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三日 上
“思琪，方案做得怎麼樣了？”
“小陳，方案做得怎麼樣了？”
“陳思琪，方案做好了沒有？”
從八點半開始，周志紅每隔十五分鐘問一次方案。陳思琪用盡了所有手段，苦苦的撐到了十一點。
“陳思琪，方案做得怎麼樣了。”
“還，還在弄。”
“弄了多少？”
“還，還在……”
再拖一個小時，上午就結束了。撐過一上午，這件事就結束了。
可是現在，好像拖不下去了。
怎麼辦？要告訴她還沒開始么？如果真的這麼說了，周志紅絕對會原地爆炸。
要是能淡定的看着她爆炸，看着她炸死自己就好了。可惜自己沒那麼淡定。
“小陳，我問你話呢？”
陳思琪支支吾吾，依舊無法回答。
周志紅的引信被點燃了，她站了起來，徑直朝陳思琪走來。陳思琪的感覺骨髓里爆發出一陣酥麻的刺痛感，就跟積聚了很久的尿意亟待爆發一樣。
還好陳思琪的格子間在角落裏，所處的位置比較有利，就在周志紅快要走到她身後的時候，陳思琪關閉了電腦的顯示器。
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周志紅惡狠狠的問道：“你在幹什麼？”
“我的電腦，出了些問題，不能開機了。”
“什麼時候出的問題？”
“今天早上就是這樣。”
“找人過來修了么？”
“已經聯繫信息部的人了。”
“人呢？”
“就快到了。”
“現在還沒到？”周志紅說完，摔門出去了。
糟了，她會去信息部鬧么？
她要去鬧了該怎麼解釋？
應該不會，她在別的部門面前一般沒什麼脾氣。
一刻鐘以後，周志紅回來了，直接走到了陳思琪身後。陳思琪也有防備，電腦顯示器一直關着。
“方案做得怎麼樣了？”
“因為電腦壞了，所以就……”
“你昨天沒做么？你上午沒做么？你之前都幹什麼了，都在修電腦么？”
怎麼辦，按照以往的回答，應該是：“您再給我點時間，我儘力去弄。”
懦弱么？是很懦弱。可懦弱的陳思琪只能給出這樣懦弱的回應。
昨天上午不是給周志紅強有力的回擊么？
可那個時候沈宇峰在這裏，那番話是對着沈宇峰說的。
現在沈宇峰在哪裏？自己一個人怎麼可能面對如此猙獰可怖的絕世惡婦。
陳思琪陷入巨大的困境，周志紅左手提着帶着血的長刀，右手拿着沾着肉的鐵鎚，口中噴吐着熔岩，正站在身後，沖她咆哮。
汗水從陳思琪的額頭湧出，順着頭髮流到脊背，順着脊背流到腰際，順着腰際流進絲襪，滿身濕漉漉的黏成了一片。
“只需要撐過一上午，上午過後，整個事情就和你再沒幹系了。”沈宇峰的話語在耳畔慢慢響起。
拖，只要拖過一上午就好，現在只剩下一個小時了，拖過這一個小時就好。
陳思琪緊咬下唇，默不作聲。
見陳思琪沒有回應，周志紅惡狠狠的說：“你給我過來。”
在一瞬間，陳思琪產生了幻覺，感覺周志紅化身為像蜘蛛一樣的生物，用八隻腳爬到了辦公桌前。
辦公室里鴉雀無聲，就像看着一隻待宰的羔羊，所有人都靜靜的盯着陳思琪，他們的目光那麼專註，不知是對羔羊的同情，還是好戲即將上演前的興奮。
“陳思琪，你想幹什麼？”
無論如何，時間還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拖過一個小時就好。
“我再問一次，你想幹什麼？”
明天無論周志紅怎麼為難你，都不能鬆口。
“我問你，方案做了多少？”
你沒有接受這項任務。
“方案你做了沒有！”周志紅幾乎捶碎了桌子。
你從來沒有插手過這項任務。
“你啞巴了？你說話啊！”從聲音判斷，她的喉嚨已經叫破了。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樣子，陳思琪反倒平靜了下來。
“你說話啊！”
是啊，是該說話了，單憑沉默肯定拖不過一個小時。
周志紅並不可怕，只是因為陰謀被挫敗了，所以拚命的發瘋。
看着她，看着她的樣子，她並不可怕。
陳思琪抬起了頭，看着周志紅。看到陳思琪的眼睛，周志紅顯出了訝然的神色。
“我問你，”周志紅的語氣緩和了下來，“開發區你方案做完了沒有？”
“沒有。”陳思琪很平靜的回答。
“你做了沒有？”
“沒有。”
“為什麼不做？”
“因為……我沒有能力完成這項任務。”
沈宇峰的話在耳畔響了起來，看着周志紅表情，好像是被這句話噎住了，十幾秒過後，她的引信再次被點燃。
“沒能力在這混什麼飯吃，沒能力你滾啊，收拾東西你滾啊！”
她的聲音再次提高了一個八度，看着她那張扭曲的臉，看着從她嘴裏不停噴出的唾沫星子，陳思琪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是那麼的愚蠢。
“周經理，請您冷靜一點，這不是我個人能力有問題，我有太多的工作要做，我沒有精力，也沒有能力在一天的時間裏完成這麼多工作。”
“你有什麼工作要做？”
“您分配的任務給我，您應該知道的。”
這句話，不僅再一次噎住了周志紅，也嚇呆了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
從陳思琪來到這間辦公室那天，這個房間裏就沒有人敢和周志紅這樣說話。
“好，好。”周志紅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嘴裏那股讓人不愉快的氣味在水汽的驅使下更加明顯了。
“你說說看，你有什麼工作要做？”
“龍武集團的項目要推進，明香實業的項目要收尾，還有幾個零售項目要處理，這些在月工作計劃里都有寫明。”
“這些工作我催過你么？你為什麼不把其他工作先放一放？你沒有輕重緩急的概念么？”
陳思琪，無論周志紅怎麼為難你，都不能鬆口。
“這些都是我的工作，必須在計劃時間內完成，就是把所有工作都放下了，我沒有能力在一天之內完成一個城區的銷售計劃。”
“基礎工作劉莉已經做好了，市場調研，評估報告，都是現成的，寫一個計劃有那麼難么？”
你從來沒有插手過這項工作，你沒看過任何相關材料。
“抱歉經理，我還沒有看過相關材料。”
“你沒看過？”因為憤怒，周志紅的呼吸聲更加急促了，“你說，你昨天都幹什麼了？”
“我在處理龍武集團的後續工作。”
周志紅的嘴唇一直發抖，看着平靜的陳思琪，她也希望自己平靜下來，不過顯然這不是她擅長的。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我今天就要報送銷售方案？我有沒有跟你說過？”
“抱歉經理，我沒有能力在一天的時間裏完成這份方案。”
“屁話！沒能力回家帶孩子去啊，在這丟什麼人，現什麼眼？”
陳思琪沒說話，坐在一旁的劉莉有點尷尬。看來這話她曾經說過，只是今天用錯了場合。
“一份方案有什麼難的。”周志紅又喝了口水，“我又不是沒幹過，我接項目的時候，單單一個晚上就能出三份方案，這和能力無關，這是態度問題，你根本沒有端正的工作態度。”
周志紅的語氣緩和了，按照一般規律，在她一番教導過後，再認個錯，這件事情就算了結了。
可今天的情況特殊，聽她一番教導沒什麼，認個錯也是家常便飯，但是認過錯之後，還是要接手這個方案，這一點是陳思琪絕對不能接受的。
“經理，我的能力沒法和您相比，能力不夠，就是能力不夠，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除了陳思琪，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周志紅展示了仁慈和寬宏姿態，所有人都預見到了這場較量的結局，所有人都以為這場精彩的大戲可以圓滿的謝幕了。
但是陳思琪修改了劇本，把整個故事推向了新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