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深淵低語
隨着再一次的頭痛,周圍的景物都變得相當恍惚了起來。而知秋也習以為常,畢竟頭痛帶來的各種虛幻的視野,在這之前就經歷過許多次了。既然是虛幻的物事,又有什麼值得驚訝的要素呢?突然在眼前一閃而過的鬼怪大概是十分恐怖的,不過如果每次都有這麼傢伙從眼前晃過去的話,就沒有那麼恐怖了,反而會因此習以為常吧。
平白無故地,在眼前突然出現不合常理的東西自然能夠引起人之恐懼心,但是看多了也會自然而然地習以為常,並不是什麼特別需要提出來的事情。該去幹什麼事情就去幹什麼事情,根本不需要為此煩擾的。於是知秋悠然地閉上了眼睛,準備無視直衝到眼前的一眾群魔亂舞,好好地恢復自己的體力了。
先有頭痛至極的癥狀,再有知秋髮覺自己患病的事實。時不時的就有某種虛幻之人形在眼前亂跳亂舞,至此知秋才有經驗和印象。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也給嚇了一跳,之後在確定對方並不會對自身造成什麼傷害的時候才安心下來,得到了細緻觀察的可能性。那些幻覺,有虛無之人形,也有在書本中熟悉的動物,既有曾經戰勝戰勝過的食人鬼,也有在自己的生命中充當了美好回憶的各位同學,彷彿是要將知秋的回憶製作成為走馬燈,一次性全部放映出來的形勢。
這種事情……真的是幻覺么?誠然,在知秋的內心之中冒出了相似的疑問句,一時間根本無法在短暫的時間之內得到自己滿意的回答。而他本身也認為只不過是頭痛所造成的自身的幻覺罷了,雖然在內容方面上有着讓知秋大惑不解的因素,但是想來想去,在如此情況之下,去考慮過多的其他糾結的因素也不過就是浪費自己的時間罷了。當下應該去做的事情顯而易見,也就沒有更多的必要給自己找麻煩了。
知秋從來都認為……一個人的存在之意義總是渺小的。如果將它和整個群體聯繫在一起,無疑會變得更加強大,他們正是要從如此行為中尋找潛力存在的意義,在群體的幫助之下,許多一個人難以實現的偉力事迹都變的有了可能,如此整個生命之意義才能得到更多的升華。或許這番道理實在是有失偏頗,然而中庸的,說了和沒說的道理當作自己奉行的準則,又如何能夠解決現實之中眾多紛雜的事物?
一切按照規律來行事,終究是留存在“概念“層面上的理念而已。既然要在困難的情況之下闖出一番“大事業”,那麼就不能夠保持着天真的想法來做事情。一種很簡單的道理就是,如果要戰勝毫無道理的惡人,那麼最為直接的方式就是比起他來變得更加邪惡,才能在純粹的暴力層面上將其碾壓。戰鬥的事業,從來沒有溫柔的,簡單輕鬆的職業。俱是一群用盡了全力,要將勝利從神明手中給硬生生奪回來的狠角色,自然沒有輕鬆完成當前任務的道理。
這樣一來的根本後果……就是導致了知秋對於自身的安危不甚關注了。沒錯,手上握着整個軍隊的指揮權,整個移動迷宮也能夠不費力氣地摧毀行進,第一次嘗試到廣大力量的存在就已經沉迷其中了。群體的力量何其廣大,相比之下,個人的武力實在是微不足道。無論是他人,亦或是自己。其實所謂的“群體”,也不過就是一種虛幻的概念而已。真正地讓知秋着迷的,是一種凌駕於規則之上的絕對力量。之前楚纖所到達的境界,以及悠閑男在情緒的爆炸期間所獲得的自身實力飛速地增長,一切都在昭示着一個相同的道理。
沒錯,知秋正是通過相關方面的啟發,才擁有了如此之想法。恐怕不會輕而易舉地放鬆自身的想法,從而朝着某個方向竭盡全力地努力去了。綜上所述,知秋已經大大降低了自身對於自身武力的認知性,即使他的實力到達了一個頂峰的層次,然而它此時也不是整個群體之中最為重要的角色。軍隊的實力整體分佈到了所有人的身上,每個人身上都有着一部分的職責,所有的職責組成了所有的狀態,每一個人都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算是知秋……也不過是在其中起到了一個很小的角色作用而已。
想着如此,在冥冥的思考之中,知秋也不自覺之間流露出了一抹微笑。群魔亂舞的狀況,依舊在知秋的眼前晃動着,糾纏不休。那些形形色色的,似乎是代表過去回憶的地方,現在正在閃動着詭異的光芒。有些自己是極為熟悉的,甚至將其當作是繼續生活下去之動力之類的東西,也有些東西是他前所未見地……至少在記憶裏面,從來沒有過如此印象的事物。依舊深刻,給予了他相當大的震撼。
即使在內心之中告訴自己,那些不過是幻覺罷了,但是懼怕於和那些熟悉到恐怖的東西面對面的狀況,他選擇將自己的眼睛給閉起來。那些似我不似我的想像幻化出來的形狀,正以侵蝕的形式一步一步地腐蝕着他的精神,這點才是讓他感覺最為痛苦的地方。
那都是幻覺……幻覺而已。冥想之間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在額頭上面佈滿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宛如豆子似的流淌了下來。即使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能夠聽得見。起先是完全分辨不出來任何聲線的嘈雜,彷彿有一萬隻蝙蝠在耳邊亂吼,回聲之回聲重新編織着回聲網,千千萬萬條聲線錯綜複雜,知秋本身就也彷彿要被這些聲音給渾然割裂似的。之後是用清脆女聲的優美歌唱,哪怕少年在心中告訴自己沒有人的聲音能夠比起楚纖的更加好聽,也不禁會變得心動。
那是從自己腦袋裏面冒出來的聲音,包含着各種期望和標準,會對其本身產生吸引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若是在外界,在此處不相干的另外一個地方聽取的話,就算是頂級最高級別的女聲演唱,知秋也不會像如今這樣怦然心動吧。然而他忍住了,彷彿在無數個俗套的童話故事所訴說的那樣,動聽的聲音往往都和“危險”名詞相互伴行,是不能夠輕易探取,歸為“禁果”之物。即使本身無數次地想要睜開眼睛,少年也依舊克服住了自己的心思。冥想打坐,不為干擾。
在童話故事裏面,如此也就完了。接下來的情節,無非是意識不堅定的傢伙被優美的歌聲給勾走靈魂,而意志堅定的猛士則在困難中的抉擇中做出了對的一方,離開了風險。故事結束了。理應如此,但是沒有。
優美的歌聲漸漸地低沉下去,低沉下去。知秋在暗地中稍微地鬆了一口氣,感嘆着這次的幻覺倒是到達了相當的高度。以往的經驗告訴他,耐着如此的考驗不去睜眼的話,屬於自己的考驗也就過去了。接下來只要自己睜眼,那麼一切幻覺都會消失,自己還是知秋,還是女孩的依賴者,還是同學們殷切盼望的夥伴以及眾多士兵眼中的救世主。多好,能夠回歸原本的角色,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情。
價值,關於人的價值,從古至今都是需要去談論的東西。在【舊時代】各種人權思想的引導之下,那些關於價值的學說,似乎還是一些較為模糊抽象的東西。在【末世紀】的現在,它已經演變成為了一種更加現實的物事,足夠用來評判當下的時間和標準。同時,自然也有一桿屬於知秋本身的天平存在於他的心間,凡事俱有價值,生命的意義便是將其最大限度地實現。當人們堆積起來的意識,完成了一件無與倫比的,偉大的事情的時候,以後世的眼光來看,承載着奇迹之生命的價值,也無疑在此時得到了極高的升華。
總有一些事情需要人去做,如果誰都期望別人去做,而本身卻不願意奔赴危險的話,那麼最終的結果就是誰也不會去做,眾多的時間和精力都會隨着事態的發展變成荒蕪,最後只會一事無成。現在我們所做的……就是偉大的事情,知秋如此堅信着。
聲音從耳邊響起來。不復之前柔美的女聲,彷彿要將聽者的靈魂勾走的柔美。也不復嘈雜,彷彿要將靈魂給千百片撕裂的嘈雜。那僅僅是一個普通的聲音,一段話,一次不太長久的問候,彷彿在闡述着一個簡單的事實,實際上卻在訴說著一種鬼魅恐怖的信息。
考驗還沒有完,以往明明就在上一刻結束的,這次卻彷彿是老師們的隨堂突擊測驗一般,來的忽然而急促。這次他沒有能夠經受考驗。從聽到第一個音節開始,他便陡然之間睜開了眼睛,表情顯得恐怖,然而腦袋裏面所想的是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作何感情,也不知道怎麼去說,音節的利劍從四面八方攢積,然後猛烈地刺進了他的肉身之內。堅定的意志,無上的榮耀似乎都不復存在,他想要大聲吼出來,鬱積了整個胸膛的氣勢卡在腹腔中,順着喉嚨往着食道的方向順延,卻只是變成悄無聲息地哽咽。應該是氣勢磅礴的怒吼,卻只是變成了宛如哭泣似的低沉嘶吼。
當你在凝望深淵,深淵也在凝望你。知秋只是看見對方一瞬間而已,對方只是在耳邊輕聲地說了一番話。卻比起之前女聲的輕聲歌唱之吸引靈魂的威力還要強悍數百倍的程度,少年根本經受不住……一直以來作為偽裝而存在的面具也頃刻之間被擊碎,剝下了力量的外殼之後,知秋也不過就是一個躲在角落之中瑟瑟發抖的小男孩罷了。
責任?權力?男孩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談何去保護其他的存在?世界都碎裂了,裂紋以知秋的身軀為中心,向著四周的方向慢慢地散開了。他手指尖的一個小小的動作,也像是觸動了開關似的,將整個世界也給攪亂得支離破碎。齊高的生物站在原地輕輕地微笑着,渾身都包裹在漆黑之下,只見紅色的眸子在黑夜的映襯之下閃爍着紅彤彤的光。它退後一步,然後徑直消失在了黑暗裏面。
然後他睜眼了。同時也蘇醒了。沒有破碎的世界,也沒有修長的紅眸的影子,知秋昂首坐在光源最好的篝火邊上,眼睛圓睜,青筋怒張,女孩裹着毯子安靜地睡在身邊,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而知秋也不過是剛剛從噩夢之中蘇醒過來似的,顯得驚恐神經緊張,實際上周圍卻沒有任何的危險。
但是知秋知道……自己被什麼東西給嚇了一跳。然而他也無法想起來了,一切的記憶,都在方才蘇醒的時候隨風飄散,再也無法順利地尋找到了。印象深刻,卻也只有“印象深刻”這麼一個信息而已,之中的詳細內容根本什麼都想不起來,哪怕使勁想破腦袋,也無法抓住自己似乎親身經歷過的小尾巴。
所有記憶最為根深蒂固的現象,無非是曾經去做的事情。在年輕中做出的一些具有意義而瘋狂的事情,哪怕到了老年時期也依舊可以大聲笑着詳細地講出來。記憶深刻之蒂固,就此可見一斑。那麼關於另外一種,哪怕在夢境中經歷的事情在那個瞬間有多麼震撼人心,到底不是本人所親身經歷的事情,那麼在蘇醒之後不被想起來也絲毫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他忘記了令自己恐懼的那個對象,那番話語,又真的是假的么?知秋自然想要肯定地給予否認的答案,然而就算他硬着頭皮說出來,也不會有辦法說服自己。一切事情都太過於詭異了……很少有這種事情,讓知秋根本沒有半點兒頭緒,甚至直覺之類的直觀猜想也沒有絲毫反應。
開關已經開啟。
一切推向了因果結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