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五十九章

木嘉為西維的男性複製體取名為塞西利亞。

因為他的珍貴，整個實驗室為了他那莫名的笑意忙活了好幾周的時間，來確認他的成長過程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四個月是木嘉推測出的塞西利亞成熟所需的最長期限，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塞西利亞便已經完全成熟了。

他從沉眠中蘇醒，睜開眼睛，用那雙通透清澈的黑色眼眸安靜的打量透明的培養皿外的世界。

他那帶着些天真懵懂的神態因為那極其出色的外表，一舉一動都吸引了大部分實驗人員的注意力，Alpha們還好，但那些Beta，卻忍不住開始丟下工作，圍繞在他的身邊。

而自塞西利亞蘇醒后，為了他的人格後續發展，就不再適合繼續呆在培養皿中。

他已經可以活動自如，在睜開眼睛的第二天，就已經完全掌握了自己身體行動的方法，但他仍然表現的毫無攻擊力，就像個在學校里等待父母將他接回家的孩子一樣，跪在培養皿底部，雙手按在透明玻璃上期待的望着外面，卻只是靜靜的等待。

木嘉很快就聞訊趕了過來，他的心中盈滿了期待和喜悅，這種歡愉在他打開實驗室的大門，看見那抱着膝蓋蜷縮在培養皿底部的身影時，漲到了最大。

計劃出了一點小差錯。

木嘉想。

他原本應該在塞西利亞將要蘇醒之時，便將他帶離實驗室，然後放置在他特意安排好的房間裏，等候他蘇醒。

那樣，他所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木嘉，而接下來他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可以單獨相處，那足以讓木嘉將自己的身影在他心中烙下至高無上的印記。

不過，好在他也沒有遲的太晚，總算也還來得及。

這些外表年齡大多二十幾歲，實際上卻只存在了幾個月的培養皿複製人大多都沒有自己健全的人格，即使身體已經成熟，但心智卻無疑還是嬰兒狀態，只靠本能行事，不通語言，也不會自己思考，在這種情況下，誰與他們接觸的最多，無疑就最令他們信任。

為此，木嘉拒絕了其他實驗人員的幫助，自己一個人打開了培養皿，他露出了自己最擅長露出的那種溫和的笑容，在培養皿外，朝着裏面的塞西利亞伸出了手。

“乖孩子，我來帶你回家。”

外面的新鮮空氣，還有陌生而溫柔的聲音驚動了將頭埋在膝蓋之中的塞西利亞，他抬起頭來，那張俊美的面容幾乎讓幾位Beta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同樣，這明艷的容貌也讓木嘉嘴角揚起的弧度微微收斂了幾分。

每種性別都區分男女，區別只在於女性的耐力更足，而男性的攻擊力更強，對於性取向並無影響，但奇怪的是，木嘉卻在仍然嚮往着西維的同時，對眼前這個她的男性複製體，產生了一種Alpha之間經常出現的同性排斥情緒。

這通常是因為Alpha體內好鬥的因子在躍躍欲試的想要明白誰才是更強的那個存在。

木嘉清楚塞西利亞比他要強，即使他的心智現在不過只是一個剛剛誕生的嬰兒。

這個事實讓他壓下心中的那份抵觸，但塞西利亞雖然用他那雙黑色的眼眸望着木嘉，卻並沒伸出手對於他的話語給予反應。

不是他。

塞西利亞有個念頭在潛意識裏翻滾，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我想要等待的人不是他。

只是他的心智未開，潛意識裏的念頭還是太過微弱，無法影響到他的行為，遲遲得不到回應的木嘉自己伸手將他帶出來的時候，塞西利亞也並沒有反抗。

這不是個好的開頭。

這個微小的不合作的反應讓木嘉不由得這麼想到。

也許四個月的時間還是太短了。

的確，雖然三個月左右塞西利亞就成熟了，但要讓他進入戰場，成為強大的武器，他還需要時間訓練和教育他一些最基本的常識。

要知道停戰的這三個月裏，西維那邊緊張不已，木嘉這般卻也並不輕鬆。

東北軍區和西南軍區聯手築起了邊區防線，而西北軍區里，西北軍區前司令奧里亞的殘部仍有一部分潛伏在已經淪陷的西北軍區內，不時與駐守的中央軍區軍隊發生衝突——儘管這不符合停戰協議，但西維咬定這部分人並未歸屬她的麾下，她既無法命令他們，他們也沒有理由遵守停戰協議。

而另一部分奧里亞殘部則因為木南西北軍區少司令的身份，朝着他現在所在的西南軍區靠攏。

比起不停鞏固防線，一力求穩的西南軍區，東北軍區在聯盟達成，進入與中央軍區戰爭敵對狀態后，便躍躍欲試，躁動不已，感覺比中央軍區還要期待戰爭，比侵略者還更具侵略性，讓人哭笑不得，也讓木嘉警惕不已，擔憂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就會掙脫盟約那條對他們來說顯得頗為脆弱的韁繩，而化身瘋狗衝上來撕咬。

——他手上最後那位西維的複製體，便被安排在了防禦東北軍區的戰區內，這般忌憚，可見一斑。

不過不管雙方的準備如何，四個月的停戰時間彷彿眨眼便翩然而過，雙方永遠也無法說自己已經做到了盡善盡美，但西維起碼可以理直氣壯的說上一句，她已經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贏了是理所當然，輸了也無需後悔。

其中東北戰區率先吹響了戰爭的號角，這些早就有些按捺不住的，被中央軍區的軍人們稱之為“瘋狗”的軍人迫不及待的越過了中央軍區在此設立的防線，朝着他們虎視眈眈了四個月的對面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西維的複製體終於在這裏發揮出了木嘉想要讓她起到的作用，她不知疲倦，也不知畏懼，視死亡於無物的在戰場上起舞，仿若死神的鐮刀一般收割生命。

東北軍區為此頓住了腳步，他們雖然給人的印象一貫是無腦一波流，但那是因為能夠阻礙他們腳步的事情實在太少，他們並不是真正的“瘋狗”，他們是聚集在一起可以令世人顫慄的狼群。

他們迅速改變了戰術，假裝因為複製體的武力威懾而縮回了自己的防區，但不等中央軍區的軍人緩上一口氣，就傳來附近防衛部隊的告急求援。

東北軍區就像是一把極盡鋒銳的尖刀，以一往無前令人膽寒的兇惡氣質插入了敵人的身體，儘管對比之下，東北軍區的兵力和武器裝備並不佔優勢，但他們那種決不後退不停突進的銳利態度卻總是給人一種錯覺——這把尖刀能夠將他們殘忍的撕裂。

道恩對於東北軍區的這種表現嘆為觀止，並且對於貝茲利也瞬間增長了幾分尊重，以東北軍區的邊區防線為主戰場，西維開始將自己的勢力朝着東北軍區傾斜。

而當塞西利亞朝着東北軍區方向防線趕去的時候，得到消息的西維於公於私，都必須要朝着那個方向走上一遭了。

……

“這就是西維·奧爾芬，傳聞中的4S級Alpha，我的姐姐？”

看着那個和自己長相頗為相似，卻面無表情也毫無感情的女性Alpha，塞西利亞有些失望，但在外人看來，他其實也跟眼前的女性Alpha一樣，面無表情，神色冰冷。

那是因為臉部的情感表達太過微妙，對於剛剛出生不久的塞西利亞來說，還是個過於艱難的題目。

只是他的神態因此成熟威嚴，聲音清亮，語氣卻因為剛剛學習語言不久，斷字之間還帶着孩子般的粘滯，顯得態度極軟，這奇妙的反差讓一些Beta心頭癢得如同百爪撓心。

“我想……”圍在他身邊的工作人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他們對視了一眼，硬着頭皮回答道：“……是的。”

塞西利亞便皺起了眉頭——這是他目前為數不多的幾個能夠使用的表情。

他這次其實是偷偷溜出來的。

被接出培養皿和實驗室后，塞西利亞就一直和木嘉住在一起。

那位總司令對他給予重望，即使事務繁忙，也依然百忙之中親自教會了他很多東西，比如語言，文字，戰鬥，和使用武器與工具，塞西利亞尊重和敬愛着他，並且木嘉處理戰事報告的時候，也從未避開他。

木嘉說他的軍隊處境艱難，塞西利亞不需要他說些什麼，就下定了以後要幫助他的決心。木嘉很開心他的決定，但他說他現在還太過於年輕稚嫩，需要繼續學習。

不過當戰報上出現了“西維”的身影的時候，塞西利亞從未有過任何慾望的心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種渴望——他想要靠近她。

他想要到她的身邊去。

這是一種彷彿從靈魂深處迸發的呼喚，塞西利亞根本升起不了任何反抗的念頭。

這慾望甚至讓他對於自己擅自離開木嘉身邊這件事情毫無愧疚，他滿心憧憬，腦海里滿是和“西維”見面之後的歡愉幻想。

只是，這個“西維”卻不知道為何，和他想像中的並不一樣。

剛剛蘇醒不久的塞西利亞對於他人的外貌還並不敏感，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和對方的長相如此的相像，只是本能的覺得她的容貌如他想像中的一般精緻美麗，可是卻缺少一種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的神韻。

她的黑色眼眸明亮清澈，卻空洞虛無，她行動自如，卻一板一眼的像是按照程序運行的機器，她不會說話，甚至不像在思考，在戰場上，只聽從她戴在耳朵上的耳麥里傳來的命令行動，而在生活里，她安靜冷漠的像是一塊沒有生命的寒冰。

塞西利亞的擅自行動讓木嘉有些不安，但之前塞西利亞所表露出的對他的信任，讓木嘉對於他的這個行為並沒有感到對多麼警惕，也許是因為，西維曾經因為他的弱勢而拒絕了大好前程選擇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助力，而塞西利亞也認真的對他說過，他想要為他提供幫助，木嘉便以為西維的複製體也理所應當的繼承了這個許下承諾就不會背叛的優良品質。

更何況算算時間，那個西維的複製體已經到了將要衰竭的時候，他原本也該將塞西利亞派出去頂替她的存在了……事實上，那個複製體撐到現在，已經算是極為長壽的了。

然而遠東要塞的情報觸手延伸之深讓木嘉猝不及防，在他還沒有得到塞西利亞離開的消息的時候，西維那邊就已經對此做出了反應了，到了最後，塞西利亞和西維共同出發前往東北軍區防線的消息，居然是一起送到木嘉案頭的。

可惡……

木嘉在的心中恨恨道。

他原本並沒有打算這麼快，就讓塞西利亞和西維正面碰上。

在他的計劃中，這應該是一份驚喜，一份送給西維的禮物。

他們兩個，應在最後，才會在他精心設計的舞台上對峙。

那一定是一場雙王對決的好戲。

也許他該將塞西利亞緊急召喚回來，先讓他去西南軍區那邊，挫一挫嘉芙蓮的銳氣，還有木南——那個，跟着一個Alpha背叛了軍區的傢伙。

木嘉下達命令塞西利亞回歸的通告時，塞西利亞正守在那位西維的複製體身邊。

當她衰竭死去的時候，即使心中明白，那曾經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的玄妙共鳴和呼喚，並非出自這個女性Alpha，但塞西利亞看着那張美麗的面容仿若沉睡一般再不醒來，那雙明亮的黑色眼眸毫無波瀾的合上的瞬間，還是讓他感到了極大的悲痛。

這悲痛究竟從何而來？只學會了一些淺薄情緒的塞西利亞還不能夠理解。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躺在床上，已經失去了呼吸的“西維”，有一種憤怒在悲傷過後充滿了他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