。”
王主管偏着頭看着沈宇峰，似乎並不理解他的意思。
沈宇峰看了看陳思琪，陳思琪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們會讓出我們的利益，我們會儘可能壓低我們的價格，我們會用數據說話，讓所有能體現數據的地方，都完爆我們的競爭對手。”
王主管嘆了口氣說：“這當然好，這也是我們公司期待的。不過提醒兩位一句，企業的信譽度、美譽度和類似的領域的工作經驗都在我們的評標範圍之內，有些東西，並不能單純的從數據上體現。”
他的表情依舊從容，不過心境上似乎發生了變化。
沈宇峰在旁說：“也提醒王主管一句，我們並沒有期待中標，我們只想讓評標結果變得尷尬。”
王主管反覆看着兩個人，問道：“這對貴公司有什麼好處么？”
陳思琪回答說：“沒什麼好處，但也只是一份投標文件，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麼損失。”
“再提醒兩位一句，如果出現惡意行為，貴公司將會進入我們集團的黑名單。”
“我們其實一直都在黑名單里，從一開始就沒有出來的可能，不是么？”
王主管輕嘆了一聲，說：“我做這一行快十年了，二位覺得，我會在乎類似的威脅么？”
沈宇峰笑着說：“我們小琪不太擅長言辭，有些地方可能造成了您的誤會，我們只是想抱着真誠的態度，參加公平、公開、公正的競標活動。”
陳思琪在旁說：“但如果其中有一些不透明，不公正的因素，我想在明顯的數據面前，審計人員應該能夠作出一些判斷。”
王主管靜默了片刻，說：“請兩位稍等一下。”
果不出所料，審計是他們這一行的軟肋，不能觸碰的軟肋。
少頃，王主管回到了會議室。
“請二位再等一下，我們韓主任馬上就到。”
跟着他向陳思琪伸出了右手：“我叫王仲，工作上的事情，今後可以直接和我溝通。”
陳思琪有些茫然，轉臉看了看沈宇峰。
王仲尷尬的笑了笑說：“看來不該冒昧的要求女士握手。”
“沒有，您誤會了。”陳思琪把手伸了過去。
“能留下您的聯繫方式么？”
陳思琪趕緊遞上了名片，沈宇峰見狀，止不住的搖頭嘆氣。
王仲接過名片，笑着說：“抱歉，我是真的忘帶了名片。”言罷用自己的手機回撥了號碼。
蠢貨，剛才不是和人家說你忘帶了么？現在怎麼又掏出來了？
電話撥過來了，陳思琪問道：“您叫？”
“王仲，伯仲叔季的仲。”
“那個，今後還請您多關照。”
“啊……好的。”
態度的迅速轉變讓王仲有些不太適應。
“那個，我說話有些直率，冒犯的地方，請您不要介意。”
“啊……好吧。”
白痴，現在說這些幹什麼，他們主任就快來了，應該繼續保持強勢。
“那個……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您。”
“啊……請講。”
“麻煩問一下洗手間在哪裏。”
螃蟹的威力果真不同凡響，陳思琪以極快的速度繳械投降，全力沖向了洗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