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拜堂
樊禮一路將我扛回凜風寨,一入大堂,他便停了腳步,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大哥!”
他遂將我放了下來,我拔腿又往外跑,他一伸手便將我死死拉住。
“阿禮,這是誰啊?”堂上之人問道。
“清華,快來見我大哥!”樊禮笑容滿面將我拉了過來。
又一張不修邊幅的臉撞進我的眼睛。這是我第一次見重山。果然是兩兄弟,除了一樣凌亂的打扮,那通身散發出來的不拘的氣派,也如出一轍。單從這張臉來看,年紀也不大,估摸着長我幾歲。他翹着二郎腿,嘴裏還叼着根狗尾巴草,整個人似癱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即便他坐着,也看得出來,身形不如樊禮威武。而面容呢,和抓着我的莽夫比起來,稍顯和善,臉上沒有大鬍子,倒顯得清俊多了。
可一樣讓我討厭。
“別叫我的名字!”我滿臉嫌棄地甩開樊禮的手,白了他二人一眼。
“有點脾氣,大哥別見怪。”樊禮哈哈笑道。
重山把樊禮拉到一邊,竊竊私語了一陣,完了我聽樊禮連連擺手道,“我自在慣了,叫我受別人的管?”
重山便道,“多好的機會啊,你忘了你曾許諾什麼?”
樊禮道,“我沒忘,只是現在不是時候!”
“怎麼不是時候,這不是千載難逢嗎?”
樊禮偷偷指着我,道,“我剛娶媳婦兒呢!”
重山遂也朝我望了過來,輕笑了兩聲,道,“這麼多年,我竟不曉得你還是個痴情種子!”
樊禮呵呵笑道,“大哥過獎了。”
重山無奈道,“今兒算我白來,”忽而又道,“這是哪家的姑娘?”
樊禮道,“是喬家大小姐。”
重山又迅速瞥了我一眼,便故意道,“哪個喬家?”
樊禮有些不悅,“大哥,別的話我也不和你多說了,你要是給兄弟面子,今晚上就留下來,喝兄弟的喜酒。”
我在一旁細細聽着,心內更慌了,怎麼今天就拜堂嗎?
不成,我得想想辦法,便立馬道,“我雖然是個寡婦,但成親的規矩不能變,三媒六娉,少一個我都不會同意的,否則,你就抱着我的棺材成親去吧。”
樊禮喜上眉梢,道,“我知你是緩兵之計,但我還是依你。”
我道,“那我們約法三章,在這一切辦好之前,你不許對我無禮。”
樊禮道,“依你。”
我又道,“給我備好紙筆,我要向我爹報個平安。”
“依你。”他仍舊道。
我也不敢再提更多要求,害怕萬一惹惱了他,我就前功盡棄了,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這一切辦好之前,想辦法逃出去。
我沒想到,重山自動請纓要為我送信,樊禮自然答應。我想誰送都是一樣,也沒有二話。
待重山走了之後,樊禮遵守諾言給我獨自備了一間卧室,第二日,還送了個小丫頭,叫盈袖,來服侍我。
我以為又是他搶來的,就去求他放了人家,誰知他道,“你以為我是天生的強盜啊,這是我特意花銀子買來的。”
我不屑道,“那銀子也是搶來的。”
樊禮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相當自豪道,“那是從前的綠頭營,自從我當上寨主,沒搶過老百姓一顆糧食。”
我反問道,“那我呢?”
他便道,“你是我請來的活菩薩,也不是搶的。”
我竟無言以對,領着小丫頭悻悻地回去了。
他許我四處走動,只是不能下山,為了怕我悶,還請來了雜戲團給我表演。
我在山上住了幾天,竟然發現他和我最初見的那個粗暴蠻橫的強盜大有出入,至少他始終對我都是以禮相待,遇上這麼“講道理”的強盜,還真是我的幸運?
我日夜想着如何逃出去,卻一無所獲。
而我要他準備的東西,他已經全部備好了。
我望着滿寨的紅色,仍想做最後的掙扎。
不得已,我只好裝病,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
我本是想着他能送我下山去看大夫,誰知他是把大夫全部抓上了山。
我原本身體就沒有毛病,半日下來那些大夫也都診不出所以然來,引得他直怒罵庸醫,眼看着他就要對他們動粗,我又於心不忍,只好弱弱道,“我忽然覺着好些了,就別為難他們了。”
他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把大夫送走之後,又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就剩我和他在房裏。
這些天,他換了乾淨的衣裳,颳了鬍子,看得出來是特意精心修飾了一番。
雖是半扎着頭髮,有些散亂,竟別有一種洒脫硬朗的氣質。
而我就像一隻被當場逮住的偷吃的老鼠,戰戰兢兢。
誰料他竟輕輕在我身邊坐下,低聲道,“我是真心想娶你為妻,你怎麼把我的承諾當兒戲?”
我隱隱聽出了一絲壓抑的怒氣,我對他還是有些畏懼的,此刻硬着頭皮為自己辯護道,“你不該強留我!”
他急道,“不行!”
我咬牙道,“別忘了,我仍有節在身,你這麼逼我,是陷我於不義!”
我被自己的大聲驚到了。
“別說了!”樊禮打斷我道,“這件事我就不和你計較,你說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但就是不能放你走。要是世人說起什麼來,我替你來承擔,明日,我們照常拜堂!”
“我可以對你發誓,這輩子我都聽你的!”
“從現在起,不許小姐離開房門一步,否則,我拿你是問!”他對着盈袖嚷道。
樊禮怒氣沖沖摔門而去,無論我在後面怎麼哀求都沒有用。
屋子裏靜的出奇,我想破口大罵,一轉身,卻看見盈袖着急地望着我,我的眼淚就情不自禁流了下來,盈袖忙趕上來遞給我手帕,床上擺着我的新服,我卻苦得像是黃連做的心。
第二日,當鳳冠落在我頭上的那一刻,我放棄了掙扎,如果我活下來,就還可以見到父親和妹妹,哪怕我已經不是公子的遺孀,我仍是喬家的女兒。
留着性命,才有希望。
我不會就這麼窩囊地死去。
當我再見到樊禮時,他的眼神比昨日柔和多了,眼角帶着深深的笑意,興許是看我終於安靜了下來高興所致吧,可我仍是沒有辦法回給他一個同樣的微笑,相反,我就像行屍走肉一樣,面無表情。
凜風寨來了許多賓客,比我想像中的要多得多,他們個個穿戴齊整,行為舉止皆大方有禮,看起來不像是土匪之流。
我默默想,樊禮說他已不做打家劫舍的行當了,也許是真的吧,我遂對他稍稍高看了一眼。
忽然,噼里啪啦屋外一陣暴響,把我嚇得一驚,原來似放鞭炮的聲音,樊禮應是瞅見了我這副傻模樣,望着我哈哈直笑。
接着便聽到有人高興的大聲的喊,“吉時已到,新郎新娘準備拜堂!”
“一拜天地!”
我訥訥地轉過身去,心想,這大概就是命了,正準備彎腰,身後忽然騷動起來,便聽到有人大喊,“慢着!”
這聲音我倍感熟悉,我把鳳珠稍稍撥了起來,轉過身去,望見那來人,我大吃一驚,恍若在夢裏。
“清華。”他喚我。
“良生,”我怔怔地,吐出這兩個字來。
咸陽一別,已是兩年未見了。
就在這時,樊禮悄悄地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