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命運的銀線

馬車的旁邊，可以看見鬱鬱蔥蔥的綠色的森林，現在的陽光很燦爛，照在青翠的葉子上，有微風吹過，有許多許多的生命氣息和輕微的聲音傳來。

馬車就在路上顛簸，多凱拉有些尷尬，他本來是不覺得路坑坑窪窪的，但是有魯米雅絲在，看見她的身體在馬車中顛簸，他總覺的有些尷尬，好象虧待了她一樣，他伸出手，有意識的將後面的獸皮移過來，放到魯米雅絲的背後。

魯米雅絲稍微靠了一下，覺的很舒服，她回過來，對於他一笑。多凱拉看見她輕微的笑，使他不由自主的一呆，也許只是表示禮節性的笑，但是多凱拉只覺的心一動，手中慢慢的滲透出汗來。

魯米雅絲的那種淡淡的香氣和那種野獸的腥氣如此的格格不入，他突然之間懊惱自己的以前鼻子是如此的遲鈍——為什麼以前沒有發覺這野獸的腥氣是如此難聞呢，早知道應該帶一些鮮花才對的。

姑且不論多凱拉的胡思亂想，魯米雅絲的心情大好——他們根本就不明白地獄的環境，除了冥王宮外，在廣闊的冥界，根本就看不見生命的存在，到處是黑暗和死亡，充滿了靈魂的悲傷。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有個世界是凡間，在凡間雖然沒有永生的存在，但是他們有一個龐大的能量體——太陽無私的將能量撒播於大地，就這一點，就可以使大部分的冥界居民羨慕了。因此，她好久就想跑到人間去了。

終於，她獲得了宙斯大人的冊封，成為人間的豐收女神的稱號。這個稱號來源於她的母親春天女神玻爾塞福涅，甚至可以追源到她的外婆墨忒耳。

鮮花、陽光、森林，這都使她愉快。所以，凝視着外面的世界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多凱拉正為他們之間的沉默而發愁呢。

特別是在陽光之下，魯米雅絲感覺到了那無邊無際的能量在流動，這是冥界所不能想像的情景，在人間，這真是能量的汪洋大海啊！可惜人類不能夠直接吸收，只能夠通過食物極有限的吸收。

“女神，您是第一次出來嗎？”多凱拉問。

“我的名字是魯米雅絲·瑞加櫻！”魯米雅絲說：“你可以叫我魯米雅絲好了。”她轉過來身體說，在陽光之下，多凱拉發現她的皮膚竟然有些像水晶一樣晶瑩透亮。

“魯米雅絲？”直接叫神的名字，是不恭敬的行為，但是，有種私心，使他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叫了：“魯米雅絲女神，您是第一次出來嗎？”

“是啊！”

魯米雅絲望着眼前的光輝，說：“好不容易才出來呀！”

誕生在神的血脈中，享受着永生的權利，在榮耀背後，也有許多許多不堪回首的事情啊！突然之間想起了黑帝斯和玻爾塞福涅。

愛他和她，又憎恨他和她，千百次伏在他和她的懷中，渴望他和她的愛，又千百次徘徊在地獄的黑暗中，萌發出冰冷的殺機。不知道有多少次，無人和無神的時候，讓眼淚自由的流出來，又千百次凝視着他和她超然而立的身影，將嘴唇都咬破而不自知。

正在這個反覆的試煉中，自己終於長大了，終於有了自己的意志和力量。

所以聽見黑帝斯和玻爾塞福涅告訴她那驚天動地的使命，她也驚訝自己看待生和死是如此平淡，心中竟然一片沉靜，沒有絲毫波動的波瀾不興，曾經愛是如此的深，現在似乎不復存在，曾經熱烈渴望的願望，同樣不復存在，甚至使她自己都懷疑：那千百次的愛和傷害，那刻骨銘心的歡樂和痛苦，真的存在嗎？

脫胎換骨，再無遲疑，自己毅然告別了以前一切愛和恨。走出冥王殿的自己，她已經不是一個沉浸在愛和恨中不可自拔的小女神，而是擁有可以顛覆奧林匹克諸神力量的，一個一旦決定，再無遲疑的女神！

而今，自己坐在王子的馬車中，正觀看那無邊無際的光之海洋在微波蕩漾。

“那冥界好玩嗎？”多凱拉問，他痛恨自己的笨拙。

“不好！”魯米雅絲回過頭來看他，認真的說：“到處是黑暗和寒冷，連諸神都覺得生活很難過，更加不要說是那些亡靈了。”

“沒有光和森林嗎？”

“沒有，冥界的光，就來源那熾熱的地獄之火了吧，或者諸神身上散發的光。鮮花只在冥王宮中才存在，嫣紅的像血，雖然美麗，但是很妖異。哪像這裏，有着如此龐大的光之海洋和如此自然的森林和動物。”

魯米雅絲用一種陶醉的神態說，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陽光照在她雪白的小手上，魯米雅絲感覺着溫暖的力量從皮膚中被吸收。

“你看，就這一會兒的陽光所存在的力量，如果要在冥界，至少要一月才能積累！”魯米雅絲補充了一句：“當然，這是對於亡靈來說。”

自己的世界這麼好嗎？聽見一個女神如此說，多凱拉有些發獃，但是他馬上說：“那您多呆一會，我一定會為您介紹一下凡間的景色的。”

“那多麻煩你了。”

魯米雅絲嫣然一笑，她的笑很特別，是那麼透明，又生動的閃耀着麗光，多凱拉呆了一下，連忙說：“當然，能夠為女神效勞，是我的榮幸。”

為了避免自己的心慌為她知道，他指點着：“這已經是我家的麥田，有很好的收成，現在還沒有成熟，成熟了，就可以變成麵包！”

魯米雅絲望過去，看見麥田一塊塊的，還可以看見，附近有着小房子。

“這是羊群和豬群，都是我王家自己的，有1000頭羊和600頭豬呢。”多凱拉得意的說，將它們指給魯米雅絲看。

“我看見了。”是一大堆白花花的，很可愛的東西吧。

“王子殿下，您回來了。”有人看見了馬車，大聲的招呼他。

“回來了。”多凱拉向他揮手，然後又回過頭來問：“魯米雅絲女神，太陽太旺，我們到王宮還有有些時間，不如在這裏休息一下吧！”

魯米雅絲看了看太陽，雖然她很喜歡這個溫暖的太陽，但是也不要焦急，以後有的是曬太陽的時間，於是就同意的說：“好啊！不過，在其他凡人的面前，你就不要稱呼我女神了。”

“是，我的女神。”多凱拉說：“這是我家的牧羊人荷克。”

魯米雅絲注意他的口氣輕鬆而隨便，這個牧羊人的地位好象不是普通的奴隸。

“王子殿下！你今天怎麼沒有打到獵物啊！”牧羊人荷克是個中年人，他口氣很隨便，笑着問他，隨便和多拉克打了個招呼。

“哎呀，既然來了，怎麼還不向魯米雅絲小姐請安？”多凱拉說，但是並沒有怪罪的意思。

“哎呀，我老了，還沒有看見這位小姐呢！魯米雅絲小姐，您好！”他彎腰行禮。剛才他老遠就看見了有個美麗的小姐在馬車中，現在一看，更覺得美麗不可方物。

“不要客氣。”魯米雅絲淡淡的說。

“我們餓了，有吃的嗎？”

“哎呀，王子殿下，你來的正好，我準備了許多食物呢，是給我妻子慶生用的，你們就先吃吧！”

“那太巧了。”多凱拉很高興，他側過頭來，對魯米雅絲溫柔的說：“魯米雅絲小姐，我們進去吧。”

牧羊人荷克的屋子是個木屋，倒很乾凈，附近有些簡陋的草屋。二人才在屋子裏坐了下來，他就送上了一罐水。就在這個時候，魯米雅絲的稍微蹙眉，她的目光迷離，在外面看了一眼。

“這水應該很乾凈。”多凱拉誤會了。

“不是……！”魯米雅絲有些遲疑，她看了看牧羊人荷克。

“怎麼了？”多凱拉關切的問。就在這個時候，外面跑過來一個人，他大叫。“哎呀，荷克大人，你的妻子要生了。”

“啊！”牧羊人荷克一呆。

“你去吧，這裏我自己招呼僕人。”多凱拉說，看見牧羊人荷克如獲大赦的跑了出去，他於是笑了：“他是我家的老臣了，也是我家的親戚吧，小時候，就是他保衛我的，現在管理這一片麥田和牛羊。”

“他和你關係很好？”魯米雅絲漫不經心的問。

“是啊！小時候，都是他帶着我呢！”

聽見了肯定的回答，她微微一笑，就沒有說話了，這個時候，其他的人送上了香噴噴的羊肉、奶和麵包，多凱拉甚至有了麥酒。

不遠處傳來了婦女的慘叫聲。

魯米雅絲不動聲色，繼續吃，好久沒有吃了，吃到香噴噴的人類的食物，真是一大享受，多凱拉開始談笑風生，吃肉喝酒，但是，在那一聲聲嘶啞的叫聲中，慢慢的，他也有了些擔心。

那婦女的叫聲已經嘶啞了，但是明顯還沒有結束。

“怎麼了？”他叫住一個拿着水瓶匆忙走過的女人問着。

“荷克夫人好象難產。”匆忙中的女人匆忙回答他，說完，就趕緊拿着她的水罐跑了過去。

聽見了這句話，多凱拉臉色變了，那個時候，生孩子不但是很痛苦的事情，而且是很危險的事情，難產而死，是很常見的事情，雖然他是個男人，但是也聽說了許多這樣的事情。

“你很擔心她？”

“是！她是個和藹的人。”多凱拉回答，他突然之間想起來了，說：“您是一位女神，能夠不能夠幫助她一下？”

“這不屬於我管理的範圍。”魯米雅絲平靜的說：“而且，已經有點晚了。”

“怎麼了？”

“死神的使者已經來了。”魯米雅絲平淡的說。

“啊！”這個消息肯定使他大吃一驚，他凝視着她：“那怎麼辦？”他懇切的哀求：“您一定有辦法的，請你救救她吧！”

看見她沉默不言，他再次焦急的哀求：“你救救她吧！”

在那邊，已經有了慌忙的叫聲，顯然是出了問題。

魯米雅絲看見他的確是真心的，於是說：“我雖然是女神，但是死神使者和冥界的利益也必須考慮，我不方便直接出面，你可捨得3頭羊和3頭豬？”

“怎麼了？”

“她和她的孩子會死，如果要免去這場災難，可以用1頭羊和1頭豬向死神獻祭，用1頭羊和1頭豬向冥王獻祭，再用1頭羊和1頭豬向命運女神獻祭，假如你捨得3頭羊和3頭豬，我會給你們溝通。”

“當然捨得，他是我的親人，我忠實的夥伴，不要說3頭羊和3頭豬，就是10頭羊和10頭豬，我也捨得。”多凱拉說。

“那要快……她撐不了多久了。”魯米雅絲吩咐：“叫牧羊人荷克過來，這個儀式，沒有他就不能夠正常進行。”

“是！”

牧羊人荷克很快就進來，他是撲在魯米雅絲的腳下的，明顯，多凱拉說了些什麼。

“不要這樣，馬上準備吧。”魯米雅絲指揮着：“就在這個屋中，先建立一個簡單的祭壇吧，要快，沒有多少時間了。”

不一會兒，簡單的祭壇就搭好了，一種獻祭用的3頭羊和3頭豬的鮮血，已經在祭壇上發出了特別的香味。門被關上，無關的人被趕了出去，房間中立刻暗了下來，魯米雅絲特別點了根蠟燭。

在祭壇的香味中，大家戰粟的看見，一個黑影出現了，他貪婪的靠近了鮮血。牧羊人荷克戰粟的提出了條件。

“死神的使者啊，請你答應，放過我的妻子和孩子吧！”

可以看見那黑影搖頭，但是它立刻驚疑的看着魯米雅絲。

魯米雅絲上前一步，大家可以看見她的嘴唇稍微動，但是他們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那黑影明顯聽見了，它恭敬的向她鞠躬。

“原來是魯米雅絲殿下！我是死神的使者。”它聽見了要求：“既然是魯米雅絲殿下的願望，我一定服從。但是，那女人和孩子，已經是冥界的居民了，即使我們放行，他們也不在命運女神的命運線上了。”

“這你就不需要考慮了，關於他們的命運問題，我會考慮。”

“遵命。”

二人似乎有些交流，牧羊人荷克戰粟的看着這一切，這可關係到他的妻子和孩子啊！不久，就可以魯米雅絲後退了幾步，把祭壇讓出，讓那個黑暗的影子撲到了羊和豬的鮮血處貪婪的吸血。

牧羊人荷克剛想說話，旁邊的多凱拉連忙拉住他。

魯米雅絲等那個黑影喝了二口血，才伸出手來，在昏暗的光線下，大家可以看見，那個黑影把一團黑光交給了她，她拿到之後，就馬上示意大家退出，並且將蠟燭熄滅，拿到了外面。

到了陽光燦爛的外面，她關上了門，才說：“行了，她們的命是要了回來了，但是，還有幾點要注意：這房間不能夠再住人了。其次，每年你都要向冥王和死神獻祭，直到孩子六歲以後為止。”

就在這個時候，孩子出聲的哭聲響了起來。

看見牧羊人荷克瘋狂的撲了過去，魯米雅絲和多凱拉相對而笑。沒有多久，牧羊人荷克就抱着一個哇哇大哭的孩子跑過來。

“是個男孩，我的兒子。”他語無倫次的說。

通過門，可以看見虛弱而驕傲的女人，正望着自己的兒子和丈夫而笑。

魯米雅絲走了過去，她將自己手中半段的蠟燭給了那個女人：“這是孩子的生命蠟燭，你要好好保管。”

“生命蠟燭？”女人和牧羊人荷克，以及多凱拉都有些疑惑。

“是啊！假如生命蠟燭被燒完，他的生命也會走到盡頭。”她淡淡的說，雖然她可以賜予他們新生命，但是凡人是不能夠擁有永生的，必須加以限制。

“哦！”女人將信將疑的看着，但是這關係到自己的兒子的生命，她還是小心翼翼的將它收好。

就在這個時候，魯米雅絲感覺到了一種力量的流動，這力量是如此的隱晦，又是如此的強大，魯米雅絲不由再次蹙眉。

是命運女神的力量，她們覺察到了他們死亡的改變，原來中斷的命運之線，又重新束縛上了他們，將他們納入命運女神的控制。

手伸出來，但是還是放下去。命運女神控制人類的命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凝視着那人類眼睛看不見的命運之線，發出了嘆息。

等一切都打理好，已經是二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孩子被清洗，並且包紮好，而那個母親，也被安排好，人人都有着喜色，到處飄着肉香。

為了慶祝孩子的誕生，在多凱拉允許下，牧羊人荷克再次殺了二隻豬，至於獻祭的東西，依照規矩，應該焚化。

二隻豬，一隻大的一隻小的，小的被燒烤了，給貴賓享受，而還有一隻大豬，只割下了肉，分給了其他人，連最低賤的奴隸，也分到了一些。

雖然多凱拉沒有明說魯米雅絲的身份，但是牧羊人荷克顯然知道魯米雅絲不是普通的人，於是向魯米雅絲敬酒表示尊敬。

在魯米雅絲接受了之後，他就說了：“感謝諸神，讓我的兒子和妻子平安，魯米雅絲小姐，你還有什麼要我注意的嗎？”

魯米雅絲想了想，於是說：“這個孩子，是從死神那裏要回來的，所以，在他沒有滿六歲之前，不要讓他去危險的地方，在這六年內，不要忘記每年給死神和冥王大人獻祭，以求得平安。”

她頓了頓：“這我已經說過了，至於其他的事情，還是和其他人一樣，如果要他健康的長大，擁有幸福，那，敬奉諸神，是應該的。”

“是，是！”牧羊人荷克十分愉快的接受了她的意見，然後就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魯米雅絲在每個菜上都吃了一點，稍微喝了點酒。

在這個愉快的氣氛中，連多凱拉也多吃了許多，特別是喝了許多酒，在他再一次舉杯時，多拉克看見了，不由暗地指了指魯米雅絲。

多凱拉明白了，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作為一個豪爽的王子，諸神的孩子，他們崇尚的，就是戰鬥和豪飲，現在這樣的氣氛，對於他是個很大的誘惑，但是有魯米雅絲在，而且看她的樣子已經停止了用餐，他還是保持了一定的儀錶。

在牧羊人荷克再次舉杯的時候，多凱拉就說了：“荷克，我親愛的朋友和老師，以前就是你把我帶大的，現在，你有了兒子，我十分歡喜，本應該陪你喝個痛快的，但是，你知道，我還有魯米雅絲小姐在身邊，而且，我在晚餐以前，還要趕回父親的城堡中，把她介紹給我的父王和母后，你知道，這路可是很遠的，你不希望我因為喝醉而跌倒在路旁吧！”

牧羊人荷克明顯有點掃興，但是還是說：“今天是我兒子出生的日子，多凱拉啊，雖然你是王子，但是也算我的親戚，無論如何，慶祝的酒杯已經倒滿，燒烤的肉應該大口吃，想必魯米雅絲小姐，也會同意吧！至於回到城堡的事情，你看，才中午過去沒有多少時間呢，有足夠的時間回去，而且，有了多拉克，他一定會平安的把你送回去的，不要擔心。”

聽了這話，多凱拉有點為難，看了看魯米雅絲。

魯米雅絲笑了：“多凱拉，既然這樣，你直管繼續喝，我就不陪你們了，去看看那個孩子和母親。”

於是，牧羊人荷克笑了起來，又為多凱拉加滿了一大杯麥酒。

魯米雅絲退了出去，少了魯米雅絲在，相反，宴會的氣氛更加濃重了，魯米雅絲知道，今天是不會再走了。

她出了門，環顧四周，只看見許多人拿着分到了烤肉，個個歡喜着，魯米雅絲緩慢的走到了乾淨點的地方，靠在一棵樹上，閉上了眼睛。

人的聲音，風的聲音，光的溫暖，樹木的生命，全部在她的感覺內，這就是人間啊，不知不覺中，魯米雅絲沉醉在這個充滿了生命的世界中，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