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另娶
面對桃夭兒的問話，古路扎說得輕巧，彷彿那的確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在他看來，生在草原上的住民，要關心中原的戰局，也必須關心自己族人的生計，與之相比，一個敵對國家的君主要大婚，這件事對他們的生活並沒有影響。
但是桃夭兒卻沒有古路扎輕描淡寫一言揭過的勇氣，她僵立在原地，恍惚間，竟覺得五雷轟頂，把她從內到外都劈傻了！
晉王……大婚？
是她聽錯了，還是古路扎口誤呢？
還是說，就是有個叫“晉王”的人要大婚？
桃夭兒腦子裏一片混亂，一時間，各種念頭都涌了進來，合理的有，荒謬的也有。
古路扎已經收拾好馬具，他拍拍衣服上的灰，一抬頭，就見桃夭兒愣在原地，一副被雷劈懵的表情。
“索熱迪，你怎麼了？”古路扎見桃夭兒表情不對，關心地問了一句。
桃夭兒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慢一拍古路扎的聲音才通過她的耳膜，傳到腦海里。
“我……”
不知為什麼，桃夭兒覺得有些熱了，熱汗從後背快速滲出，她撫着胸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
晉王即將大婚，到底怎麼回事？
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嗯？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古路扎皺起眉，觀察到桃夭兒真的不對勁。
她這是怎麼了？
難道傷沒好，又有什麼地方疼了；還是出來吹風，不小心着涼了？
“是啊，索熱迪，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啊？”
古路朵牽着桃夭兒的手，能感覺到她手心瞬間滲出的汗，奇怪地問道。
“索熱迪，我們帶你先回自己的帳篷吧，看來你還沒休息好，這幾天別再下床了。”
古路花站在桃夭兒身側，見狀眸子微變，關心地勸道。
被“晉王大婚”這個消息所驚，桃夭兒覺得呼吸有點艱難，但是在古路扎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關心下，還是勉強維持住了表面上的鎮定。
“我，我沒事。”
捂着胸口，桃夭兒渾身發熱，腦子一團亂麻，嗓音很乾澀。
“外面有風，我們先到帳篷里暖暖，古路朵，撫索熱迪進去！”
古路扎望着桃夭兒，眼見她的臉色越來越白，不由分說地命令道。
“好！”古路朵抓着桃夭兒的手，聞言大聲應道。
說著，她搖搖桃夭兒的手，認真地說：“索熱迪，阿爸說了，別待在外面了，我們先進去吧！”
“進去……對，先進去……”
桃夭兒勉強使自己冷靜下來，下意識地重複着古路朵的話。
見桃夭兒如此反常，古路花皺緊眉頭，也不顧該不該與桃夭兒保持距離了，當著幾人的面，她抓住桃夭兒另一隻胳膊，不由分說地拉着她朝帳篷走去：“對，我們先進去。”
古路朵瞪大眼，想尖叫着讓古路花鬆手，但是她還沒喊出聲，尖叫就堵在喉嚨里，沒下文了——
在她身側，桃夭兒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腳步，用力地扯開古路花和古路朵的手！
“嗯？”古路花挑眉。
古路朵也很吃驚，她扶着桃夭兒走得好好的，突然被她甩開，頓時有些不知所謂。
桃夭兒沒有注意到古路朵和古路花的表情，她慢慢轉身，忍住心急火燎的急迫，衝著古路扎磕磕巴巴地問：
“你剛才說、說什麼晉王大婚啊？”
古路扎關心桃夭兒的異常，聞言也沒有多想，順口接道：“晉王大婚，就是姬十三要娶媳婦啊！”
姬十三……
真的是他……
古路扎的話傳到桃夭兒耳邊，清清楚楚一字不落，完全不給人一點存疑的餘地。在這個瞬間，桃夭兒只覺得心頭血氣翻滾，呼吸不暢，幾欲窒息！
古路扎說完之後，才注意到桃夭兒的臉色白得像紙一般。
他有些急了：“哎，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肚子裏的崽子不安生了？”
怎麼回事？
他剛回來的時候，還見索熱迪和阿花阿朵有說有笑的，怎麼一見到他，就開始不舒服了？
桃夭兒的頭突然疼起來，與此同時，她覺得有一股氣從小腹處盤旋而上，直竄胸口，帶來一種近乎炸裂的悶痛。
晉王大婚，姬十三大婚……
既然她人在這裏，那麼姬十三要娶的人，是誰？
撐着搖搖欲墜的身體，血氣逆行，已經翻湧到喉頭，呼吸間，桃夭兒能嘗到嘴裏的血氣，有點腥，有點咸。
咽下一口帶血的唾沫，桃夭兒胸膛劇烈起伏几下，才勉強忍住那種疼痛。
“那你知道晉王要和誰結親嗎？晉王和晉王后……到底在哪天大婚？”
咬着牙，桃夭兒身體一陣陣發冷，卻堅持站在原地，沒讓在場三人看出自己的虛弱。
“這個我沒怎麼了解，不過前些時候聽說晉王宮裏那個什麼……啊，桃夫人，對！桃夫人離宮失蹤了，楚國的公主倒是留在晉王宮，所以這回晉王要娶的人，應當就是那個楚國的公主吧！”
楚國的公主……楚夕顏？
桃夭兒捂着胸口，悶痛的感覺霎時間放大無數倍，讓她無論怎麼深呼吸，止不住忍不了。
“至於大婚的時間，我聽到消息的時候有點遲了，好像……就是今天吧！”
說著，古路扎低下頭，扒着手指當算盤，一時間也沒有抬頭看到桃夭兒的臉色。
今天……
就是大婚？
桃夭兒心門口突然傳來撕裂般的劇痛，她一口氣沒上來，小腿發軟，差點一頭栽倒！
這是真的嗎？
距離生死關那一站，才過了多長時間？
距離她不告而別，才多長時間？
瑜郎，你連等我久一點也不願意，就這麼急着迎娶楚夕顏嗎？
我還沒告訴你，那天想說的驚喜是什麼呢……
藏在袖子裏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桃夭兒慢慢低頭，看着自己的小腹，渾身墜入冰窖。
“索熱迪？你還好嗎？要不要我去找巫醫？”
古路扎被桃夭兒連問了幾次晉王的問題，心裏已經有些起疑。但是此時的桃夭兒看起來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這讓他暫時放下了疑問，將她的身體狀況擺在首要位置。
不管怎麼說，先把她照顧好，別讓人在這裏倒下了，那他還不如不救呢！
“我，我沒事。”
桃夭兒的手撫上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提醒着她孕婦的身份。
她覺得更冷了。
“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在極度的刺激中，桃夭兒喃喃自語着，努力說服自己接受事實。
是啊。
早在姬太后楚夕顏在她面前炫耀的時候，她就應該做好這個準備。
不，或許是在姬太后第一次與她撕破臉皮的時候，也許就預示着這一天的到來了……
那時候，她對姬太后說了什麼呢？
桃夭兒有些恍惚，她試圖回憶起當時自己信誓旦旦的宣言，但是越想，記憶深處籠罩的迷霧就越發濃郁，任憑她怎麼掙扎，始終霧裏看花，不甚清楚。
哦，對了！她記得自己提過“一世一雙人”……
可是瑜郎真的另娶他人了。
還有，還有她記得自己當時還求着瑜郎允了自己的願……
可是她走了，他轉眼就把她拋在腦後了。
“索熱迪，你的臉色好差！”古路朵叫了起來，聲音忽遠忽近，桃夭兒覺得有些吵。
“索熱迪，先別站着了，我們扶你回去休息！”這是古路花的聲音，她的臉色很嚴肅，但是桃夭兒視線迷離，也沒看到。
“索熱迪，你等等，我去喊巫醫過來！”古路扎擔憂地望着她，對兩姐妹打了個手勢，小跑回到馬廄，重新牽馬。
“哎，該吃飯了，你去哪？”茜拉已經做好飯，從主帳篷里鑽出來，就看到古路扎騎馬遠去的背影。
桃夭兒對這一切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她沉浸在自己亂糟糟的思緒里，身體從極致的冷，慢慢開始發熱。
瑜郎……
今天就是大婚——事實已定了是嗎？
現在再提起那些久遠的承諾，還有什麼用呢？
手臂傳來搖晃的知覺，一點點將桃夭兒臨近分崩離析的理智拽了回來。
低下頭，桃夭兒緩緩低下頭：“怎麼了？”
古路朵眉頭皺得緊巴巴的，她抓着桃夭兒的手，試圖將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索熱迪，你是不是很難過？”
“難過？”桃夭兒重複地問道，語氣里有種不自知的茫然：“我不難過啊。”
古路朵瞪圓了眼睛，大聲反駁道：“騙人！我覺得你想哭，我都感覺到了！”
想哭？
聽到古路朵童言無忌的話，不知為何，桃夭兒眼前一熱，乾澀的眼眶瞬間盈滿了水汽。
“我、我不應該哭的，而且，也沒有理由哭。”
熱淚滾滾而下的瞬間，桃夭兒抬手擦乾了淚水，有些自責地說。
“索熱迪，我們都在，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可以告訴我們。”
古路花守在桃夭兒身側，見她一臉難過偏偏強裝無事，手癢了癢，猶豫一番，終究還是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我很開心。”桃夭兒說了幾個字，兩行熱淚又流了下來，她一愣，再次擦乾眼角。
“你別這樣……”
古路花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回沒有遲疑，她抱着桃夭兒，將桃夭兒和古路朵一起牢牢抱住。
眼前一黑，桃夭兒沒有掙開古路花的懷抱。
她趴在小姑娘的肩膀上，嗚咽一聲，緩緩坐到地上。
靜默無聲的，桃夭兒一句話也沒說，淚水浸濕了古路花的肩膀，水痕漸漸擴散。
偶爾，伴隨着壓抑不住的抽泣。
……隱忍又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