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 被撿回家
伊莓醒過來的時候,風仍在吹。
她似乎在誰的肩膀上,晃晃悠悠地向前走着。
頭暈暈的根本抬不起來,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伊莓渾身無力地靠在對方的肩上。
不管是誰,她得救了。不管接下來是龍潭虎穴,她並沒有死在蛇口之下。不管即將要面對的是什麼,這一刻她還活着。僅僅是這一點,伊莓已經心滿意足。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疼痛幾乎讓她無法忍耐。想要抬起胳膊,卻彷彿渾身被撕扯了一樣。
“醒了?”一個粗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伊莓想要睜開眼睛,卻只能眯起一條縫。
“摔的狠了,要三四天才能消腫呢。”聽聲音應該是個腰比樹還粗的大叔。
伊莓躺在床上,費力地想要移動一下手指,卻發現根本動不了。
“吃東西么?”大叔問道。
伊莓想要回應對方,嗓子卻如同塞了一大把沙子一樣,乾澀的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大叔走了過來,用手托住伊莓的頭,溫熱的水順着伊莓的嘴流進了嗓子。乾澀的嗓子得到了滋潤,伊莓無法抑制地咳嗽了起來。嗓子裏確實有沙子,應該是被人扛着走的時候吹進了風沙。
“我……咳咳……”咳嗽的嗓子疼,聲音也如同砂紙磨過一般。
“跟人走散了?”大叔背對着伊莓,站在灶台前面攪動着鍋里的食物。
伊莓心裏頓時警鈴大作,女孩子獨身出門都有被拐走的,她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讓人弄死了也沒人知道。
“嗯。”伊莓低聲說道。
大叔回過頭,眼神微暗地看了伊莓一眼,什麼都沒說。將鍋里的食物盛了一碗,放在桌上。
“現在糧食緊,只有牛肉,湊合著吃一口。”大叔自己端了一碗,坐在桌邊。
伊莓咬着牙支撐着坐了起來,燉牛肉的香氣飄了過來,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大叔並未搭理伊莓,就是低頭吃飯。桌上只有兩碗肉湯,並沒有米飯。所謂的糧食緊缺是真的糧食緊缺,肉雖然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但是沒有糧食是真的。
伊莓掙扎了一下,還是不爭氣地朝着碗伸出了手。這幾天都是吃乾糧,有熱氣的食物實在是太誘人了。一口牛肉湯喝下去,渾身都暖了起來。
“你是怎麼走到沙地里來的?”大叔低沉着聲音問道。
伊莓抬起頭來,這才看清了大叔的臉。
鬍子,濃密的鬍子裏一雙鋥亮的眼睛。除了眼睛,鼻子和嘴都埋在鬍子裏。在城市裏,很難看到留鬍子留到這種程度的人了。外國的暴走族倒是有這樣絡腮鬍的,不過也是少數。
大叔的眼神透着剛毅,看上去並不猥瑣。
“我之前有個車,想加油來的。”伊莓小聲地說道,嗓子仍然疼的厲害。
“你也是命大,幸虧我今天沒從小路走。不然就你這小身板,喂蛇都填不飽。”大叔冷哼一聲,收拾了自己的碗筷去洗了。
伊莓小口小口地喝着湯,牛肉燉的很爛,有着淡淡的西紅柿的味兒,可能沒有那麼多西紅柿也就是借個味道而已。
大叔洗完了碗,從門口拿起一把斧頭:“你手裏有劍應該能自保吧?看家,我去劈柴。多個人,晚上柴火不夠。”
伊莓愣愣地看着大叔扛着斧頭出了門,並沒有聽到門口鎖門的聲音。
捧着熱乎乎的碗,伊莓忐忑的心稍微放鬆了點。自嘲地笑了笑,就她這乾癟的小身板,燉湯都不夠一鍋的,人家可能根本就看不上她這二兩肉。
喝了牛肉湯身上有些力氣了,伊莓忍着疼痛起身去夠放在腳邊的背包,檢查了一下發現包里一樣東西都沒少。就連麵包和水都沒動過。包里有不少沙子,伊莓將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清理了一下沙子,再將包整理好放回腳邊。
外面的風聲仍然呼嘯着,天並沒有見亮的樣子。手機沒有電,也沒辦法確認現在是幾點。天空一片漆黑,一點星光都沒有。這種黑暗如同糊在人心口上一樣,令人窒息。
大叔出去也就20分鐘,拖着一捆柴走了回來。進門看見伊莓已經將吃飯的碗刷好,乖巧地蜷縮在床上,被子裹的嚴嚴實實的。大叔沒什麼表情,將柴火拖到小屋中間的爐子邊上,掀開爐子將柴火填了進去。頓時屋裏更加暖和了起來。
做完了這些,大叔從矮桌的抽屜里掏出一個煙斗,靠坐在皮質的大沙發上,點着了煙斗慢悠悠地抽了起來。
伊莓緊縮在被子裏,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大叔。
大叔眯着眼抽了一會兒,感覺到伊莓在看他,有些詫異地回頭:“你也要抽煙?”
伊莓默了個,連忙搖頭:“我不抽煙,我就是沒見過人用煙斗抽煙。”
大叔挑了挑眉:“紙卷的不好抽,沒味兒。”
伊莓鬆了口氣,方才盯的時間太長了,若是大叔起疑了反而不好。幸好掩飾過去了,不然就太尷尬了。
大叔抽完了一斗煙,慢悠悠地站了起來。從矮桌旁的大箱子裏掏出一個布包來,裏面放的是充氣床墊。用小電泵充氣,鋪在了爐子的那一邊。伊莓訝異地看着大叔又掏出來一套被褥,只脫了外套,裹着被子躺在床墊上就打算睡覺了。
“那個……”伊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樣的發展讓她有些猝不及防。
“要留在這兒,就要幹活。明天開始你做飯。”大叔嘟囔着翻了個身,臉背對着伊莓,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伊莓的內心猶如千萬匹神獸呼嘯而過,這位大叔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讓她一點頭腦都摸不到。
可是,身體比精神率先潰敗下來。受傷加上精神繃緊的疲憊,因為熱乎乎的湯和溫暖的房間,疲勞席捲而來。
不知什麼時候,伊莓睡著了。
溫暖的小屋裏,爐火跳躍着。窗外呼嘯的大風似乎與室內無關,伊莓蜷縮在床上,陷入了沉眠中。
吹了一夜的風,終於在清晨的時候停了。黃沙堆到了門口,幾乎將門掩埋住。幸好周圍有樹,小屋才沒有被活埋掉。
身上彷彿被百輛車碾壓過一樣,外面的陽光照射在伊莓的臉上,將她晃醒。地上早已經收拾乾淨,大叔也出門了。伊莓連忙起身,確認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沒什麼問題。將被褥疊好,伊莓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陳建國,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想什麼。這房子本就是鎮裏的財產。就算現在是新時代了,你也不能霸着不放。你老婆孩子都死絕了,你留着這房子也沒用處。早點上交給公會,給公會幹活去才是正理。”外面傳來了吵嚷聲。
伊莓側開身,躲在窗邊,微微掀開窗帘,看着門口站着七八個人。
大叔手裏拿着鐵鍬,擋在門口,顯然是剛剛清理掉了門口的黃沙。
“我是護林員,死也死在這片林子裏。你們要是想硬搶,那就殺了我,一了百了。新時代怎麼了?你們公會的會長也是會管殺人犯的。你們那邊糧食吃沒了,盯上了我這片林子。就算給了你們,用不了半個月山就得讓你們吃空。自己沒能耐掙口糧,臭不要臉的就盯着別人的。真替你們爹媽害臊。”陳大叔聲音低沉,語氣平平的,可話卻一點都不溫和。猶如耳光扇在那群小年輕的臉上一般。
“給臉不要臉是吧!”為首的小年輕哪兒經得起罵,頓時就火了,擼起袖子就要跟陳大叔動手。
陳大叔鐵鍬舉了起來:“有能耐就來硬的,老子人沒殺過,熊殺的不少,你能比熊厲害?”
伊莓:……熊?現在城市周邊還有熊么?
幾個小年輕也就是窩裏橫一橫,哪兒是年長人的對手,罵罵咧咧地走了。陳大叔遠遠地看着這些人走了,緩緩地鬆了口氣。
伊莓見陳大叔往屋裏走,趕忙走到灶台邊上去翻看還有什麼菜,大叔說了,要留下就得幹活,早飯總要做的。
“這群兔崽子,爹媽讓怪物給吃了,自己就能耐起來了。”陳大叔將鐵鍬放在門口,冷哼着。
伊莓看了看他,試探地說道:“他們,不是註冊者么?”
陳大叔拿出煙斗來:“註冊個腿腿,都是在遊戲廳里吃閑飯的。老天爺長眼,怎麼能讓他們得了好處。”
伊莓手上頓了頓,看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註冊賬號拿到武器。新世界系統不是人人平等的?
“對了,你註冊的是什麼?”陳大叔隨口問道。
伊莓轉過臉來,有些忐忑地看着陳大叔:“嗯……劍士。”
陳大叔眯着眼看着伊莓,半晌說道:“小丫頭家家的,劍士多累啊。怎麼沒註冊個藥師或者鍊金術師?”
伊莓一聽他這話,就知道陳大叔肯定是註冊者,否則怎麼會知道註冊賬號都有什麼類型。
“滅世那天,天地異變。我就在那林子裏撿了個鎚子,後來就有個小丫頭跟我說什麼註冊,我也沒想那麼多,註冊了一個。”陳大叔面露嫌棄地抽着煙斗。
伊莓一臉懵逼地端着煎好的蛋和熱好的湯走到桌邊。陳大叔磕了磕煙斗,繼續說道:“當時就傻了,那小丫頭說林子裏大,有的是好材料,讓我註冊個鍊金術師,到時候可以不愁錢花。現在想想,世道都這樣了,要錢有個屁用啊!”
伊莓默了個,是的,到處都是喪屍魔獸,經濟沒有回復之前,錢是最沒用的東西。
“估計要再過個七八年吧,鍊金術就能有用了。”伊莓將筷子遞給陳大叔。
陳大叔撇撇嘴:“沒什麼卵用,我就守着這麼個林子,種點菜夠自己吃,前面那鎮子都讓沙子埋了,要錢也沒地方花。”
伊莓咬着筷子:“嗯……護林的槍……子彈也得花錢買吧。”
陳大叔抬起頭來:“哦,這個可以用鍊金術煉出來。”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一眼,默默地低頭吃飯了。
吃完了飯伊莓就被陳大叔拉着到後山去摘菜了。說是幹活真是一點都不假,看着大片的菜園,伊莓突然覺得可能對於陳大叔來說有錢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後山有一眼泉水,菜園子的用水和飲用水都從那裏出。菜園子裏紅的綠的品種也很全,甚至還有一個葡萄架子,水果也解決了。伊莓背着裝滿菜的籃子起身往回走的時候,看見菜園旁邊還有個小棚子,裏面是軟嫩的小雞雛。
晚飯的時候,陳大叔喝了一杯年前泡的櫻桃酒,興緻勃勃地給伊莓講當年上山下鄉的故事。
可能許久沒有人來,陳大叔繪聲繪色地講着曾經的英雄事迹。什麼徒手斗野狼啦,一槍擊斃冬眠剛醒的熊啦。這些都是伊莓聞所未聞的。
內容真實性伊莓並不打算考慮,有個人可以這樣聊天其實是件非常好的事。畢竟這麼多天見到的不是吃人的魔獸,就是咬人的喪屍。這樣平常的對話如今已經是奢侈了。
“其實我也不是孤身一人。有個兒子,沒什麼出息。”陳大叔說道興頭上,笑着誇耀起來。
伊莓面帶微笑,有親人總是好的,孤身一人總歸凄涼。
陳大叔笑着笑着,就沉默了下來:“前年洪水救災,沖走了。再也沒見他回來。”
伊莓的笑容僵在臉上,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話。
陳大叔卻不在意,臉上掛着笑,繼續說道:“當兵嘛,你不捐軀誰捐軀對不對?他們連長說了,救回來八個人呢,還有一個正在念小學的娃。那個娃上次還給我寄了獎狀,說評了三好生。唉,雖然我兒子沒了,可是……”
說到後來已經有些哽咽了,伊莓默默地低着頭,感受着這份心酸的榮耀。這些,都是她在新聞上才能看到,從未想到有一日可以距離新聞這樣近。
晚上砍柴的時候,陳大叔帶回來兩隻兔子,笑呵呵地收拾乾淨了交給伊莓加餐。接過兔子的時候,伊莓卻想着,爸爸下班回來也會給她帶零食。一直沒有聯繫上,不知道家裏的父母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