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偶遇師兄
丁念所下的是一個近乎瘋狂到意想不到的命令,在劉三兒眼裏即便最忠心與她的黃欣然也不由一愣,之後便是瞠目結舌的誇張神色了。
其他人包括劉三兒在內倒是比黃欣然鎮定了不少,但無比的吃驚還是讓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流露出些許內心的真實想法:將人剁碎這種活是修真者乾的嗎?為什麼還要摻合自家的血進去?這烏鴉的嘴會不會太刁了些?
這其中當屬曹陽山的神色最是詭異,劉三兒有意無意的瞧過去,發現這位“大師兄”的臉上並無什麼波瀾,只有嘴角不住的翹動着,仿似在嘲笑什麼。
看到這裏,劉三兒一下就恍然了:曹陽山是想笑,放開聲音不受拘束的那種大笑。但現在丁念就在草屋裏面,他不敢當著丁念的面笑出聲來,甚至無聲的笑都儘可能的不要出現。
至於曹陽山為何而笑,劉三兒也覺得猜到了大概:丁念現身之前,曹陽山曾讓眾人分享自己人生路上的愉快經歷,說是對眾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但眾人都是一頭霧水。在這位大師兄看來,眾人都只是表面上配合,心底里沒人拿他的話真當回事。現在聽到如此命令,自然如晴天霹靂,再聯想到曹陽山之前的提醒,不把下巴抖掉就算不錯的了。
親眼目睹無視自己忠告的人受到應有的懲戒,曹陽山怎麼能不想笑出來呢。
其實最初,劉三兒的確以為老狐狸只是想調節下氣氛,對曹陽山的話是一點都不敢相信。他自己連講出來的經歷都有一多半是編造出來的,只為能矇混過關,哪裏會想到這位大師兄真提前了解到來一些今晚的內幕。等來到村落後知道丁念要殺人時,他又覺得可能是曹陽山擔心和關心如他和杜全知這樣的修為低下者會拖了其他人後腿,輪流在遠朋客棧講愉快經歷不過是一次普通的示好警告。當時他還想,這位“大師兄”恐怕想多了,自己的修為雖然低了點,但論起殺人還真一點不躇。
但當丁念要把所有進犯的黑衣人都剁碎的命令下發后,劉三兒確實懵了,更開始佩服起曹陽山,“大師兄”就是大師兄,做事可謂滴水不漏。
曹陽山必然早在丁念那裏得到了今晚行動的大概,這個消息必然是丁念主動透露給他的,那麼他得揣摩丁念這麼做的真實用意何在。
丁念是個十分謹慎的人,以她的年齡、修為、處事風格,不應該相信曹陽山這樣的老狐狸,且每次說話前想必都考慮周翔了,斷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向一個不完全信任得徒弟提前透露今晚的行動安排。但她還是說了,那麼其中必有深意,最大的可能就是讓他把消息透露給其他人,好提前把握劉三兒等人的真實想法,說不定就能揪出些搖擺不定又膽小怕事的傢伙,或者看曹陽山會不會出賣她等等。
可曹陽山是只老狐狸,深知此事處理起來十分麻煩,如果裝作不知丁念心意則會被認為是為人魯鈍,以後他這個人在丁念心中的印象肯定不好。但又不能直接跟其他人明說今晚的血腥安排,因為無論在哪裏做弟子,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徒弟不得嚼師父的閑話,更不能向其他同門泄露師父沒有讓公開的所有事情。如果他直接說了,簡直可以說是出賣了丁念,比什麼都不說的後果都要不妙。那麼他只能採用折衷之法,講愉快經歷的方法既隱晦提示馬上將有不愉快的大事發生,又沒有向眾人說明什麼,不僅在丁念那裏落了好,像劉三兒這樣的師弟們還要感謝他的提示,完美解決了問題。
只可惜,他們一行人都是第一次見面,彼此之間毫無信任可言,讓曹陽山得來的回報太晚了些。
不得不說在為人處事着方面,劉三兒自認和“大師兄”這樣的人差的太遠了。他雖也在不斷進步,有時候還為自己的一點小聰明沾沾自喜,可在真正的老狐狸面前,他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而一群人里,可不止曹陽山一隻老狐狸。
李計忠是最先響應丁念命令的,只聽他道了一聲“是”,整個人就一溜小跑的消失在了雨幕當中,真如一隻狐狸似的。這跟劉三兒眼裏只懂得裝傻充愣的老頭格格不入,倒是像極來有些風物誌中描繪的投機商人。
什麼事情有了帶頭的,就要好辦很多,何況目前來看,除了執行這個命令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緊接着,餘下所有人都痛快的接受的命令。這次卻不再分組,而是離開丁念所在的草屋不久便很默契的自動分開,單獨尋找要馱負的屍體。
屍體很快被聚攏到了草屋前,除了那個被杜全知不止怎麼就搞沒來的鐵塔般大漢,其餘十五名來襲的黑衣人沒有一個逃脫的,全部被殺,那個先前被包嘯傑帶有逼問的俘虜想來也在裏面,只是十幾具着裝一樣的屍體混在一起,劉三兒一時之間還不能立即通過屍體身上的傷口辨認出究竟是哪一具。想到在去打探黑衣人俘虜消息的時候有可能會被敲詐,他的心情更差了。
隨後,兩名築基修真者的屍體也被搬了過來,和練氣期黑衣人扔在了一起,屍體上的儲物法器則被曹陽山收走交給了草屋裏的丁念。
因為丁念言明要把屍體剁碎,再聯繫到正嗷嗷待哺的三腳烏鴉,曹陽山請示是不是要把黑衣人的衣服剝除,馬上得到了肯定的答覆。於是,一群人除了黃欣然,都不得不七手八腳的蹲在屍體上忙活起來。
練氣期屍體身上的儲物法器有的在被人殺死時就已經被取走,就算沒被取走在被人背回來的時候也絕對難以倖免。所以,整個剝衣的過程並未有任何的衝突,大家都默默的對着屍體忙碌,彷彿要剝掉的不是人的衣服,只是一些畜生的皮毛。
劉三兒在剝了第一具屍體時就出現了意外,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又不得不強忍心中的震驚和難受繼續幹活。他看到屍體中居然有自己在大周門的二師兄沙江和四師兄白楊柳,雖然有着夜色和雨幕的籠罩,但他確定自己不會看走眼。他們一個被曹陽山剝衣一個被付宜昌剝衣,每人的身上至少有五道致命傷口,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劉三兒清楚的記得最後一次離開大周門時,本來是他和沙江一起去無塵宗送信的,但出了山門就被白楊柳半威逼半利誘,外加沙江默默支持的換了路線,改為前往大梁門。怎的這兩人會出現在這裏?他們沒去無塵宗?老頭子的信他們弄丟了還是無塵宗的廟太大了看不上大周門那點家業?
雖然一時間有無數個念頭在心裏劃過,劉三兒卻不敢表露出分毫。當意識到自己失態之後,他馬上就恢復了以往的冷靜,繼續給不知名的屍體剝衣。但他很快就發現憑他的一己之力根本改變不了眼下的狀況,一旦做出錯誤的決定,不僅丁念會遷怒於他,邊上這些殺了紅眼的“師兄”們恐怕就會將他首先撕碎。他必須的表現出點什麼,以掩飾就要流露在臉上的心情。
“唰”的一聲,劉三兒果斷的抽出了爭鋒劍,然後在眾人差異的目光中對着腳下屍體一陣亂砍。
剎那間血肉橫飛,鮮血和充斥在空氣里的血腥味一下子喚醒了正在愣神的眾人,紛紛祭使出飛劍,不久后連黃欣然都加入了進來。
劉三兒根本不管這些,更不在意那些此起彼伏飛劍的呼嘯和劍破血肉的聲音。他只想早點結束這裏的一切,遠離屋子裏那個讓他生出噩夢的可怕女人,心中反覆念叨着一句話:“我要報仇嗎?我該找誰報仇?”
……
聚賢酒館是天真坊市裡最著名的酒館之一,平時這裏人滿為患,很多消息掮客都在這裏買賣或者交換情報,順便喝幾杯這家酒館自己釀製的靈酒,但今天這裏的人卻特別的少,數名看上去年紀很大的練氣期修真者希希朗朗的分佈在一樓大廳里,偶爾會有輕微的交談和時不時的嘆息,這讓整個酒館的氣氛都顯得格外蕭條。
酒館掌柜是名練氣中期的中年胖子,正獃獃的注視着櫃枱上的一壺酒,心裏憤憤不平,恨不得將這大廳里的幾個老傢伙和二樓包廂里的三個年輕傻子趕緊全部滾蛋,這樣他便好關店打烊。他並不是不想做生意,或者看不上今天不太好的生意狀況。他今天實在是有事要做,偏偏又不能在酒館開門的情況擅自離開。看了眼邊上兩名無精打採的凡人跑堂,他揮手示意他們分頭行動推銷些更烈的酒出去,早點將這群不諳風流韻事的傢伙送走。
很快,掌柜的就失望了,一樓幾個老傢伙明顯不買跑堂的帳,聽他們口氣似乎沒有一點買烈酒的意思,而很快下樓的另一名跑堂的也一臉喪氣的下來了,不用問給出的消息也好不到哪去。
掌柜的真想開口罵人,但他不敢。一來,這酒館不是他的,老闆是名無塵宗的築基,他因為一向謹慎和聽話才能在掌柜的位置上一坐十幾年,每天數數靈石就有高於同階人一大截的收入,不知羨煞了多少認識和不認識的傢伙。老闆早些時候雖留下話來,今日如果沒有客人可以關店一天,但天不遂人願,偏偏有這些愛好與眾不同的傢伙在店裏坐着,且沒有惹事,他沒有理由趕人離開。二來,他實力不夠,一樓幾個老傢伙里有兩個是練氣後期修為,他無從下手,連見了都要表現出敬畏三分的樣子,而二樓那三個不諳風流的傻子裏雖修為最高的才與他相當,但不知為何他卻能從那人的身上嗅出一種危險的氣息,十幾年的察言觀色把他感覺訓練的一向很准,他確定那是一個更加不好招惹的傢伙。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掌柜的終於受不了了,吩咐跑堂的暫時看着,深吸口氣親自去跟大廳里的老傢伙談,在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之後,他終於清空了一樓,示意一個跑堂的然後他徑直走向樓上包廂,到了門口時又不住給自己打氣,心道:傻子也愛靈石吧?我就不信了!
之後,敲門、自報家門、推門而入,一切看上去都很順利,掌柜的為此沾沾自喜,將門重新合上后沖三人拱手道:“嘿嘿…今天外邊多熱鬧啊,三位道友怎麼不出去看看?”
那三人聞言都是一愣,接着先後笑了起來。
一儒生笑道:“不去不去,掌柜的就是為了這個嗎?熱鬧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在這裏邊喝酒邊聊天來的爽快!”
“是啊,我與杜兄一見如故,正談到興頭上呢,外邊這會兒就是有十個不穿衣服的姑娘我也不看!哈哈…”一黝黑青年插口道:“來來來!杜兄,我再敬你一杯!劉兄也一塊幹了吧!”
“好啊!”那被稱作劉兄的胖子舉杯跟另兩人碰了,笑着一飲而盡,然後起身端起酒壺用空杯子給掌柜的也到了一杯,送過去道:“我猜掌柜的肯定有什麼話想說吧,哈哈…先喝了這杯再說也不遲嘛!”
這胖子就是劉三兒,姓杜的儒生自然是杜全知,而黝黑青年則是黃櫝櫝。他們三個都喝高了,因此才有些收斂不住,說話都比平時隨意了很多。
“這…三位…我…”掌柜的很想推掉眼前的酒杯,但話在舌頭上來回打轉一會兒還是咽了回去,雙手接過酒一口倒入口中,又反轉杯子晃了晃,滴酒未落。
“好!”三人齊聲喝彩。
掌柜的馬上趁熱打鐵,就捏着酒杯再次拱手道:“在下想請三位幫一小忙,不知當講不當講!”
“哈哈…真巧,正好我們也有一個小忙要麻煩掌柜的!”劉三兒朝另外兩人互看一眼,三人同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