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崔灝溫和道:“阿軟在說什麼,我有些聽不懂。”
“那好。”葉青微雙手負后,歪着頭俏皮一笑,準備離開。
“等等。”崔灝又喊住了她。
葉青微轉身,眼中儘是瞭然。
崔灝露出有些頭疼的神情,伸手捂住額頭,低聲道:“你到底是怎麼猜出來的?雖然早就知道阿軟你聰明絕頂,可這也太神乎其神了。”
葉青微柔聲道:“既然都有了鬼了,又何妨有神呢?”
崔灝狠狠點頭,道:“沒錯,那個鬼我認識,也是我大開後門放他進來的,可是,他絕無惡意,只是……”
“只是想要聽課,是嗎?”
崔灝那張溫潤的臉上少見的露出吃驚的神情,他讚歎道:“我總算明白你才女神童之名,絕非浪得虛名。”
“原來你以前一直認為我是浪得虛名?”葉青微收斂起笑容。
崔灝心裏一突,因為有求於人立刻緊張道:“阿軟,不,我並不是……”他突然反應過來,無奈道:“阿軟你在逗我是不是?”
“咦?奇怪了?”葉青微的手指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劃過,“師兄你有什麼好的?我為什麼要故意逗你呢?”
女人故意逗男人無非是出於戀慕之情。
即便崔灝一向穩重,此刻也忍不住心神搖曳,畢竟男人都有劣根性,被這樣美的一個女子愛慕,總是會讓男人忍不住對她多一分溫柔。
崔灝低聲道:“這都是我過錯,我會向老師請罪的,只是不能讓阿澹看到他。”
他快趨幾步,趕上了領頭的李行儀。
落到最後的葉青微竟與李昭站在了一處。
“殿下在看什麼?”
李昭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寒聲道:“你故意的。”
葉青微一下子就明白他是指她剛剛對崔灝說的那一番話。
她的眼神更軟了幾分,就像是軟媚的紅綢,笑道:“是啊,殿下真厲害。”
李昭神色未變,依舊凝視着她的眉眼,淡淡道:“為什麼?”
葉青微勾起一抹壞笑,小拇指指尖兒蹭過下唇角的胭脂,笑盈盈道:“自然是因為男人自以為是的樣子實在是有趣的很。”
她笑得壞透了,可又顯得伶俐可愛。
李昭還是問她:“為什麼?”
放眼天下能夠完全明白李昭言簡意賅話語中含義的,大概就只有葉青微一人了,他第一個“為什麼”問的是為什麼要逗崔灝?第二個“為什麼”則問的是她為什麼要對他如此坦誠。
他這樣問只是因為他不理解,全然沒有批判和責怪的意思。
葉青微笑容艷麗,聲音溫和道:“因為我相信雍王殿下。”
說罷,她便裙角輕揚飄然離開。
李昭依舊冷淡,可是他的神情卻有些迷茫。
相信什麼?
相信他不會戳穿她真實一面?還是相信他不會害她?
李昭垂下眸,月色下他的睫毛幾乎成了霜色。
幾人走在寒池小筑前的迴廊里,臨到房門前卻又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不進去嗎?”葉青微上前,門裏的阿菱聽見自家小娘子的聲音,立刻就打開了門,可看到葉青微身後還跟着那麼多郎君,她懵了一瞬。
“小……小娘子……”阿菱虛弱地喚着葉青微。
葉青微將食指豎在唇前,笑眯眯道:“噓,小聲些,他們是來捉鬼的。”
“捉、捉鬼!”阿菱更慌了。
葉青微朝她展開雙臂,柔聲道:“阿菱若是怕了快到我懷裏來躲一躲。”
王子尚與李行儀無比艷羨地瞅了一眼葉青微柔軟的懷抱。
阿菱都快要嚇哭了,聽了她這番話,更是無奈道:“小娘子,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就不要再開玩笑了。”
葉青微靠着門框,笑道:“諸位要進來看一看嗎?”
王子尚等人非常想進,又特別不好意思。
崔澹撇了撇嘴道:“裝什麼裝,你半個腳都踏進去了。”
王子尚咳嗽了一聲將腳收了回來,還動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對着自己的大腿抱怨道:“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阿軟的屋子也是可以隨便亂進的嗎?”
崔澹“呵”了一聲,“又不是沒人進過。”
眾人的目光都不動聲色地溜到了魏王李珉的身上。
李珉面上含笑,袖子裏的手卻緊緊握住。
“說起來,怎麼沒有見到太子殿下和盧郎?”崔灝立刻轉移話題道。
鄭如琢道:“盧郎他脖子不小心扭到了,而且,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在夜間走動。”
王子尚“哈”了一聲,嘲笑道:“知道他膽子小,卻沒有想到小成這副德行。”
“小王出來的時候問過太子,太子他睏倦的很,便託付小王來看看。”李珉微笑道。
葉青微“咚”的敲了一下門,問道:“如何?還要看嗎?”
“屋子空間也不大,在外面看一眼也就行了。”
幾個郎君爭論着,堵在門口。
葉青微詢問的目光落在阿菱的身上,阿菱避開眾人搖了搖頭。
葉青微隨即後退幾步,視線在寒池小築的周遭打量,突然,背心一涼。
一個冷如冰霜的聲音響起:“小心。”
葉青微回眸一笑,低下頭,見李昭用劍柄定在她的后心處,止住她的去勢,防止她碰到他。
李昭其人後世有詩云:霜色映雪色,雪松掛霧凇。尤其他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麼變故左耳上方的幾縷青絲變白雪,更讓他整個人凜然不可親,唯有在長劍染上鮮血之時,他整個人才多了一絲溫度。
“該不會是藏在寒池裏吧?”王子尚一腳踏着欄杆,作勢要跳下去,結果他自己不跳,反倒虛晃一槍朝李行儀捉來。
好在李行儀這次長了記性,飛快地後退一步,躲開了他的黑手。
“好啊!”李行儀怒極反笑,“你可還真是我的好兄弟,賣兄弟賣的順手。”
王子尚沒羞沒臊道:“哪裏哪裏,我只是想跟阿行你一起下去看看而已,誰知道阿行你居然這樣想我。”
李珉搖了搖頭,道:“這寒池的水着實寒涼,一個人不可能在裏面呆太久的。”
“魏王殿下知道的如此清楚——”崔澹揚着下巴,拉長了聲音,言外之意便是李珉偷偷涉水來葉青微的屋外不知道想做些什麼。
王子尚與李行儀臉色一變。
“你們該不會真的要下水吧?”葉青微低頭看了一眼,被月光照的亮閃閃的寒池水,“還是算了,這麼涼對身體不好。”
“嘭”的一聲,水花濺起,李行儀已經跳了下去。
“喂!”王子尚拉了他一把,他卻往寒池中心走了走。
李行儀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悶聲道:“一旦真有人怎麼辦?別嚇着阿軟,我先找找看。”
葉青微歪歪頭,略感無奈。
李行儀怎麼就這麼蠢的可愛呢?
可是,他要是不蠢上輩子也不會被她的假情假意套牢,為她鞠躬盡瘁,守着一座城。
“這樣不行。”
崔灝站在葉青微身後,突然開口,將袍角掖進腰帶里,跳了下去。
王子尚扭過頭,看着葉青微專註凝視着李行儀的目光,咬咬牙,也拎着衣擺跳了下去。
“諸位郎君小心些,池子越到中間越深!”阿菱忙高聲提醒。
葉青微道:“不如你們還是回來吧。”
崔灝扭頭對王子尚道:“是啊,你身份貴重,還是早早上去吧,我來就好。”
王子尚狠狠地一砸水面,晶瑩的水花濺在他的臉上,他惡狠狠地盯着崔灝道:“你能做到的,憑什麼我做不到?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崔灝不想與他過多糾纏,只想早早將這兩個不知人間疾苦的郎君趕上去,他扭頭看了葉青微一眼。
王子尚立刻怒道:“你往哪裏看!那兩對招子不想要了是吧?”
“王郎,你誤會了,我對阿軟別無他想。”
“裝模作樣可是我玩剩下的,你跟我玩這套!”
崔灝見他說不通,便去拉李行儀,勸他上岸。
李行儀打開他的手,冷冰冰地盯着他,就好像崔灝是搶了他夫人的姦夫一般。
崔灝嘴裏一陣發苦,心裏卻又忍不住幾分甜。
——阿軟果然待我不一般。
崔澹站在岸邊看了崔灝這一番無用功,拍手大笑起來。
“崔灝啊崔灝,人家在苦海中正快活着呢,哪需要你去做什麼引渡人,我看你如此緊張,莫非那鬼你認識?”
崔灝咬着牙,正欲辯解,葉青微卻輕輕柔柔地開口,柔軟如三月春柳的手指也搭在了崔澹的手腕處。
“崔小郎君。”
崔澹原本譏誚的嘴臉收斂了些許,依舊揚着下巴道:“怎麼了?”
“小心些。”她笑了一下。
一貫軟硬不吃、貓嫌狗厭的崔澹老老實實地後撤幾步,嘴裏卻道:“唉,就你事多,討厭死了。”
葉青微鬆開手,崔澹立刻看了她手一眼,又癟癟嘴,扭過了臉,好像在生什麼悶氣。
“你們快些上來,別著涼了。”她微微蹙眉,目露擔憂。
葉青微這一個神態比崔灝磨光了嘴皮都好用,王子尚立刻道:“阿軟若是擔心,我這就上來。”
“阿行?”葉青微看向李行儀。
李行儀兩腿一顫,一個轉身就“嘩啦啦”踩着水往回走。
崔灝鬆了一口氣,抬頭朝葉青微感激一笑。
正在這時,李昭突然一個轉身,冷聲道:“什麼人!”說著便拔劍朝寒池中刺了下去。
“住手!”崔灝驚恐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