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8
?端方家在H省的龍團縣，這個貧困縣大半部分都是山，蜿蜒不斷的山丘像一個屏障，擋住了外面的世界。
龍團縣裏的學校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就是都離大山有點遠，端方就讀的那所龍團二中是距離他家最近的一所初中，但儘管是距離最近的，端方從前每天下山走到學校仍然虛要花上大約3個小時。
為了每天能準時到校上課，端方至少需要在每天還沒亮的4點鐘就起來。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在這個點起來。”汪明不停地打着哈欠，眼皮又耷拉了下來，頭慢慢朝着甘波的肩膀靠攏。
“少來了，我看你是經常在這個點才睡吧。”甘波任由他靠着，也跟着打起了哈欠。
腳下的這條路雖然是泥土路，但還算好走，看得出有不少人曾經從這兒走過。
端方背着小書包，邁着小短腿奮力走着，跟在他身後的三人也被帶着加快了步伐。
山上的溫度有些低，晨風穿過林間，送來馨甜的空氣也讓四人打了個哆嗦。
端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袖，這件長袖不僅單薄而且偏大，這是故意買大的，免得他以後長個子了會穿不上，也算是能節省一筆錢。可是這不合身的衣服穿在身上，風一吹過來就直往衣服裏面灌，凍的端方走着走着就慢慢挪到了程逸後面。
但是沒一會兒，他就被人拎了起來。
只見程逸仗着自己個子高，手一伸，抓着端方的書包袋子，連人帶包全拎了起來。
端方在半空蹬着兩條小短腿，歪着頭不不解地看着他。
“程哥？”
程逸將人往前一放，“你走前面。”這小鬼走着走着沒影了，一看卻是藏在了他們身後，還踩了兩下他的腳後跟。
“可是我冷。”端方將書包抱在胸前，又鑽到程逸身後。高大的程逸就像一堵牆，躲在他身後就不用擔心會被風鑽到衣服裏面去。
被人當成擋風牆的程逸皺了皺眉。
這小鬼跟他說冷有什麼用，他又不是他媽。
真是麻煩！
程逸在心裏狠狠地鄙視了端方一番，然後伸手將端方的書包往汪明身上一丟，牽起小鬼的右手就走到了前面。
被左手心的冰涼的小手激了一下，程逸下意識地就想將手甩開，可沒想到對方居然連另一隻手也握了上來。
兩隻冰涼的小手毫不猶豫地吸收着他左手的熱度，程逸斜眼看了一下眼睛彎了起來的端方，這小鬼還真是黑，都冷成這樣了也沒見變白一點。
算了吧，反正也就一會兒，等會兒到了教室裏面就把這個麻煩的小鬼扔開。
“走快點。”程逸催了一下，左手卻一直沒有甩開。
等到四人到校時，天早已大亮。
龍團二中建在鎮上，校址原來是個小學，後來生源不足就和龍團二中合併了，所以一個學校里，既有小學部，也有初中部，但所有學生人數加起來也沒有汪明從前就讀的學校里一個年級的學生多。
但是等到端方領着三個一看就不屬於龍團鎮的少年出現在教室時，還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小小的教室簡單又乾淨，兩邊的牆上掛着牛頓、愛迪生等人的名言，後面的一堵牆上是一副簡單的黑板報，上面是國旗和標語，標語還是那句十年如一日的老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早自習還沒有開始，一群和端方一樣大的小男孩小女孩都在討論着新來的三人，他們嘰嘰喳喳地討論着，卻沒有一個敢湊上前去跟他們說話。
這時，一個男孩推了一下端方，腦袋湊過來很是好奇：“方狗蛋，他們三個人真的住在你家么？”
方狗蛋？
這個外號一出，被汪明他們給聽了個正着，頓時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你的外號也太搞笑了吧。”把他的瞌睡都給笑跑了。
有同學插嘴道：“那不是外號，方狗蛋是小名。”
甘波忍俊不禁，明明端方的大名這麼正式，沒想到卻有這麼一個搞笑的小名。
端方自己也是被人喊了才想這一出來。
村裡人相信賤名好養活，成年之前不容易被不幹凈的東西給勾走，所以端方才有了一個土氣的小名。
後來讀了書有了端方這個大名，有的人就改了口喊他的大名，但是還是有人一直叫他的小名，而原來的端方從小聽到，也早已習慣了。
回憶完這段，卻只見汪明和甘波仍然還在笑着，就連程逸，在他看過去的時候，眼睛也是彎了起來。
汪明坐在後面，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方狗蛋你完了，你的小名要紅遍全國了。”
剛才的畫面早已被隨行的PD給拍了下來，就連對方剛才都笑了一下，想必這個畫面到時候絕對會出現在全國觀眾的面前。
一想到到時候這個外號會火起來，汪明就忍不住幸災樂禍的地擠兌了一下端方。
甘波一聽，又再次笑了起來：“哈、哈小明你夠了，我腦海中已經出現畫面了。”
端方看了看周圍，那兩個PD架着機器待在教室的最後面的空地上，一絲不苟地拍攝着，但是只要有人念出‘方狗蛋’這個小名，他倆就會笑起來。
他嘆了口氣：“小明、波波，我的小名真的有這麼好笑嗎？”
“小明和波波哈、哈哈。”小孩們的笑聲又響了起來，不過這回卻是換了一個對象。
“笑什麼笑！”汪明不輕不重地凶了一下。
卻有一個小女孩打開了一本數學書，攤到了他的桌子上，指着上面的卡通小人問道：“你看他也叫小明。”
又翻出了另一面給甘波看：“這個叫波波。”
甘波、汪明：“……”為什麼出教材的人就不能有點新意，鐵打的小明，流水的教材，真是看都看厭了。
汪明看向端方：“我比你大着呢，要叫我汪明哥，別沒大沒小的聽到沒？”
端方點了點頭，一臉乖巧，慢吞吞道：“知道了。可是小明哥你之前還說如果飯熟了就會喊我……”
回想起這茬的汪明連忙捂住了端方的嘴，低着頭瞪了他一眼。
甘波正聽着，見他把人捂住嘴，連忙問:“怎麼了？小明你幹嘛捂住方狗蛋的嘴？”
汪明打了個哈哈，他才不要被甘波和程逸知道他之前那麼丟人，他將端方往前一推，惡聲惡氣道：“行了行了，回你座位上吃饅頭去。”
端方坐回座位上，因為節目的原因，三個原本讀高二的男孩臨時要在這間初二的教室度過一段時間，所以端方從前的同桌就搬到了另一邊，換成了現在同桌——程逸。
其實新來的三個人本來都是可以當他的同桌的，只可惜的是汪明和甘波都更加願意和對方待在一塊兒，所以無論是木床還是教室，端方旁邊的人都是程逸。
不像汪明他們那邊，小孩子們混熟了之後就放下了心防，湊了上去問東問西，程逸附近的小孩都乖巧的不像話，全都安靜地看着他吃着饅頭，偶爾有一兩個想要問東西的小孩也被他眉眼中透露出來的完全不同的氣質給凍住了。
就好像是鶴立雞群，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這個人實在是太突出了，初二的小孩還不懂什麼叫氣質，但卻也覺得這個跟他們不一樣，不太好靠近。
端方卻是毫無感覺，徑直走到位置上拉開凳子坐下來，將饅頭拿起來放進了書包里，從裏面拿出了一個有些硬的半發黃的餅。
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早餐——米餅子，從前的時候他早上也多半都是吃的這個。
同學們有的是去食堂買饅頭吃，也有人是自己在家裏吃了來，而他以前卻是從家裏背着米餅子來學校之後吃，路上吃了怕吃到涼風肚子疼，而且也沒有水。
學校的饅頭3毛錢一個，又大又白可是他卻很少吃，一袋子米餅子有10個，卻只用1塊錢，雖然皮子太硬有點膈嗓子，但是就着水小口小口掰碎了也能吃下去，為了節約，端方一直都是吃的這個。
今天因為另外三人第一次過來學校的原因，節目組的兩個PD掏的錢買了饅頭，連帶着端方的那一頓也買了，但他卻沒吃，而是放回了書包里。
甘波不解地問：“你怎麼不吃饅頭？”
那個餅看着就很硬，顏色半黃，還得掰成小塊就着水才能吃下去，可想而知有多難吃，可是端方卻沒去碰白嫩的大饅頭，而是吃起了難以下咽的餅。
汪明也問他：“對啊，你吃餅乾嘛，饅頭好吃多了。”其實對他們這些嘗慣了各類花樣繁多的精緻早點的人來說，這種3毛錢一個的饅頭除了便宜之外就再也找不出一個優點了。
但就算是這樣，這個饅頭也絕對遠勝過端方手裏的那塊餅。
兩人想不明白，只好開口問了出來。
等到端方慢吞吞地咽下餅，說出來米餅子的價格時，汪明和甘波都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們知道端方窮，但是這種認識卻很淺顯，等到他們看到他連一個3毛錢的饅頭都要省下來去晚上吃的時候，他們這才終於知道斷方到底有多窮。
看着手上的饅頭，兩人第一次有了一種珍惜食物的感覺。
從前就算家裏人將早餐端到床邊，他們也不一定領情會吃，甚至有可能還會怒氣沖沖地將那些食物全部掀到地上。
可是現在看着一群比他們小很多的小孩子非常滿足地吃着並不美味的饅頭，看着端方將饅頭攢下，硬着頭皮掰餅吃的時候，兩人心裏有了異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