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沈家vs招娣、王葳
番外之沈家vs招娣、王葳
王葳從薛耀弘所在的院落出來。
因明天就是正日子,薛府上下一片忙碌,四處早已張燈結綵。
他在薛府有單獨的院子居住,同時也是招娣和沈平偶爾進京時,一家人暫居之地。這院子平時一片清幽,只有幾個僕人做以洒掃,可近多日卻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王葳剛從走進院門,迎面就撞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後面還跟着一個跑得跌跌撞撞的小女娃。
丫鬟和婆子在後面追着,見到王葳就下意識停住腳步,叫了聲大少爺。
王葳點點頭,她們才束手束腳地跑過去,將兩個小孩兒抱住,嘴裏說著安撫的話,將之抱走了。
“大哥,你回來了?娘在正房等你。”
是沈樺。
沈樺今年九歲,是招娣和沈平第一個孩子。他看着大哥的眼中滿是崇拜和孺慕,只是王葳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略顯冷淡地對他點點頭,就往正房去了。
“你看弘兒如今都要成親了,你對自己的親事有什麼想法,若是有心意的女子就和娘說,娘去幫你操持。”
招娣身穿遍地金妝花滾寬邊褙子,靛青色絲絨馬面裙,梳着桃心髻,戴全套赤金嵌紅寶的頭面,打扮的很是富貴體面。
完全看不出像四十多歲的樣子,說是三十齣頭也有人信。歲月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身段依舊玲瓏,面似芙蓉出水,人比花嬌。
是歲月的優待,也是近些年過得順心如意,子女懂事聽話,丈夫體貼入微,事事以她為先,想老也不容易。
不過招娣也不是沒有煩心事,那就是大兒子王葳了。
對於這個兒子,隨着他年紀漸漸大了,招娣格外有一種力不從心之感。
從小到大,這孩子就沒讓她費到什麼心,也是王葳大多的時間都花在讀書上,所以待在妹妹妹夫身邊的時間,比她這個當娘的多。
及至成年後,一年到頭見不上一面,更是不用她操心。
就是因為不用她操心,對比另三個讓自己頭疼的兒女,招娣總是覺得薄待了長子,也因此每次見面相處,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並不知,這種小心翼翼盡數落在王葳的眼底。對比母親待其他弟妹,想罵就罵,想打就打,這其中總是讓人忍不住多想。
都多想的情況下,自然就生疏了。
“兒子暫時並無成親的打算,還是等過兩年再說。”坐在下首處的椅子上的王葳,半垂着眼說。
招娣翕張了下嘴唇,最終還是沒忍住:“可你今年已經二十有三,還要再等幾年?哪家不是十七八歲就成親了。你長大了,又不歸家,娘也管不住你,可你總得成親了,娘的這一份心才安穩了。”
“那娘到底是為了讓自己安心,還是為了兒子着想?”
這突來的疑問,讓招娣愣了下。
王葳垂了垂眼帘,心中喟嘆,臉上卻帶笑,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從門外跑進來兩個孩子。
為首的正是王葳的小妹,萍姐兒。
萍姐兒今年才三歲,跟在後面的是凌哥兒,今年方五歲。
萍姐兒一進來,就嫩聲嫩氣地告狀,嚷着說凌哥兒欺負了他。凌哥兒哪裏會認,反倒說妹妹惡人先告狀。
小孩子都是吵鬧的,也不懂什麼,一時間堂中都是兩個孩子拉着娘要做主的聲音。
見此,王葳道:“娘您不用太挂念兒子,兒子自有主張。若是沒事,兒子就下去休息了。”
說完,他就逕自離開了,招娣想叫住他,可惜兩個孩子實在鬧騰,只能忍下。
直到回到房中,王葳才感覺安靜下來。
環視一下四周,他在桌前坐下,果然只有這樣的地方才最適合他。
可回想到之前的事,他又不自覺蹙緊了眉。
*
薛府難得辦喜事,京中能來的人家都來了。
一些身份夠不上的,早在頭幾日就來薛府送了禮。
門房不收,大多都是扔在門口就走了,門房無奈只能進去稟了管事的,將禮抬進去,按照名帖登記造冊,也好日後還上。
到了當日,薛府門前車馬如龍,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從上午就開始有人上門賀喜,胡三領着一乾衣着嶄新的家丁,在大門前負責接待客人。
雖他容貌駭人,但京中許多人家早就知曉薛閣老身邊有個毀了容的隨從,哪怕心中驚詫,面上也不露分毫。
薛庭儴也一改平日低調的態度,領着長子在前院招呼客人。
招兒則是在後院,有姐姐招娣給她幫忙,寧寧今日也非常懂事,幫着接待各家各府的閨秀們,倒也能忙過來。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距離薛府門前不遠處。
不是不想再往前頭走,而是前面停了四五輛車,都是前來道賀的客人。這馬車樸實無華,一看就不是什麼富貴人家,沒人給他們讓道,就只能停在這裏。
從車上下來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穿一身深青色的直裰,容貌英俊,眉心有三道深褶,像似多憂多慮之故。
跟在他身後下車的,也是一名男子,年紀與之相差無幾。他身姿挺拔,穿着藍色直裰,微微有些瘦,面容清雋,看上去有些疲憊。
這二人行事十分低調,下車后就從車裏拿出數個錦盒,看模樣也是來道賀的。
兩人正往前走,這時一輛馬車匆匆行來。
在經過兩人面前時,竟絲毫沒有放慢速度的意思,從二人面前險險擦過,差一點點就撞到了人。
這也就罷,車主人並無下車道歉的意思,馬車在前方戛然而止,從車上走下一個中年人。
此人一面笑着對薛家的管家拱手,一面就笑着進去了。行舉之間顧盼飛揚,顯然不是高官就是勛貴。
藍衣男子眉頭微皺:“三哥。”
“這是汝陽侯家的人,雖在朝中並無勢力,但大小是個勛貴,祖上和太祖有舊。如今我沈家不同當年,凡事當低調些。”
藍衣男子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緊抿着嘴角,沒有說話。
“三哥知道你不想來,可這薛庭儴於我沈家有救命之恩,適逢其長子成婚,這個禮是一定要到的。”
說話之間,二人已行至門前,剛好門前無客,也不用等候。
胡三聽聞對方報上山西沈家的字號,並未動容,也未親自將他們領進去,而是叫了個家丁,就將二人領進去了。
像他們這樣的自來客,今日有許多,若是個個都要胡三親自招呼,恐怕將他劈成八瓣,也不夠使。
山西沈家?
如今的沈家早已不再是多年前的那個沈家。
當年沈學被牽扯入三皇子謀逆案,他雖不是主使,但只憑那份遺詔上他也位列,便知其定然脫不了干係。
沈學入獄那段時間,是沈家最灰暗的日子。
不光京城的沈府被抄了,山西的沈家也被當地衛所派兵圍了起來。
那段日子,沈家上下人心惶惶,卻只能坐等着滅頂之災的來臨。
這種日子整整持續了大半年,關於沈學的處置終於下來了。沈家大房一門滿門抄斬,二房因早已分家,陛下仁慈,幸免於難。
這不過只是表面上的,實際上二房之所以能倖免,是因有人提前就給沈家遞了話。
此人遞話讓沈家速速分家,雖不知此人是誰,但在這種時候聽信比不信好,沈家人被圈在府里,就偷偷將族譜改了。
對外自是聲稱其實早已分家,之所以未向外界透露,俱因為了保存沈家的顏面。
為此還演了兩場戲,就不細述。
後來沈家二房人才輾轉得知,當日遞話乃是薛庭儴的授予。
至於為何?
也許是因為當年夏縣縣衙沈復援手,救清遠學館一脈幸免於難;也許是因薛庭儴當日之所以能連中小三元,也有沈家的一份功勞。
總之這份人情還了,薛庭儴也從未再表現出對沈家任何另眼相看。
而沈家雖是倖存,卻因沈學的緣故,頻頻受到牽連。不光沈二爺的官沒保住,沈家其他在外做官的子弟也是舉步維艱。
見此,沈家壯士斷腕,命族中其他有功名的子弟俱皆辭官歸家。
這其中便有排行為三的沈復,和排行為六的沈摯。
今日若不是沾了個山西的名頭,像他們這種根本報不上名號的,估計連薛府大門都進不了。
誰能想到當年還要仰仗沈家鼻息的小子,今時今日會成長到如斯地步?
戶部尚書,三十多歲的閣老,皇帝的心腹大臣,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一步錯,步步錯。
若是當年沈家沒有快那麼一步,而是再躊躇一二,也許今日立於薛家之位的,當是他們沈家。
而不至於像如今,雖不是喪家之犬,卻是小心翼翼,苟且偷生。
只可惜感嘆什麼都晚了,沈家若不想繼續這樣下去,就必須把握住這次機會。
這麼想着,沈復的心情平靜下來。
遙望着佇立在不遠處,和上門賓客談笑風生的儒雅男子,他的步伐緩慢但堅定。
與之相比,他身後的男子卻略微有些躊躇。
“當年多謝薛大人援手之恩,適逢公子大喜,沈復特意從山西趕來道賀。”
看着站在面前畢恭畢敬的中年男人,薛庭儴眼中微微有些訝異。
一切思緒不過在須臾間落定,他面上波瀾不驚,微微頷首:“既然來了,就進去坐。只是今日府上賓客盈滿,招呼不周,還望沈三爺勿要見怪。”
“薛大人客氣了。”
沈復並未逗留,也是看得出薛庭儴很忙,帶着沈摯進去了。
薛庭儴不着痕迹地看了二人背影一眼,手微微一抬,便有一名護衛模樣的人來到他身邊。
等人湊到近前,他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又擺了擺手,讓之退下。
心中卻不免有些微微嘆息,該來的總是要來。
*
薛府今日備了喜宴百桌,到最後還是不夠,又加了數十桌。
沒有如此大的場地可同時容納,只能分散了。
而上門賓客所坐之位,也按身份不等,分了不同的地方。
例如官銜高的,地位顯赫的,自然位於正廳,其次的在各處偏廳,再往下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家,則分散在前院的各個院落。像沈家這種自來客,家中無權無勢者,只能坐在更偏遠的地方。
不過席面倒是好的,看得出薛家辦喜酒是用了心的。
這場喜宴從天明吃到天黑,因為坐的地方偏遠,自是沒見到新郎和新娘拜堂的場景。
禮后又繼續吃,不多時就聽見有其他桌的賓客說,新郎正四處敬酒。
其實到了此時,席間的人早已吃不下了。
可按規矩,得新郎敬完酒後,才可離席歸家。本來今日上門就是為了博個眼緣,好不容易進來了,人家好吃好喝招待,提前走自然不像話。
因為沈復和沈摯坐得太過偏遠,輪到這裏時,已是月上樹梢。
新郎一身紅衣,氣宇軒昂,身邊跟着一名容貌俊美的藍衣男子。這一紅一藍,相得益彰,只憑外表看去,皆是難得一見的人中龍鳳。
另有兩個捧着托盤,其上放着酒壺酒盞的下人跟隨其後。
等到了近前,沈復也就罷,沈摯的目光不在新郎身上,反倒在他身邊的藍衣男子身上。
看得人正是王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