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眼見着宋涯露出困惑之色,宋天權心中更是得意,抹了一把擠出來的眼淚,他開始給宋涯講述了一個繼母如何狠心苛待繼子的血淚故事,並不遺餘力將自己和夫人洛氏塑造成為了尋找侄兒費盡千辛萬苦的好人。
「你說我是你侄子宋涯?不會弄錯了吧。」宋涯一副驚愕的模樣。
宋天權一把撕開宋涯衣襟,露出他肩胛骨處的一塊傷疤,道:「怎麽會弄錯!你五歲那年,黃氏疏於管教,讓你從假山上摔下,這兒撞上地上一塊尖利的樹樁,傷疤還在此,我怎會認錯!更何況,你的相貌和你父親十分相似,二叔怎會認錯!」
宋涯這才露出震驚之色,恍惚道:「這是真的嗎?可是,二叔你都說了是繼母容不得我,將我丟棄的,我回去……」
「放心,有二叔在,誰都不敢欺負你!我已經給你爹去信,就算他一時無法從邊關回京,也必須給皇上請旨封你為侯府世子,這世子之位只能是大侄子你的,誰也拿不走。」
宋天權說得義憤填膺,宋涯心裏一陣冷笑。在宋天權心中,這世子之位一直就該是二房的。
在大豐朝,同是靖遠侯府中人,靖遠侯和世子能不用考核便身居高位,二房卻是不管才能如何出色都只能經過重重考核派官,且為了預防這些世家貴胄們拉幫結派,二房的人升遷也比一般官吏更要艱難。
這也是為何宋天權哪怕有個寵妃小姨子、權傾朝野的吏部尚書老丈人,他本人也只能做個桐城小縣令的緣故。
【第二十五章綁架糊弄人】
宋天權有個長處,煽情起來情真意切,靠着這一手不知道騙到了多少人。上一世,宋涯就被他騙得團團轉;這一世,宋涯已可以做到表面上跟着宋天權垂淚,內心卻在冷眼旁觀其精彩表演。
許久,宋天權才停止了眼淚,眼神四下打量這個幽靜卻稍顯破舊的院子,假惺惺的又落了一回淚,「這麽多年,大侄子你就住這樣的地方?要是我大哥知道了可得心疼成什麽樣子啊!」
宋涯好像還沉浸在身分轉變中,有些回不過神來,宋天權又狐疑地問道:「來之前二叔聽說你成親了,對方雖然是柳望村的外甥女,但卻是個父母早逝的孤兒,人呢?」
宋涯看宋天權閃爍的眼神,無聲嘆了一口氣,這下好了,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他還沒找時間和舒甜好好溝通,先是洛雲河,後是宋天權,估計本來就想縮回殼裏的舒甜更不願意鑽出來了。
舒甜一直就躲在灶房熬糖來分散注意力,宋天權那呼天搶地的一陣喊她自然聽得清清楚楚,本來就糾結混亂的思緒更亂成了一團毛線,短時間內完全沒法子釐清,聽到宋天權詢問,沒立刻開門出去,反而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隔着灶房的大窗戶,她這舉動正好讓宋天權看進了眼裏,打從心底里看不上眼,輕嗤了一聲。
「二叔,甜丫頭她膽子小,不喜歡見生人。」宋涯聽到了宋天權的這聲嗤笑,將舒甜再貶低了一層。
他知道,宋天權必然是不允許他有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妻子,特別是這妻子背後竟然還站着柳望村這尊大佛,不過也得感謝柳望村,不然以宋天權夫妻的想法必然是不會允許舒甜存在的,所以如今舒甜越是上不得檯面,宋天權夫妻越是打從心底高興。
果然,宋天權眉眼一松,搓了搓手,努力做出一副遺憾的樣子來,「怎麽辦?這樣的嫡妻如何能幫你打理後宅,出門交際?不過拋棄糟糠之妻又太令人髮指,你正當要考鄉試的關頭,切不能枉做傻事啊。」
「其實這門婚事可以作罷的,只要陳大哥趕緊去衙門改了名字便罷。」舒甜實在是忍不住了,拉開門站了出來,小臉含霜。
宋涯暗道要糟,他好不容易親了她的小嘴,讓她意識到兩人的關係,卻被這計畫外的來人壞了他的打算。
舒甜在給宋涯準備考籃,要教宋涯生火做飯,身上自然穿的是粗布衣裳,為了避免弄髒昨晚才洗的頭髮,還特意綁了條頭巾,就算眉眼生得好,這身打扮也忒寒酸了點,宋天權壓根看不上眼,但想起京城快馬送來的信件,他又隱隱鬆了一口氣:就舒甜這樣的鄉下丫頭,他輕而易舉就能讓她言聽計從。
思及此,宋天權連連搖頭,「不可不可!來之前二叔已經打聽清楚了,不說你二人是有天地見證的夫妻,更是多虧了侄媳婦嫁給涯兒,又苦心照顧他才有今日的成就。我靖遠侯府何曾做過忘恩負義的事情,所以侄媳婦你就是我靖遠侯府大少奶奶,這事絕不會有更改!」
宋天權心裏的算盤撥得劈里啪啦響!他想要宋涯回去攪得靖遠侯府大房家宅不寧,但絕對不願意宋涯有一門體面的婚事。
有句話叫做心中有佛,看萬物都是佛,胸中有惡,看世事都是惡。明明宋涯還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宋天權就擔心他翅膀硬了反過來對付自己,因此現在反而害怕宋涯得知了身世之後看不上舒甜這個糟糠妻,直接就拋下她一個人回京了怎麽辦?
宋天權怕這個怕那個的,也沒心思繼續在陳家碾待下去,轉身便回鎮上安排事情去了,倒是和柳望村剛巧錯過了。
宋天權離開了,柳望村和舒圓匆匆回了半山上,開口便讓宋涯收拾東西連夜上路。
原來雲州府那邊鄉試在即,卻出了點小岔子,等着柳望村這個學政大人前去做決定。左右宋涯的包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為避免明日他一個人忙中出錯,柳望村決定假公濟私一回,以雲州知府接他的車駕帶着宋涯一起去雲州府參加考試。
本來宋涯還打算趁今晚好好和舒甜談談,可一來柳望村催得急,二來舒甜明顯很抗拒他現在的接近,思前想後,宋涯決定帶着舒圓一起去雲州府,免得舒甜鑽了牛角尖,帶着舒圓跑個無影無蹤。
然而,宋涯沒料到他「綁架」了舒圓做人質想要留着舒甜,宋天權也正巧交代了手下這件事。
「你們今晚便想辦法將那村姑帶往京城,記得讓她明白,這是我這做二叔的怕她無故被休,特地派人帶她上京先入族譜!要是她反抗,那就強行帶她從水路走,在船上,看她能往哪去!」
被他委以重任的楊管事夫妻連連點頭,「老爺放心,一個村姑嘛,一旦見了京城的繁華,還不是得對咱們感恩戴德!」
就如桐城縣令府後衙里侍候二爺的幾個鮮嫩美人兒,還不是幾句話就哄得服服帖帖,連名分不要都爭先恐後委身給二爺。
夜深人靜,舒甜打發了丫鬟去廂房歇着,一個人上了床,輾轉反側。
傍晚開始,事情一樁樁接踵而至,根本就沒給她反應的機會。
先是陳大哥……不,應該叫宋涯才對,他變得有些不對勁,那生澀又溫柔的一吻讓她面紅心跳不已,還沒確認他這麽做只是一時情動還是情之所至,接着洛雲河就出現揭開了事實真相,血淋淋地讓她萬分難堪——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宋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她!
然後,宋涯的二叔出現,逼着宋涯不可辜負她這個糟糠妻,等科考過後一定要帶着她回京城靖遠侯府。
靖遠侯府啊!對侯府的印象她只能想到以前看的狗血電視劇,高門大戶中勾心鬥角,走個路、吃個飯都得提起十二萬分精神。
她只喜歡動手做飯做菜,她喜歡的熱鬧僅限於看別人品嘗她做的料理時的那份滿足,一點都不喜歡衣香鬢影的那種繁華,她討厭動腦,也沒那個聰明勁,更擔心會被人當成槍使。
舒甜更惱恨自己怎麽那麽蠢!明明都看出來鍾家有問題了卻沒深想過,還有洛雲河,她一直以為的大恩人竟然是那麽看她的!
本以為這輩子從陳家離開後就能萬事順心如意、歲月靜好的,誰知道……
想着這些,舒甜根本就睡不着,鄉試考六天,再加上放榜半個月,不,不用半個月,有舅舅在,興許只要三天便能知道宋涯究竟考得怎麽樣,這表示留給她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舒甜不想去京城,她從床上翻身坐起,打算去叫丁璫起來,讓丁璫明天就去縣城給鍾慶說一聲。
豈料她剛剛翻身坐起,就見眼前多了個高壯黑影。
「啊——」
舒甜的尖叫還來不及出聲,那黑影已伸手拍向了她的後頸,舒甜頓時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她心說:看吧,我就說沾上京城沒好事吧!
黑暗之後,舒甜被一陣有規律的搖晃給晃醒了,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奔馳的馬車上。她動了動手腳,萬幸手腳還算自由,就是頸脖處一陣陣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