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正大光明的無恥
這是莫染第一次進入這座庭院。
在陰間的這幾百年,他從未見過如此蔥鬱的綠色,也從未見過如此明媚的天空。當然,他偶爾也會去人間,眼前的景象,分明是只有人間才能出現的畫面。
“能在陰間開闢這麼一片獨立空間,他的力量果真不可小覷。”珏瑟也從夏娜腦海里冒了出來,反正吳罪早已知道他的存在,藏不藏的還有什麼必要嗎,“不過,我奇怪的是,他幹嘛費力氣弄出這麼一片次元空間,力氣太大沒處使了嗎。”
夏娜聳肩,表示她也想不明白。想看人間風景就去人間好了,反正又沒人敢也沒人能攔得住你這位冥主大人。
灰色的野兔晃着長耳朵在路邊打量了夏娜等人一陣子,見幾人不理會自己,就又伏在草叢裏吃起來。
兩隻彩蝶一前一後翩翩而過。
枝繁葉茂中,鳥聲宛轉而出。
一切,都是那麼的靜謐又平衡。
“想不明白啊……”夏娜長長的感嘆了一聲。
珏瑟和莫染默默無語的向前走着,邊走邊小心打量着四周的環境。
轉過前面一道薜荔花架,夏娜當初曾見到的那處精緻房捨出現在眼前,而吳罪正坐在門前空地上的石桌前,一壺茶散發著若有若無的甜澀香氣。
“有些日子不見了,坐吧,嘗嘗冥月湖邊出產的茶。”吳罪招手笑道,略一思量,又恍然道,“佑佑怕是不愛品茶的,無妨,我這裏有翠玉山出產的香草汁,他應該喜歡。”
翠玉山香草汁,佑佑當然是喜歡的,他從小就沒少喝了那東西,自打淪落到了人間,他就再也沒品嘗過這種飲料的香甜了。可是,如果是從敵人手中恩賜來的話,他再怎麼饞也好歹會有點節操啊。
所以,佑佑特別有骨氣的冷哼了一聲:“我才不稀罕。”
吳罪從善如流:“好吧,那就委屈你先喝點白水。”
夏娜同情的看了眼佑佑,反正在她看來,這種毫無用途的硬氣並沒有什麼實際用途——你喝不喝的,對人家一點影響都沒有啊。
“那個……吳罪同學啊,我這次來呢,是有點點事想跟你商量。”有求於人,夏娜很自覺地放低了姿態,雖然她一直也沒在吳罪面前擺過高姿態。
吳罪點點頭,為夏娜斟滿一盞茶,慢條斯理的說:“你是從毆洲傳送來的,如果我沒定位錯的話,你應該是在毆洲某個狼人家族的城堡中。據我所知,你和毆洲狼人唯一的關係應該是你有一個狼族朋友,而他的先祖是來自毆洲……”
“為什麼我覺得我身邊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夏娜特憂桑,她還要不要私隱了啊。
“因為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吳罪的話無比直白,不加任何掩飾。
不過,這直白落在莫染耳中,就顯得刺耳至極了。
夏娜瞅了眼臉色陰沉的莫染,乾咳一聲道:“恕我直言,雖然你表達的很直接,但我還是無法理解我為什麼會獲得你的青睞。”
“這世上有些事情,大概是沒有原因的吧。”吳罪笑着搖了搖頭,視線轉向莫染,“你說對不對?”
莫染冷冷的看了吳罪一眼,沒有回答。
他總覺得有些怪異,這個吳罪,對他太過了解,雖然性格和他南轅北轍,但某些想法卻和他意外的統一。
“你不必對我抱有這麼大的敵意。”
吳罪絲毫沒有將莫染的不敬放在心上,這讓夏娜微微鬆了口氣,畢竟現在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啊,她可不想三個人下來兩個人回去。
“如果你可以不再騷擾她的話,我可以稍減我的敵意。”莫染面無表情的說。
“我並不認為大膽直白的追求等同於騷擾,正如你時刻跟在她身邊一樣,難道你也算是騷擾嗎?當然不是。”
夏娜已經徹底蒙逼了,大佬,你可是傳說中掌控陰間生殺大權的終極boss,是心狠手辣翻臉無情的代表,這麼理性又客氣的跟情敵討論怎麼追女孩子,這合適嗎。
面對吳罪的解釋,饒是莫染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一時間卻竟然無法說出口。有那麼一陣子,他簡直要懷疑這人是不是被什麼惡鬼奪舍附體了。可是,不可能啊,能有哪個惡鬼有這等本事。
“你可以追求她,我同樣可以,即使你不同意,卻也不能改變我的想法,這是一個客觀事實。我想,你應該正視並接受我的存在。”
聽着吳罪還在跟莫染講大道理,講戀愛自由,講公平競爭,夏娜感覺這可能是自己這輩子所遇上的最荒誕的事情了。
“你究竟是誰?”忽然間,莫染出聲問道。
“等你想起我時,自然就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夏娜敏感的豎起了耳朵,飛快的問:“這麼說的話,莫染以前是認得你的,只是把你給忘了?”
吳罪笑着點頭。
“不對啊,他怎麼能忘了你呢……你是一直長得和他一樣,還是後來用了他的外貌?”
“我一直都是這樣,從未改變過外貌。”吳罪回答着,隨手為夏娜續上茶水。
所以說,莫染還有個雙胞胎兄弟唄?
夏娜興奮地轉向莫染:“原來你還有個雙胞胎兄弟?”
莫染搖頭:“從沒有過,我只有一個姐姐而已。”
“那……也許是一生下來就送人了唄。”
“我是天生靈,對自己的生命了解的很透徹,我清楚的記得,我從胚胎期起就是自己一個人。”莫染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沒離了吳罪,他確信自己並沒有一個雙胞胎兄弟,也不認識什麼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哪怕只是相似的人。但話說回來,對方似乎又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糊弄自己。
所以,究竟是為什麼呢?
從落座后,珏瑟一直沒有開口過,他一直在打量吳罪,這個將他們趕出陰間,然後大刀闊斧開展改革的新任冥主。聽着吳罪和莫染一來一回的對話,他心中不禁產生了一個模糊的念頭,但立刻就心驚膽戰的止住了。
只是,有些念頭一旦生成,就不再受控制了。他越是不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最想要往那方面想。
為什麼小夜和洪錦會那麼快被擊敗,為什麼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什麼他們可以毫髮無傷的逃脫出來?
為什麼吳罪會這麼快掌控了陰間,並按照小夜當初的設想開啟改革?
為什麼吳罪會這麼執着於夏娜?
為什麼……
一連串的為什麼在珏瑟心中飛快的閃過,讓他不禁有點頭疼,雖然他確實沒有“頭”這個軀體。
“你沒必要對我懷有這麼大的敵意。”面對莫染的不友好,吳罪顯得無比和善又親切,笑得彷彿天邊那片白雲般淡然而溫暖,“我對你沒有半點敵意,否則,早在你出現在她的身邊的時候,我就應該將你形神俱滅了,相信我,我做得到的。”
“你是在威脅我?”莫染握緊了拳頭,只是他的心裏忽然感到一陣無力——他是很強大,但卻不是最強大的,面對一些太過強大的存在的時候,他總有種無法保護夏娜的無力感。
吳罪搖頭:“我只是在陳述我的立場,你為什麼總要將我放在對立面呢?平心而論,你是覺得我沒有將陰間打理好,還是對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當然都沒有,在吳罪的治理下,陰間發展的相當不錯,甚至還實現了莫聆夜當初的某些構想。在關於夏娜的事情上,吳罪做的更是無可挑剔,是他出手調整了莫聆夜體內靈力與陰間環境不平衡的關係,也是他一再公開做夏娜的後盾,甚至為夏娜做的某些事情做擋箭牌,讓夏娜玩得更加歡脫。
可是,你總不能說你可以把別人的田地耕種的更好,就把人家的田地給佔下來吧?人家原主人看你這個入侵者不順眼,需要什麼理由嗎。夏娜朝天翻了個白眼,對於吳罪這種偷換概念的做法相當有槽想吐。可是,話說回來,她似乎越來越習慣這位大佬一貫的理直氣壯的胡攪蠻纏了,彷彿再沒道理的事情經他的嘴一說出來,就像是天經地義的一般。
“所以,我們並不存在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至於情敵這個關係,我們也沒必要這麼快就鬧僵,畢竟夏娜還沒有做出選擇,不是嗎?”
夏娜有氣無力的趴在了桌上:“拜託,可以換話題了嗎,我總覺得你們討論的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啊,萬一我將來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呢?”
吳罪笑了,點點頭道:“確實沒意義,萬一你將來隨便找個男人嫁了,這種事就更沒意義了,說不定那個男人下輩子會變成毛毛蟲也有可能。”
喂,你丫這是威脅人吧,只要不嫁給你,我嫁給誰誰就要變成毛毛蟲嗎。
夏娜再次翻了個白眼,乾脆從懷裏掏出手機調出路艾克寫的那份計劃書,直接擺到吳罪面前,乾巴巴的說:“這是毆洲的某些人想要和你談的事情,我就是來傳個話,順便想要問問你,怎麼才能不讓他們得到好處,同時又能達到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
“讓他們為易陽開啟他們的先祖祭壇,幫易陽強化血脈,但他們開啟先祖祭壇的條件是完成那份計劃書。”夏娜聳聳肩,“所以,怎麼才能在不完成計劃書的情況下,讓他們開啟先祖祭壇?”
吳罪低頭看着那份計劃書。
夏娜皺眉看着吳罪。
莫染的眉頭皺的更緊的看着夏娜。
珏瑟……哦,他誰也沒看,在自己思考人生。
半晌后,吳罪將手機還給夏娜,清秀的臉上突然露出了戲謔的表情:“倒也不是沒有辦法。”
夏娜忙問什麼辦法。
“很簡單,我答應與他們合作。然後,他們就可以為了表達他們的誠意而開啟祭壇了。”
“問題是我並不想為了這個就將陰間出賣給任何人!”夏娜鬱悶,她可不想做一個千古罪人啊。
吳罪彈指一團火焰,將茶水重新煮沸,然後給夏娜再續了一杯,不緊不慢的說:“我這個人,有些事可以說到做到,但有些事,我難免會食言。”
夏娜覺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徹底被荒誕擊中了,不然,她為什麼會再次聽到更加荒誕的說法——堂堂陰間的掌控者,舉世矚目的冥主大人,竟然會堂而皇之的宣稱他要食言,而且還是在和對外合作的大事上。
“我想,他們應該不會懷疑我竟然會出爾反爾才對。”吳罪這話說的好像在討論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似的。
是啊,誰能懷疑你這樣的身份竟然會公然食言,將自己才剛說出的話當做個p給放掉呢?
夏娜徹底服氣了,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那麼一種人,可以無恥的直白,無恥的乾淨利落。
“你的名聲就不要了?先前的事情不談,你好歹現在是冥主吧?”
“所以呢?”吳罪反問,“他們能把我怎樣?”
打?別說打得過打不過了,就算是想打,那也得能進入陰間再說啊。沒有鬼差的引路,任何外界魂體都無法進入陰間,而進入陰間的魂體,天生就會受到冥主的壓制,難道吳罪還不能在自家大院裏踩死一隻螞蟻了嗎。
“你們只需要安安穩穩的回華夏就好,我會找個適當的借口食言的。”吳罪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做一件有害自己名聲的事情。
“你的名聲啊大哥!”夏娜終於忍不住了。
可吳罪只是呵呵一笑:“名聲怎樣?”
是啊,名聲能怎樣,這是冥主,不受凡間規則約束。而他在陰間是絕對的掌控者,難道陰間還會有什麼狗仔小報出一版《震驚!身為冥主,他竟然做出這種事情!》嗎?
夏娜無力的看着吳罪,發現自己糾結的事情在對方眼裏,似乎根本沒什麼分量。
“所以,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不等夏娜再開口,吳罪就相當乾脆的為本次討論畫上了句號。
所以,這件事就這麼簡單的解決了?夏娜總覺得自己的大腦可能真的受損了,為什麼邏輯思維會這麼混亂呢。
“泡在水裏的滋味,好受嗎?”一直沒有出聲的珏瑟,忽然莫名其妙的問出這麼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