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不情之請那語氣透出的溫軟與寵溺,任是不相干的人也聽得出。
雖是就知顧方澤寵老婆寵得厲害,但親眼睹見,尤鳴大拓一干人等愣是打心底里驚了一驚,這哪裏是他們那冷淡內斂連個笑容都帶着濃濃疏遠的二哥?
文藺倒是心中有數,她家這小子為了老婆什麼都幹得出來?勾了勾唇,順便拐了某人一肘子,“輕描淡寫”暗示下,瞧瞧,這才叫極品老公,懂不懂?——不懂?學!
唐婉倒是沒做聲,像沒見着李漣漪進來似的,低頭兀自着手機,修長優美的雙腿悠閑優雅的交疊,渾身沒過多的裝飾,連妝容都是極淺的,但單是一個輕輕飛起的眼風都能讓人以強烈的存在感——這就是真正的高幹子弟,低調之中暗隱奢華矜貴並非人人都學得來,唐婉就是個中翹楚,她和顧方澤是同一類人。
柳瑞則是另一種風情。明眸皓齒,氣質高雅幹練而不帶侵略性,笑容知性又帶着幾分女性柔媚的溫婉,這樣的女子,若是平時李漣漪一定要嘖嘖稱吧幾句: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宜家宜室簡直就是居家男人心目中完美老婆的最佳人選嘛。
不過可惜了,她現在對這兩個女人半點好感都無。以前常在報上看到顧方澤的緋聞,她當真是不放在心上的,,困為她知顧方澤眼光其實極高,看上她已經算是走了眼,其他女人——說不准他從心裏就看不起呢。但唐婉和柳瑞就是不同。
她還就是小雞肚腸小心眼了,總之就是看不慣這倆女人,連帶着初到時不錯的心情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什麼興緻也提不起了。
垂下眼睛她慢騰騰地走進去,面上露出微笑,但除了向文藺點頭示意了下,其他人等一概無視之,拎着袋子就往一邊的沙發走,期間就聽見顧方澤輕聲笑了下,爾後說,“……在生我的氣呢。”
文藺等人瞭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群人骨子裏都是肆意放蕩的主兒,笑起不半分顧忌都沒有,也不管當事人面子上掛不掛得住。
她一時氣極,坐好后悄悄抬睫瞪一眼過去,叫你編排我,粥不給吃了!
似是覺得她的反應極為有趣,顧方澤忍俊不禁地又笑了下,一雙眼睛流光溢彩。繼而他淡淡的轉過眸,沒再看她,就這麼當著她的面與其他幾人聊起來。
尤鳴看上去像是接着之前打斷的話,看他將注意力轉過來想也沒想就迫不及待開口了,“……就是這樣,二哥,你說咱該怎麼做?如果任其繼續下去的話,‘盛世’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真打水漂了……”
顧方澤半闔了眼,半響沉吟道:“你跟我說說具體出現問題的環節在哪裏,各部門反應的情況如何……”
他談公事的樣子認真又好看,真像在度假享受一樣,傾盆大雨在床上往那兒一靠,語氣有些隨意和漫不經心,可字字切中要點,無半句廢話,不說話時又上另一番認真傾聽的姿態,叫人有種受尊重與重視之感,與此同時他修長漂亮的手指會不經意地交叉,偶爾兩大拇指還會併攏在一起輕輕摩挲,這個動作往往表明他正在思考。
本是隨意看了眼,沒想到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直至一道興味非常的視線灼灼落在她身上才恍然順眼望過去,竟是文藺,顧方澤的小姨媽。見她的目光對上來,文藺大大方方地沖她眨巴眨巴眼睛,眼裏好不掩飾的促狹與調謔讓她微赧了赧,文藺雖長不了她幾歲,但畢竟是長輩,她對與顧方澤有親戚關係的人除了當年的顧爺爺以外,皆抱有幾分畏懼的陰影感。如今被文藺這麼一看,像是被撞破了她什麼似的,讓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耳後根慢慢燒了起來。
都是人精,她那點小會倆在他們姨甥眼裏就是一小花樣兒。
這模樣兒菲平時讓杜程程看了肯定又得大呼小叫,想她杜程程自封是她的鐵杆死黨,見過她在工作上的強大優秀,見過她面對情感時的糾結矛盾,見過她嬉笑怒罵一張嘴就足以氣死一個師的人——卻從未見過她這般縮手縮腳低眉順目的小女兒姿態。
文藺瞅着她也覺得有趣,嘿,這姑娘別看淡定得跟什麼似的,其實骨頭裏還是個被保護得太好的小女孩兒。
瞧瞧,居然還會臉紅……還窘迫着吶,隨後又見文藺沖她擠了擠眼睛,嘴巴朝着個方向努了努,她下意識順着望去,恰好就撞上了柳瑞投過來的目光。
她不禁眯起了眼。
這樣的目光有太強的意味,刺得她渾身不舒服。於是在這樣堪比x射線的視線中,李漣漪回了她一個漫不經心的狀似懵懂的眼神。柳瑞抿起了嬌艷的紅唇,這回是坦坦蕩蕩地直視她了,眼力加重了幾分。
李漣漪眼神懵懂作恍如未覺狀。
柳瑞眼力又加重。
李漣漪眼神懵懂帶幾分疑惑無辜。
兩人眼神“親密”交流了一波又一波,忽然一道忍笑無能的“噗嗤”聲,讓這聲沒有硝煙的戰爭兀的戛然而止。
唐婉輕咳了聲,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微微動了動身體,交疊的雙腿換了個方向,只是朝李漣漪的方向多看了一眼,隨即繼續低頭玩手機。
李漣漪這回是真的有些茫然了,敢情她竟在無意中成了唐婉小姐的笑料?
再看看其他人,也是要笑不笑的,也不知是為了顧及誰的顏面,總之除了唐婉那麼一下,整個病房沉悶不堪又帶着些不安分的因子,氣氛詭異得緊。
最後文藺撩起唇角,朝李漣漪投去長者般關愛慈祥的目光,旋即對顧方澤笑着說,“方澤,你家的小女孩真是個寶,我越來越喜歡了——有個不情之請,小女孩能不能讓我拐回家玩幾天?”
顧方澤應對自如,“謝謝誇獎,但對於你的‘不情之請’,等我先把她拐回家再另行商議吧。”
林拓平靜出聲,“我反對。”
文藺:“反對啥?反對無效,駁回!”
林拓看她一眼,輕聲道,“你昨晚威脅了我,再不跟你去民政局領證就要改變性向去做拉拉。”
眾人撲倒。
顧漣漪更是滿頭黑線,還沒摸清狀況呢,這時始終保持聲色不動的柳瑞終是忍不住般猛地站起來,勾畫精緻的眉毛蹙得很深,拳頭攥得死緊,連塗著紫色蔻丹的指甲都險險地嵌入肉里去了。
她閉了閉眼睛掩去一掠而過的屈辱羞惱與怒火,深深吸了口氣恢復平靜后才開口說話,“顧方澤,我到這裏並不是看你們秀恩愛,你說會給我一個答案,這就是你的答案嗎?你錯了,這樣的交代我不要。”她啟聲嗓音非常的啞,含着隱忍的顫抖,但目光極其犀利光亮,像裹着一團火焰直衝病床上的那人。
不甘,羞辱,憤怒,悲傷,更多是晦澀難明叫人看不懂的東西。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當年你為什麼不赴約?我等了你整整一個晚上——如果你來了,我也不會……”說著就哽住了,美麗精緻的臉因過激的情緒而微微扭曲着,“就算我的身體已經殘破了,那也是你造成的,你必須對我負責。”
李漣漪忽然後悔她來了。
她可以預料到這聲狗血至極的泡沫劇終於上演到了一個高(蟹)潮,而最為不巧的是,她還是那位無比炮灰的主角之一。
可惜後悔一丁點用也沒,劇中那騷包可惡的男主角正一步一步將她帶入這個漩渦的中心,叫她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雖然事實上,顧方澤說話時的口吻非常的清淡,彷彿自己不過是個毫不相干的路人甲。、他目光遙遙看向柳瑞,平靜的說,“柳瑞,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承認,當年我沒去那小樹林赴約可能是間接造成你被施暴的原因,為此我也做出了相應補償,包括你身為‘盛世’旗下在涉外培訓的特別職員對我與對公司的多次背叛,我都容忍了,那名施暴的男學生這一生恐怕也不會再有出頭之日——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其他的,抱歉,怒我無法做到。”
柳瑞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的話讓她面上血色褪盡。但他似是並不在意她的反應與情緒如何,伸手按壓着額角,像有些傷腦筋的輕皺起眉頭,道,“有些事情是勉強不來的,柳瑞。”
是個很俗套的校園故事。異國高校華裔校花對剛入校就引起眾女垂涎心動的中國籍留學生一見鍾情,拋棄矜持高傲苦追幾個月終於在西方情人世的那人按捺不住,給心上人發了知短訊,約在校園裏有“情人林”之稱的小樹林見面,不見不散。
可惜不見不散的只有她一人,那人自始自終就沒露過面。那晚很冷,她不知自己等了多久,以為終於快絕望了但沒想到更大的絕望還在後面。那一年情人節,留給柳瑞的是撕碎的衣帛,掙扎不能的恐懼,染血的劇痛,還有扭曲的情慾噁心的喘息……是墜入地獄般生不如死的黑暗記憶。
當然,這些事情,是在後來,那時李漣漪已經能安然靠在顧方澤懷裏邊看電視邊將往事心無芥蒂當電視劇來談論了,她才從他口中得知。
她有些惱他的隱瞞,害她不厚道。可臉綳了會兒還是忍不住緩了神色,揪住神情無辜至極的顧先生的耳朵哼哼道,“成天主說我是養不大的白眼狼,你才是,還是冷血無情的白眼狼。”柳瑞那時才多大就遇到這種事情,怪不得會怨上他。
顧先生似笑非笑的瞥着她,“你希望我對她負責?”
“當然不。”
“你能忍受她在我的襯衫上留口紅印?”
“當然不!”異常堅決。
顧先生更悠閑了,鬆鬆摟着她愜意地半闔着眼,“好吧,她傷心了我得丟下你去安慰她,她回國我得去接機……”
“不可以!”異常異常堅決。蔥根般細長白皙的手指直直戳上某人的胸膛,一下一下地用力戳,“姓顧的,我警告你,除了歐琳和嬌嬌,別再讓我看到你跟任何雌性生物有啥暖味不清,就算是只母螞蟻也不行!”
“哦。”
“什麼意思?”
顧先生睜虎眼睛,對他親愛的太太笑了笑,伸手揉亂她的發,“真可愛。”頓一下,補上,“母螞蟻小姐。”
李漣漪默,頓悟,臉上的溫度從面頰一直燒到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