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我想活着
?可冪姐分明已抗不住那鬼聻之術的可怕,她垂下雙目,眼中無睹無見,卻那麼悲涼而乞求地看着劉三兒,並緩緩的靠了過來。
劉三兒嚇得哆嗦着手,連右手金色木劍都有些拿捏不住。他雖然不清楚那鬼聻之術的真實威力,但連冪姐都扛不住的法術,他如果碰上了肯定更沒有招架之力。
相當懼怕三老頭突然對自己下手,劉三兒很想一走了之。以目前雖然不算僵持但也不到絕對的一邊倒的爭鬥雙方來看,他如果現在逃走還是有很大希望成功的,起碼在冪姐這邊的事情結束之前,他是安全的。
三個築基初期的老頭,是怎麼也不會把一個練氣六層的小角色看在眼裏的。他們可能會事後算賬捕殺劉三兒,但眼下只要劉三兒不去攻擊他們,他們是絕對不會因
為一個小雜魚的逃走而分出人手追擊的。
可劉三兒更擔心冪姐的安危,如果他現在走了,冪姐就真的沒有一點希望了。他的身體不聽使喚的一步步後退,可冪姐的眼神讓他無路可退。他又想起冪姐剛才的話:“你一旦發現我眼珠疾動之時,就用你剛剛殺學東的那手劍法來刺進我的眼睛裏,要刺得深,這樣…我才能安然而去。否則,他們要問的事情一旦被我吐露,我以後無論天上地下,此生魂靈,將永遠愧對,永不安生。”
如果不刺,冪姐此後的靈魂將陷入永不安寧的絕地?
但這一刺,又叫人如何刺下!
冪姐的眼裏分明有焦急、期盼、哀求的意味,她的唇角已在管不住的抖動着,似乎、似乎就要說出那個她絕不能吐出於口的秘密了。
那麼,這一場秘密吐出的結果是什麼呢?
劉三兒忽然心頭一驚!他見識過不少鬼面袍哥會會眾。是不是如冪姐所言,從此忘情道會陷入永無寧日的催迫?
熟讀各類風物誌劉三兒,很容易理解那種催迫,也就理解冪姐為何寧死也不想說出那個秘密。這是一種擔負一種承諾,可冪姐似乎已要開口了。
劉三兒忍不住大叫:“姑娘,不要!”
正抬手正要出劍,卻被一道詭異的目光掃射到,劉三兒瞬間感到渾身僵硬,幾不能動。
那個擅長目力攻擊的齊老頭正用如電一般的眼神轉身望來,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莫名悸動讓劉三兒瞬間陷入了對童年往事的追憶當中。
眼前的三個老頭和冪姐變得愈發模糊,現實和回憶在劉三兒識海中不斷的交替,漸漸的回憶不受控制的佔據主導地位。
很快,回憶完全充斥劉三兒雙目,眼前冪姐和三老頭,以及園子裏的一切都從模糊變成了徹底消失。
早在第一次被冪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吸引住時,劉三兒就覺察出了自己爭鬥中的劣勢。到目前為止,他也算稱得上有幾手拿的出手的劍法,並每每能出其不意之下取得驚人效果。但面對像冪姐、白公子、青少爺那樣專擅似乎靈魂一般攻擊的對手時就只能抓瞎了。因為在這種爭鬥中,等不了己方出劍,就會被對方靈魂攻擊所控制,要殺要剮只能悉聽尊便了。他想過蒙眼,但很快否定了這個近乎弱智的想法。如果靈魂攻擊這麼容易破解,就稱不上可怕,也不會被列為高階修真者的對敵利器了。
他剛剛那個抬手的舉動,果然沒有瞞過一看就極為擅長靈魂攻擊的齊老頭的注意,被一招控制住了。
曾經在一本老舊的風物誌上見過,面對靈魂攻擊時最下等、最愚笨的應對手段就是咬舌清醒。但真正做起來時才知道這有多困難。咬得輕了起不了作用,咬的狠了舌頭很可能被咬掉。
內心深處的最後一絲清明告訴劉三兒絕不能就此沉淪,決不能忘了自己此時此刻所身處的危險境地。他再不猶豫,靈機一動之下發狠咬破了舌尖。
痛徹心扉的疼痛果然能讓人迅速清醒起來,眼前對童年的回憶場景畫面逐漸模糊,三個老頭、冪姐都又清晰的歷歷在目了。
而此時,四人已在冪姐的主動中靠得離劉三兒很近了。
冪姐和劉三兒相聚一步不到,三個老頭將他倆圍在中間,但所有攻擊手段全用在了冪姐身上。
三老頭想不到一個區區練氣中期修真者能破開築基修士的術法攻擊,況且還是練氣修真者根本涉足不到的靈魂領域。沒有同為築基的修真者以大法力加持解禁,小雜魚恐怕會就此沉淪身死。
加上鬼聻之術正到了關鍵時刻,合三人之力才堪堪施展出來的禁術如果半途而廢,他們必遭可怕的反噬。
一條小雜魚而已,再由他蹦躂兩下有又何妨。所以三個老頭雖然都知道劉三兒動了,卻不以為意,更根本不在乎。
所以劉三兒的機會來了,卻也僅僅是個機會而已。因為他雖然清醒了,四肢卻仍舊僵硬的很,每動一下渾身都異常的酸疼。那是種觸及識海靈魂的疼痛,疼的只想叫出聲來,最好能大聲的嘶吼。
他抖抖的手握着金色木劍艱難的向冪姐眼睛靠近。他的手一直在抖,冪姐的眼卻象在鼓勵着他。
劉三兒閉上眼,狠下心。他明白冪姐,如果做為一個人,一個想有所擔負的人,此生必須要擔上最親愛的人的血,那她情願由自己來擔負。
手裏的金色木劍一顫,劉三兒知道那劍尖已接觸到冪姐的眼皮了。他忽然大叫一聲,再也承負不住了:冪姐的眼睛已經瞎了,不能再受到哪怕一丁點的傷害。
金色木劍沒有收回,劉三兒卻還要將銀色爭鋒劍從儲物手鐲里拔出。
管你們三個老傢伙修為多高,管你們術法如何詭異,我都要拼一把,賭一把!
若在平時,拔劍就跟動手動腳一樣簡單,但此刻施為卻普通癱瘓多年的病人要起身下床,做起來簡直苦不堪言。劉三兒心中憂急,卻拔它不出。然後,他就看到了冪姐那空空茫茫越轉越快的眼,只覺一股熱血上沖,腦中轟的一聲,然後,爭鋒劍到手了。
那邊三個老頭本全力施為,這時見到劉三兒手裏的雙劍,忽全都然變色,心神俱震。
一瞬間后,劉三兒發覺自銀色爭鋒劍拔出之後,身體控制似乎已恢復自如,且比往昔更加靈活和有力,再也不顧,雙劍一動,左手爭鋒劍就向那口裏越念越快的杜老頭脊椎穿了過去。
那老頭一下子面露恐懼之色,猶在想那劍法的出處,以及身前馬上就要迫出冪姐的秘密。
“啊!”劉三兒忽然開聲一喝,金色木劍再次擊出,用的的無名劍譜上的招式,直擊向那個杜老頭!
杜老頭再也無暇念詞,他不顧此時收功傷身,人已飛躍而起。因為驟變襲來,三人聚力苦凝的鬼聻之術不及傷敵,反襲向己方。
高老頭已驚恐叫道:“雙劍合璧七七四十九式!”
齊老頭一雙凸眼幾乎凸落於地,口裏驚道:“幽都鬼劍門!——你是洛家後人?”
最先翻身而起的杜老頭在空中已一口血噴洒而出,慘聲高笑道:“哈哈,哈哈!‘劍氣縱橫三萬里,四十九劍破擎天,好個幽都鬼劍門,好個洛家後人,今夜不虛此行啊!”
他們聯手施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那高老頭與齊老頭口裏也一口鮮血噴出,相視一眼:“怎麼洛家後人會在此刻現身,冒牌的?落單的雛鳥?”
然後他們忽同時出手,這次不再指向冪姐,而是襲向劉三兒。他們更相信眼前這個看似小雜魚的傢伙是落單的洛家後人。絕世劍法就在眼前,持有劍法者又明顯不敵己方,如果不搶豈不是要悔恨終身了?
劉三兒雙劍一挺,身子已高高斜飛了出去。什麼幽都鬼劍門,什麼洛家,什麼築基修真者和練氣修真着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都管不了,他只知道他要護住冪姐,他要戰鬥,他要用手中的雙劍給三個老頭一個好好的教訓。
左手爭鋒劍使出的是雙劍合璧七七四十九式,右手金色木劍同時施展出無名劍法。然後,他的攻擊振顫而出了。但以他的修為,就是再勤苦的修鍊,又如何擋得了三個築基老者聯手的恐怖進襲!
三個老者出其不意之下的攻擊主要是為了搶奪劉三兒身上秘籍,所以他們使出的不過是仗着境界壓制的恐怖靈壓外加普通的擒拿手。如果他們用擅長的靈魂攻擊,本可擒劉三兒於股掌之間。但絕世劍法就在眼前,豈容多想。他們立時利欲熏心,忘記了對敵的策略,更忘記了幽都鬼劍門的恐怖。
只見園中蓬起一片血雨,那三個老者擒奪劍法不成,卻被劍法所傷,每個人的脖子、后心、脊椎,後腦上都有兩三處嚴重的傷痕如果不是有築基修真者特有的罡氣護體,絕對會斃命當場,他們不敢多停,對望一眼后同時飛躍而退。
三老頭的身影剛剛融入夜色,劉三兒便覺得五臟六腑一陣巨痛,似整個都要翻轉過來。他中了三老頭的五次抓手,每一次中招都感覺被一塊碩大巨石撞到,此刻身中骨中,俱已倦極,連疼痛感都沒有了。而似乎那剛剛的爭鬥,又抽出了他全身的力量,他感覺自己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他喉中咯了兩聲,費了好大勁才咯出一口淤血,人已倒地。
胸腑之間說不出的難受。劉三兒重重咳了下,又咳出一口血,見冪姐望來,慘然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冪姐俯身去查看劉三兒的傷勢,不久,盲眼中悲涼的流下了兩行淚。
見此,劉三兒卻笑了:“那也好,不管怎麼說,我不用再刺你的眼睛了,你也沒有說出不該說出的秘密,很好啊…”
夜色如水,冪姐看着劉三兒,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救治,只怕都留不住這個萍水相逢男人的生命了。她輕輕撫着劉三兒的頭:“告訴我,最後你還想要什麼?”
劉三兒張了張眼,看着偶有星光閃動的夜空,真的,自己想要什麼?他淡淡的說:“我…一個時辰以前可能是你的身體,一刻鐘前可能是你的安全,一個呼吸前可能是對自己生死的了解,現在…現在…”
冪姐緊張地盯着劉三兒的嘴,又問:“你想要什麼?”
劉三兒最後一眼望了望夜空,接着要來的是一個無遮無盡的夜了。
夜裏,是不是一切最終的夢想終會有實現的一刻呢?
他知道,這該是自己最後的一眼了。他的眼皮越來越沉,他在終於要閉上那一雙不甘的眼睛時,口裏低低呢喃了一句,冪姐把耳朵附在他唇邊才勉強聽到。
劉三兒的嘴裏只有依依稀稀的三個字:“我…想…活着,活着…真好啊!”
冪姐心頭一震,面色一下子堅定了起來。然後,她撲在了劉三兒身上,不由分說的邊寬衣解帶邊裹着劉三兒滾進了亭子邊深草之中——就是要面對功法的永久反噬,此生此世永不見天日,她也要救活這個男人,這個為她付出了生命代價卻不求任何回報的善良男人。
她心想:《天地交征陰陽大樂賦》,我苦修十幾載,本以為可以擺脫賦文中的魔咒,卻想不到還是有用出其中禁法來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