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髮髻
這處洞穴位於地下,前後各有一條黑黢黢的通道通向不知名的深處,它不是天然形成的,人工開闢的痕迹很明顯,除了林立的圖騰柱,位於中央的祭壇顯得無比神秘、幽深,像是有一種幽暗的光澤從祭壇上的石鼎浸透而來。
洞穴無人,只有四盞油燈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一股對流的冷風從前方的通道吹拂而進,帶來新鮮而陰冷的空氣和微弱的風聲,也讓四盞油燈一陣搖逸。
光和影一下子變得晃動和扭曲,那石鼎上的幽暗光澤像是也受到了影響,馬上變得明顯和濃郁起來。
濃郁起來的幽暗光澤就像漫出鼎口的幽泉,流瀉在祭壇的四級台階上,像有生命一般,流下祭壇,沒有留下一絲的殘留。
在祭壇和第一根圖騰柱之間,幽暗的光澤倒影這油燈的光線,呈現一種類似金屬的反光,這種反光邊緣最淡,核心最濃郁和厚重。
冷風消失,呼嘯的微弱風聲遠去,這片一張書桌大小的幽暗光澤立了起來。
是的,不在平鋪蔓延在地上,而是像一頁書,一個平面那樣。
立起來的幽暗光澤變得像一面模糊的鏡子,鏡子裏倒影前方的光與影,忽然,一點漣漪從鏡面的中央泛開,倒影的馬上變得模糊和破碎。
在這些模糊和破碎中,一個人形的輪廓逐漸清晰,然後,在人形輪廓內的範圍,鏡面開始向外凸出,就像是有一個人正從鏡面的後方走出。
幾個呼吸的時間,鏡面從二維的平面變成三維的人形輪廓,頭顱、軀幹、四肢一應俱全。
沒有面容,沒有五官,甚至沒有肌膚、紋理之類的細節,就像一個剛剛倒出磨具的人體模型,四肢有些透明,頭顱的胸膛的“質地”最堅實和濃郁,幽暗的身體表面微微泛光,就這麼獃獃的站立着,卻給人一種非人的毛骨悚然。
這樣的呆立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又是一陣對流的空氣吹拂而過。
“我是蘇……”
一個宛如金屬碰撞而發出的鏗鏘之音突然響起,一個縫隙突然從他的面部裂開,一張代表嘴巴的器官生成,然後,這立體的人形輪廓表面開始模糊和晃動,再次穩定下來的時候,一個蒼老的、就像印第安人酋長模樣的男子隨之出現。
男子(蘇成)將雙手舉到面前,這雙手結實有力,看起來飽受歲月風霜的洗禮,質地卻幾乎完全透明,指間末梢甚至有些不穩定,像隨時都有可能散去,融化在周圍的空氣里。
“不對,不對……”
蘇成冥思苦想,“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這自言自語的聲音不類人聲,雖然微弱,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讓整個洞穴都開始迴響和共鳴,共鳴的聲音沿着兩條通道向外界散發出去,不一會,就有凌亂的腳步聲傳來。
蘇成對此充耳不聞,直到一個發須皆白的古裝老者,帶領兩個魁梧的壯漢衝進洞穴,一見男子的,三人宛如被雷霆劈中一般,震驚萬分的呆在原地。
咯咯咯……
這是牙齒打顫的聲音。
“爹,爹……”其中的一個壯漢面無人色的小聲說道,那老者一聽,就像是從夢中蘇醒,“噗通!”全身顫抖着跪下,雙臂高舉,五體投地的傾倒,泣不成聲的低語:“二十年了,二十年了,終於成功了!”,接着又對蘇成高速喊道:“偉大的先祖,蘇,您終於蘇醒了!”
“侗,侗主,要,要是被仙師知道……”
另一個牙齒打顫的壯漢驚恐萬分的說道。
“閉嘴,跪下!”
老者的呵斥讓兩人慌忙跪倒,但蘇成還是對他們視而不見,此時他正苦惱着,在幾根圖騰柱之間走來晃去,一邊走動,一邊不類人聲喃喃自問,“還有,還有什麼?”
“偉大的蘇,您現在並不安全,強大的入侵者,卑鄙的背叛者就在外面,就在外面的世界……”老者抬起頭,淚痕滿面,憂慮萬分的說道。
“爹……”
“侗主!”
老者不理會身後的惶急,只盯着蘇成走來走去的身影說道:“偉大的蘇,如今還記得傳承的族人已經越來越少,您……”
傳承!
這兩個字終於奪回蘇成全部的注意力,他前一瞬還在一根圖騰柱下苦惱的打轉,后一瞬已經跨過十幾米遠的距離,出現在老者身前:“你是我的族人?”
老者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的兩人卻恐懼萬分向後跌倒,一個人嚇得全身抖索,一人的雙腿踢騰着,拚命的想要遠離這非人而又恐怖的存在。
“恐懼?”蘇成提高聲線,非人的聲響就像某種荒獸的咆哮,巨大的壓迫感襲來,無形的波動讓身前的三人宛如置身在風口,下一秒就像是要被席捲而飛:“你們不是,你們到底是誰?”
老者就像在咆哮的疾風下瑟瑟發抖:“偉大的蘇,距離您上一次沉睡已經過了萬年,如今的五部十六侗,已經在異族的統治下忘記了您的教導,除了逃進深山大澤的族人,白色山峰至黑色山峰之間的土地,已經被修士建立的宗派和凡人領主所統治的城鎮所佔據……部族,部族的傳承斷了,族人大多淪為歸化民,他們忘記了先祖的榮光,忘記了自身的血脈傳承……”
“修士!?”蘇成憤怒的咆哮:“什麼修士?”
“他們是一群外來者,掌握着不可思議又強大無匹的力量……部族的大靈已經盡數戰死,您也被他們分解和封印……”
“什麼!??”
老者的額頭緊貼這地面,不顧一切的快速說道:“五部十六侗早已淪陷,如今淪為熟番……他們征服的腳步已經向深山大澤進發,就算是最強大的滿荒古獸也不能抵禦……偉大的蘇,您現在萬分危險,在您恢復力量變得完整之前,還請您忍耐,忍耐!”
蘇成在出離的憤怒和焦急之後,突然變得平靜,他看着老者身上的衣物和裝飾,與自己身上的獸皮、羽毛、骨飾、油彩的裝扮截然不同。
髮髻,髮髻……
怎麼這麼的陌生而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