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黃粱一夢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黃粱一夢

護身陣法由亮轉暗,天啟幾人背靠着背站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生怕一個疏忽,釀成大錯,而在他們面前,黑霧已經成為一道道屏障,將他們圈進其中,他們的車早就被黑霧吞噬,只露在外面半截車后燈,車子沒有熄火,車燈依然亮着,在漆黑的環境中,就像是要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啟他們,令人毛骨悚然。

天啟急忙扯出一張玄子翀扔向半空,陣法再次穩固,他們心中的不安也逐漸消失,天啟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裏握着僅剩下的兩張玄子翀,沒時間了。

清冷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那聲音距離天弘厶只有數步之遙,又似乎與他千里之隔,遙不可及。

老頭聽見那個聲音,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轉瞬間就被掩藏起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陰沉的表情。

一股陰氣將天弘厶包圍,不等天弘厶反應,陰氣便將天弘厶托起,瞬移出了老頭的攻擊範圍。

“你是誰?”老頭嘶啞着嗓子問,感覺隨時會口吐鮮血,倒地身亡的樣子。

“天涯地獄無堂客,萬煉魂府魈鬼辰,按照輩分,你應該叫我一聲祖宗”,一張了無生氣的臉從陰氣重顯現出來,明明是一副痞笑,卻冷得滲人。

聲音剛落,老頭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驚訝,“你……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來是吧?廢話,這是我兄弟,你真是吃了老虎膽了,敢要他的命!”魈鬼辰停留在半空之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老頭,不怒自威,強大的鬼氣從他的周身溢出,震懾的的老頭多次差點跪倒在地。

突然,狂風大作,無數的手指骨破土而出,帶着腐敗的腥臭味,直攻天弘厶面門,天弘厶從魈鬼出現的時候,就時刻防範着,但對方的攻擊性太強,天弘厶招架不住,眼看着就被手指骨“萬箭穿心”,就在這時,魈鬼再一次替他擋住了攻擊。

這回天弘厶也摸不清魈鬼的意圖了,魈鬼曾多次想要置他於死地,但如今魈鬼在這個關頭兩次救下了他的命,難道是想要截胡?天弘厶想着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他們利用的,可惜真的沒有了,對於他們來說,或許自己和普通人一樣,沒有任何利用價值?那對方為什麼要救他?難道是良心發現?

天弘厶思索着,卻聽那邊魈鬼繼續說道:“你本是良善之人,奈何走了彎路,若現在收手,或許還能有一條活路。”

“不,我不能停……我不能死……”老頭自言自語道,“我死了,就都沒了……都沒了……”

忽然,老頭眼中佈滿殺機,看向天弘厶,“都是你!”下一秒,老頭便拿着砍柴刀砍向一面鏡子,霎時間漫天落下砍柴刀,刀刀砍向天弘厶的要害,萬刀齊發,天弘厶根本躲避不開。

危難之際,魈鬼第三次出手,只見他揮揮衣袖,突然掀起一陣狂風,將鏡子吹翻在地,頓時碎裂開來,而鋪天蓋地的砍柴刀,也就此消失。

因為強行用鬼氣佈陣,遭到反噬的緣故,老頭體力不支,五臟受損,吐出一大口鮮血,看上去命不久矣。

老頭也不去管渾身是血,沒了囂張的氣焰,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哽咽着哭了起來,天弘厶勉強的站起來,魈鬼則站在老頭的身邊,估計是怕老頭隨時反擊,但似乎是他多慮了,因為此時的老頭,只是個年邁的老人,哭了一陣之後,將逝去的以往,娓娓道來。

“我們星芒族,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飛雲壑深處,那裏四面環山,四季如春,我們頭頂的天,只有一條長線,每到晚上,只能透過一線天看星星,就像是一條銀河架在頭頂,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美的星星,我們族人認為星星是能夠帶來福澤的祥瑞,所以整個族都以星辰為信仰。”

老頭像是在回憶之前的美好,慢慢停止了嗚咽,臉上泛起笑意。

“我們不出去,外面也進不來,我們過着自給自足的日子,從來不干涉外面的紛爭戰亂,千百年來,倒也愜意,直到有一天,捕客的到來!”老頭瞬間變了臉色,惡狠狠地看着天弘厶,恨不得馬上吃掉他骨血一樣。

天弘厶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的聽。

老頭繼續說道:“八十年前,那時候我還是個孩子,所有人都還在,大家依山傍水,過着無憂無慮的生活,突然有一天,來了一個男人,那人自稱是捕客,來到我們這裏,說我們這裏的風水是集天下之大成,萬年難得一遇的寶地,我們族人聽了十分開心,為了歡迎外來之客,當晚族長就請他在這裏住下。”

天弘厶心中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按捺住不安,繼續的聽老頭說著。

“那個自稱是捕客的人告訴族人,外界風水倒流,天下大亂,需要借一點飛雲壑的靈氣,捕客說的天花亂墜,似乎天下安危全部系在我們星芒族身上一樣,我們族人善良淳樸,從來不曾說過謊話,甚至都不是什麼叫做騙人,自然就相信了捕客的話,族長答應了捕客救助天下的請求,代價是帶着全族的人離開飛雲壑一年。”

老頭滿臉痛苦,渾濁的淚水劃過蒼老的臉頰,讓人心疼,“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年裏我和我的族人是如何度過的,因為我們世代生活在深山中,本就很難融入外面的人間,而我們出來的時候,恰逢戰亂,缺衣少食,我們出來不到三個月,族人就死傷過半,我的阿爹和阿娘多次勸說族長回家,族長也聽信了他們的話,可當我們回家的時候,發現那裏已經沒有家了……什麼都沒有了……”

老頭再次泣不成聲,“我們無家可歸,只能在世間兜轉,我眼睜睜的看着我的族人一個個的在我身邊死去,阿爹也死了,臨死之前,他把阿娘叫到身邊,阿娘哭着應下了什麼,第二天,我竟然吃到了肉!沒多久,我阿娘也死了,是抱着我阿爹的骸骨自殺的,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吃的,竟然是阿爹的肉!”

老頭嚎啕大哭,“整族的人都死了,只剩我自己,靠着吃族人的肉,活了下來……後來,我漸漸適應了這裏的環境,當我能夠在這裏立足之後,就想要將族人未寒的屍骨都埋葬起來,可是我找不見了,他們的骸骨,或被野獸撕裂,或被人工丟棄,我能找到的,只有他們的手指骨,只好將它們埋葬起來……”

天弘厶嘆了一口氣,星芒族的事情,算是天家的一個禁忌,其實當年去到飛雲壑的人並不是捕客,而是當時捕客掌門人的死對頭,為了擾亂天下,徹底的脫離捕客的追捕,所以就假扮了捕客的身份,來到星芒族,惹下了禍端,當時的捕客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整個星芒族已經遭受了滅族之害,他也無力回天。

天弘厶剛剛心生憐憫,就被一旁的魈鬼打斷,“世有千般苦,如果人人都想你這般記仇,天下豈不大亂?”魈鬼說著,手捏鬼手印,鬼氣湧向周圍的手指骨,只見那些蠢蠢欲動的手指骨,在接觸到強烈的鬼氣后,瞬間恢復成本該有的模樣,枯敗腐朽,掉落一地。

“不……!求求你,救救他們!救救他們!”老頭撕心裂肺的喊着,而此時,他自己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雖然我沒有必要解釋什麼,但我不想你帶着怨恨入土,其實當年那個捕客,並非是我天家長輩,而是一個叫做游軻的人,那人向來與捕客為敵,做任何事情都是與捕客家族的相反,據說那次是被我長輩打傷,逃離至你處,借用你們飛雲壑中充盈的靈力療傷。”

天弘厶說的蒼白無力,這件事情他也只是在小時候,偶然間聽到爺爺提起過,如今說起來,確實沒有任何證據。

“不對!我親耳聽到的!他說他是捕客,他就是捕客,這筆賬,就應該是你們捕客家族還!”老頭的情緒十分激動。

天弘厶擼起左手手腕的袖子,上面有一個細小的韜光鐧的印記,正是韜光鐧的棲身之所。

“九蓮韜光鐧是我捕客家族的聖物,由歷代捕客保管,捕客初到一個地方,為了證實自己的身份,一定會先亮出這個印記的,這是我們捕客家族的習慣,如果你曾經見過捕客,就一定見過這個印記。”

老頭遍尋記憶的每個角落,都沒有回憶起這個印記來,但是他不願承認當年的那個不是捕客,更不願意承認他這數十年的仇恨,竟是恨錯了對象!

“不……不是……你不是……”老頭已經語無倫次,但依舊不肯相信這一切。

就在這時,魈鬼口念懸法空咒,將老頭的魂魄驅散,納入體內。沒有了靈魂的支撐,老頭的肉體成了一灘肉泥,堆在地上,沒了生氣。

“他罪不至死。”天弘厶多少有些惋惜,一個人活在痛苦與仇恨之中,本就是一件令人悲憫的事情,更何況這人竟然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了數十年,所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

“作為鬼官,斬草除根,為陽世人打造和諧安全健康的生活環境,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義務。”魈鬼辰頂着一張與天啟一樣的臉,一本正經的說道。

天弘厶心中焦急,他給天啟他們的時間差不多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乖乖的聽話離開,但眼前這個人,更是最大的隱患,魈鬼是夜的手下,也是夜最為信任的人,他曾經和夜,也就是楊永夜打過交到,深知夜的性格脾氣,從來不做多餘的事情,現在魈鬼出現在他的面前,定有用意。

“感謝相救。”天弘厶客氣而冰冷的說道。

魈鬼辰大笑兩聲,道:“請打消你的敵意,我已經叛變了……”

天啟拿着最後一張玄子翀,看着虛弱的萬道仁三人,於心不忍,“道士,你拿着這個,然後帶着兩個混小子離開。”

“你傷得太重了,留下來也只是添亂,還是我來吧。”萬道仁挺直了腰桿,慘白的面色讓他看上去更加的仙風道骨,不染風塵。

就在二人說話間,周圍的霧氣突然散去,太陽再度升起一切歸於平靜,不遠處,一個人影踉蹌地朝着他們走來。

天啟連忙迎上去,發現天弘厶身上雖然全都是血,但好在傷口都不深,應該沒傷到筋骨,“怎麼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媽的,那人呢?敢把我弟弟傷成這樣!”

張彬看到活着回來的天弘厶,直接坐地開始哭,封塵嫌吵,脫掉襪子塞進張彬的嘴裏,張彬只“嗚嗚”着而無法說話。

“可算安靜了。”封塵道。

天弘厶看着眼前幾個出生入死的兄弟,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是他從未感受過的滿足。出生的太陽很溫暖,透過了他們的皮囊,照進了他們的心坎,所有人都貪婪這半刻的寧和。

天弘厶虛弱的笑道:“都結束了,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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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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