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能和爹一樣念書考秀才嗎?」小孩子的直覺是很準的,在舒甜平等對視的目光下,舒圓沒有感受到厭惡或疏遠,他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個藏在心裏許久的問題。
舒甜拒絕不了如此欣喜又期盼的目光,重重地點頭許諾,「姊姊會儘力達成你這個願望的。」
舒圓眼睛亮了亮,繼而又黯淡下去,低頭去澆水洗手,呢喃了句,「可是你要嫁給陳冬生他大哥了。」
舒甜也想起了這事,剛剛放出豪言頓時有些尷尬,不過她還是拍着胸膛保證,「放心,姊姊會想到辦法的。」
辦法可以慢慢想,迫在眉睫的是兩人的早飯。灶房裏,破舊的櫥櫃黑乎乎的,可見原主的家事能力一般,舒甜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先從裏面翻出來幾個缺了口的土陶碗,所幸這幾個碗破了口,不然早被大伯娘給搜颳走了。更幸運的是,從櫥櫃角落中翻到了一團鹹菜疙瘩,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是錢嬸子不久前送給原主的,只可惜原主見鹹菜疙瘩不好看,又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掉過多的鹹味便嫌棄地丟在一邊,這會倒是便宜了舒甜。
將鹹菜用熱水泡着,舒甜手腳俐落地刷碗洗鍋,感謝前世為了夢想中那農家樂私房菜館所做的那些努力,為了讓飯菜做出想要的農家味,她特地學過土柴灶的使用,所以現在用起這土灶來雖說不像現代那種改良後的窗明几淨又有風箱,但至少上手不慢。
刷完鍋,舒甜找了一圈菜刀才在案板底下翻出來一塊只能叫「鐵片」的東西,回憶了下才知道廚房裏的東西早在去年過年的時候被原主搜羅起來找大伯娘換了半斗黍米。她拍了拍額頭,暗罵了句敗家姑娘。沒辦法,只好把鐵片在土陶碗邊緣磨了磨,磨掉了鐵鏽磨出了點刃口,將三合麵餅子切成薄片,小心翼翼貼在沒刷過油的大鍋里。然後去灶下把火給移到小灶眼裏,陶罐中重新加清水煮開,把泡好的鹹菜切成細細的絲丟了一小半進去繼續煮着。
「姊姊,你在做什麽?真香!我可以幫你燒火嗎?」舒圓抽動着鼻子,端着空木盆回到了灶房,煙霧繚繞中,他只見姊姊手上拿着木鏟在大鍋里飛快翻動,一陣糧食特有的香味和獨特的咸香飄到了鼻子裏,讓他的口水止不住往外冒。在舒圓的認知里,姊姊不喜歡進灶房,就算是進了也是在一邊指揮他幹活,他個子太小實在做不了的時候她才會幫忙,但也會惱恨地埋怨他好一頓。今天的姊姊太溫柔,讓他情不自禁的卸下防備。
舒甜已經將鍋里的饅頭片全翻了兩遍,沒有油滋潤全靠動作俐落,還好她前世那麽些年練就出來的好身手,雖然換了具身體,但度過最初的不適應,翻起饅頭片來還算得心應手。聽見舒圓的話,怕他又用嘴去灶前吹火,她順手取了個已經煎脆的饅頭片放在碗裏給他,並道:「圓圓知道咱們家蔥在哪嗎?給姊姊拔一根進來好不好?」
灶房有一道後門,出去後不遠處有片竹林,竹林靠近房屋約莫四、五丈的地方有個石板砌起來的水池子,正是舒甜家的水源所在。還是錢嬸在夏天村子旁小河漲水時來舒甜家洗過兩回衣裳,幫舒甜埋了幾個蔥頭在水潭邊上,這個季節一小片青蔥長得極是茂盛,本來舒甜也能自個兒去掐的,不過看舒圓很想幫忙的樣子,就把這簡單的工作交付給他。
果然,舒圓一聽,高興地連碗也不拿了,「我先去摘蔥,回來和姊姊一起吃!」
拳頭大的饅頭片只有筷子的厚度,兩面反覆在鐵鍋上烙着,顏色焦黃口感酥脆,咬一口咯嘣的響,滿口都是三合面獨特的香味。再喝一口只有幾根鹹菜絲、飄着青色蔥花的鹹菜湯,嘴裏來不及咽下的饅頭片頓時變得鬆軟,還沾上了鹹菜湯微微的鹹味,既不會鹹得吃不下,也不會淡而無味,總之鹹淡軟脆都剛剛好。
舒甜點了點頭,材料有限,能做成這個樣子至少能入口了。
姊弟倆就坐在灶下一根長長的圓木上,舒圓學着姊姊的樣子咬一口饅頭片咀嚼一會兒,又喝一口鹹菜湯,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姊姊,這個好好粗!」
「傻弟弟,鹹菜湯饅頭片就能幸福成這個樣子,以後姊姊還會做更多好吃的給你吃。」
前世,舒甜從未經過系統的廚師培訓,很小就在小餐館幫忙洗碗換取兩餐飯吃,後來漸漸大了能拎動鍋勺,餐館炒菜的廚子就常常偷懶讓她偶爾上手幫忙,一做就是五、六年。再後來,餐館老闆發現十六歲的舒甜做出來的便當、小炒味道比原本的廚師還要好,貪小便宜的餐館老闆便開除了廚子,給舒甜開了五百塊工資,讓舒甜一邊打工一邊念完高中。
舒甜高中畢業後沒繼續念大學,換了另外一家給她一千塊一個月的餐館繼續幹活。平日就是做各式各樣的家常菜,偶爾聽客人討論哪裏什麽好吃,她就會上網搜尋下,然後在廚房裏琢磨,經過一些四不像後反而做出更新的味道。
舒甜沒有廚師的執照,但她喜歡看食客滿意的表情,聽食客讚美的聲音。舒圓年紀雖小,但在舒甜眼中,每一個吃她做出來飯菜的人她都一視同仁,而且年紀越小的人越不會說謊,證明她做的飯菜是真的好吃,不由得和舒圓一起甜甜地笑了。
舒甜看不慣髒亂,吃完飯後想着也沒其他事,乾脆挽起袖子打水在灶房裏洗洗刷刷。有的污垢實在太重,她想起了草木灰,捧着冷下來的草木灰洗刷灶房時,她突然想起了死沉的三合面饅頭來,她還是習慣叫「饅頭」。在原主的記憶里,饅頭這東西本來就硬梆梆的不好吃,但因為頂餓才成為生活的主食之一,大戶人家其實多數還是吃米飯、蒸白麵餅的。
也就是說,這裏的人吃蒸麵食時根本就沒有發酵!也不對,應該說發酵後的麵食是會膨脹暄軟,但同時會發酸,根本沒法入口,所以沒人會把面發酵後再蒸麵食來吃。
舒甜眼前好像有一道亮光閃過,發酵後的麵食只要加入小蘇打,也叫礆面就能夠去除酸味,若是能加點奶加點糖,蒸出來的饅頭一定會令人驚艷的!因為沒有發酵,原主記憶中連包子都沒聽過!
她還沒想到賺錢,單純只為能吃一口軟和的麵食,她一邊繼續洗刷灶房,一邊絞盡腦汁思考怎麽用現有的資源做出能用的礆來。原主記憶中周圍沒有鹽礆池,倒是前世她離開餐館四處考察地方開農家樂走過不少農村,記得聽個老農說能從草木灰中提取到純天然的礆。
那老農還開玩笑說草木灰處處是寶,能做入口的礆面還能做清潔的用品,比超市買的小蘇打和洗潔精好太多了。當時她正想將自己的農家樂私房菜往最原生態發展,小蘇打沒怎麽在乎,倒是洗潔精方面多問了幾句,要是早知道死了還能來一場意想不到的穿越,她就仔仔細細多記幾遍。不過,幸好她記性還不錯,仔細想想應該還能記起來具體做法。
洗完了廚房,舒甜又轉戰房間。正房三間左邊是之前一家四口的寢室,砌着佔據了半間屋子的大炕;中間是堂屋,右邊是秀才爹以前的書房。等到太陽爬到正中,舒甜心中大致有了方向,煮了一鍋野菜黍米粥當午飯喝下去後,就去扒拉最近燒出來的草木灰。
要做礆的話,最好是高鉀植物,此時正是秋收時節,懂事的舒圓年紀小沒辦法上山打柴,就從別家地里撿了許多遺漏的豆杆子和空豆莢回來,燒出來的草木灰正是做礆的最佳材料。接下來就是加熱水、攪拌,用麻布過濾了幾遍,終於看到黑乎乎的草木灰水漸漸變成了淡黃色澄清透明液體,完成了做礆的第一步。
這裏可沒有測試酸礆性的試紙,舒甜沒辦法,只得抱着僥倖心理將液體倒進灶上小眼土陶罐中,開始猛火蒸發濃縮,為了怕老農說的爆沸出現爆炸,她還特意在陶罐里加了許多碎陶片。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加碎陶片的確有用,估摸着差不多停火後把土陶罐一起搬出來放後門外,過一會兒再去看時,已經發現有大量的鹽析出。
舒甜呼出一口長氣,第二步貌似也沒什麽問題,接下來放屋後陽光照耀的地方曬個半天,看最後能出多少礆就是天意了。
回到灶房前的院子裏,舒圓正守着之前浸提過液體剩下成團狀半乾的草木灰,一臉好奇的樣子。
「圓圓。」
她才叫一聲,舒圓就迅速站起來,低着頭左腳搓着右腳背,低聲辯解,「姊姊,我沒亂動你的東西,我只是想看看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