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艷書中的蟬鳴
短序
妖精鬼怪是世間最神奇的，世界之大，它們四方擇處而居。
墨精躲在茶館說書老頭的舊煙袋鍋里，偷聽英雄野史。
痴心女子魂魄寄在老宅胭脂水粉黃銅鏡中，年復一年看着世間青絲變白雪，良緣孽緣，離合悲歡。
山魅住在深山林，偷山中百姓的鐵鍋煮菜吃，用完不忘裝着野果還回去……
狐妖懵懂化美人，厲鬼食心披畫皮，山神像剝落朱漆有香火。
________
有個小村子，名叫白甲村，村裏有家怪人，姓趙，只剩一人
這人不喜歡耕種勞作，沒逼到快餓死的地步，就只宅在家讀書，或許天賦太差，趙家兩代人都沒考到功名，所以趙家比一般百姓更窮，除了家中藏書，就院裏幾個大水缸最值錢。
趙家這人名叫趙孟，是個男孩，命很硬，活了十六年，陸續剋死了全家，在通宵看了十個時辰書後，他把自己也累死了，由此可以總結出兩個教訓，男人某些東西太硬，還做事太持久不知休息，會出人命的。
……
漫漫長夜一點點過去，到了黎明，油燈快要燃滅時，本該死去的趙孟動了動，含糊不清的說道：
“你要想改命，再找個老伴，趙某就要開天眼，通鬼神，此乃古時帝王也難遇的造化，自然耗費極大，大爺你得給我加十塊錢，還得把你聽評書的收音機留下……”
過了一會，絮絮叨叨的夢話變成驚恐尖叫：“卧槽，我就是個公園擺攤算命的，沒做啥傷天害理的事，這是什麼玩意！，救命啊！！！”
趙孟陡然驚醒，額頭一層細密冷汗。
話要從頭說起，此人也叫趙孟，在孤兒院長大，大二那年退學，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當過泊車工，給酒吧當過服務員，前些日子開始擺攤算命，順便賣蟑螂葯，給手機貼膜，晚上回家再寫寫網絡小說，倒是不愁吃飯。
某天從晨練老頭那忽悠來二十塊錢，收攤回家時順手在古玩攤買了塊黑石頭，不想那石頭入手便鑽到肉里，渾身血肉精華都被吸干，他自認必死無疑，並且屍體勝似木乃伊，但此時卻依舊活蹦亂跳。
場景陌生，家徒四壁，桌上筆墨紙硯，白紙上是繁體文字。
這是哪裏？
恍惚之際，一陣涼風透窗而來，翻的書頁嘩嘩做響，趙孟腦海驀然湧現過往十六年的場景……
過了一刻鐘，他勉強消化掉全部記憶，表情半驚半喜。
這種套路趙孟太清楚了，倆字，穿越。
……
趙孟寫過很多穿越故事，經驗十足。
如果猜測不錯，那顆導致他穿越的黑色石頭，就是金手指外掛。
“嗡！！！”
想到這裏的瞬間，如同觸發了地震開關，意識世界頓時天翻地覆，一陣猛烈意識衝擊之下。趙孟差點暈厥過去。
腦海有那顆黑石浮現，湧出無數無窮的光芒，光芒如水流淌，凝形構築起一個神秘空間。
不知過了多久，空間穩固下來，一個天意般的聲音響起：“系統開啟，與宿主綁定，願宿主長生不死，執掌天下。”
趙孟指甲用力陷入掌心，以痛感保持神智清明，他驚訝的看着意識世界，那裏多出一個混沌空間，面積不大，只有十幾平米，空間中心懸浮一顆人頭大小的黑石，整體緩慢轉動，不時閃爍細小電弧。
趙孟小心翼翼以念頭查看，立刻收到一段反饋信息，寥寥幾十字。
趙孟，凡人，十六歲。
一級權限：初級掃描，通靈
馴服異靈數：0
積累香火數：0
掌控廟宇數：0
持有詭器數：0
任務：發現並捉取書蟲100隻，獎勵香火100，陽壽10天，任務物品：書蟲（0/100）
……
縱然趙孟早有心理準備，但聽着系統提示音，眼中驚喜越發濃郁。
隨着系統開啟，它的目前的功能和規則出現在趙孟記憶里，渾然一體，無師自通。
這個系統功能很少，眼下只能掃描周圍異靈，趙孟此時的能力也只有通靈一種。
通靈，便是查探溝通靈物。
天地間異類生靈繁多，卻與凡人界限分明，即便近在咫尺也不相往來，凡人偶有機緣才能窺見接觸它們，不見者不知，多少年來只有市井段子，玄奇故事流傳，其中以《聊齋》、《閱微草堂筆記》為代表。
這通靈能力卻能打破靈凡界限，讓使用者接觸精怪詭異，無疑是神鬼世界的入場券。
穿越者回到古代頂多造造玻璃炸藥，考科舉升官發財，三妻四妾，命特好當個皇帝也就頂天了，可從系統所給信息推斷，這是一個存在鬼神力量的古代世界，那能做的事就太多了，隨便嗑個仙丹就是幾百年壽命，定個小目標也要活一萬年，甚至他有機會長生不滅，乃至成聖做祖！
趙孟按耐住激動，抿了抿乾燥嘴唇，嘗試着驅動掃描功能。
”開始掃描……掃描結束……”
”宿主家裏藏書中，共計寄居書蟲三千六百三十七隻……”
因為趙孟被賦予通靈能力，在他眼前的一本本舊書不再寂靜，凝神側耳傾聽去，紙頁文字間隱約絮絮，有小蟲震翅之聲。
趙孟定神走近書架，抽了一本《同韻四聲考》，隨手翻開一頁，不禁一呆，而後眼神炙熱，他知道，自己的一生從此刻便不同了。
……
過了兩個時辰，雄雞唱白，朝陽扯出一道淺紅。
趙孟眼前攤開七八本泛黃老書，書紙潮濕，文字暈染微微模糊。
他把一頁頁書飛快翻動，他不是在讀書，而是捉取某種小東西，實驗熟悉自己的奇異能力。
只見他偶爾伸手在字裏行間輕柔一捻，指尖就憑空多出一顆小米粒大的黃白色光點，光芒暗淡，彷彿離開書頁便要熄滅，幸好每次在它們消失之前，都會被混沌空間收取。
“哈哈哈。”
書房內，趙孟毫無睏倦之色，滿臉欣喜，比嫖妓不給錢還得意，壓抑不住大笑三聲，經過一番鍛煉，他已經能熟練使用自己的能力。
剛剛捻出的光點，本體是一種常見的微生物，啃食書籍衣物為生，名叫衣蟲，壽命極短，可用樟腦丸祛防。
有的衣蟲幸運，啃食書籍紙張時，被上面的文字意蘊感染，又正巧受到日月光華，就變做這種最低等無意識的異靈，名為書蟲，概率很小，五萬隻衣蟲里才有一隻能變化。
書蟲平日蟄居於書籍故紙堆里，以作者灌注在文字的精神理念和人類才氣為食，可活一百年之久，一般舊書或老文章中都有書蟲，可它們雖然低等，但也算脫離了凡俗，那便有了世界之隔，哪怕用再大倍數的顯微鏡，凡夫俗子也看不到，更別想像趙孟這樣，一隻只把它們從文字間捻出來。
……
白甲村是個人丁稀少的農耕小村，識字的村民也才十幾個，也幸虧趙孟穿越的這戶人家奇葩，竟藏書二百八十四本，在這個時代已經算了不得了，一般的舉人家裏，也未必有這個藏書量。都是有年月的老書，完成任務綽綽有餘。
趙孟捉住手中那書里最後一隻小蟲，正巧湊夠一百隻，他長鬆一口氣，累癱在椅子上，兩個多時辰，四個小時的全神貫注，着實累人。
這時系統果然有了信息反饋。
”任務（1）：發現並捉取書蟲100隻，獎勵香火100，陽壽10天，任務物品：書蟲（100/100）。已完成。”
意識世界中，黑石頭閃爍一道柔和光芒，趙孟感覺一股暖流走遍全身，十分舒暢，手中憑空出現一枚事物。兩道系統聲音相繼響起：
“宿主陽壽增加10天，
“宿主獲得香火數100”
任務獎勵的所謂香火，是一塊三寸長的四方香塊，顏色醇紅，紋理渾實，頗有古意，這塊香本身就價值不菲。
隨着香塊入手，相關信息也一起浮現在腦海。
”香火是眾生純誠之念匯聚，用於供奉鬼神，或飼養靈物，能增長道行，療補靈體損傷。”
”此紅色香火等同百名虔誠信徒禮敬一日總和。”
一看介紹，趙孟就明白這東西的分量，按照系統所說，香火對神鬼異靈都有裨益，那這塊紅香價值遠超金銀。
要知道白甲村村民也不過寥寥百人，這小小一塊紅色香火，就和大節日時全村一整天的盛大供奉祭祀相等。
不過是騾子是馬得拉出來溜，活好不好要床上試，這香具體效用如何，也得檢驗一番。
……
趙孟念頭一動，被捉取的100隻書蟲出現在掌中，它們聚成一枚西瓜籽大小的光團，黃白光亮明滅不定，脫離書本的書蟲脆弱不堪，一口氣吹過，對它們而言便是滅頂之災。
他手掌平展，另一手持香，心意轉動到掌心蟲團，此香頃刻無火自燃，一縷悠長不絕的鮮紅煙氣散出，直奔書蟲而去。
“嗡嗡……嗡嗡……”
百隻書蟲頓時躁動，如涸魚遇水般急迫，爭先吞食，那縷細微香火氣頃刻就被瓜分乾淨，再看書蟲，不復之前的萎靡，個個周身光芒比之前都重了許多，可見香火補益之效強大，趙孟捨不得浪費，當即止了香火自燃。
“嗡！”
“嗡！”
“嗡！”
掌中書蟲尖銳細弱的齊鳴三聲，急切而渴望，彷彿是餓急的乞丐嘗了小小一塊紅燒豬肉，絕不會滿足，本能想索取更多。
接下來，以這三段蟲鳴為起始，趙家書房內，三個大木書架上，將近三百本書中，先後響起了雜亂蟲鳴，飛出一隻只明暗光點。大的如沙粒，小的像浮塵。
單獨一隻的叫聲細微若無，但三千多隻雜亂和鳴，聲音就惹人心煩，甚至心驚，或許是忌憚什麼，只是結成蟲雲，沒有立即撲上來，此時一陣輕風拂過，輕易便吹死了十幾隻書蟲，永久消散在天地之間。
可其餘書蟲對同類的凄慘下場視而不見，隱隱又向前逼近幾分。
趙孟沒想到這香火對書蟲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竟引得它們主動脫離書頁文字，暴露於現實中。
被幾千隻書蟲包圍的感覺不好受，誰知道這東西有什麼詭異，就算是幾千隻普通蚊子也讓人心裏發寒，更別說某種意義上講。這三千多隻都是貨真價實的妖怪，他又不是取經的孫猴子……
趙孟看着周身密密麻麻的書蟲，眉頭皺起，暗悔自己得意忘形，處事不慎。
然而還沒等這絲悔意擴大，書房之內就響起一聲清越蟲聲——“知了！”
一聲鳴后，幾千隻書蟲立刻靜默無聲，耳畔嘈雜剎那消失。
“知了！”
二聲鳴后，書蟲如臨大敵，齊齊調轉，散成光點，四下飛散，重新沒入書頁之中。
“知了！”
三聲蟲鳴依舊清越優雅，如蒙童稚子朗朗讀書聲，竟有幾分悠揚不絕。
趙孟驚訝之餘，循聲望去，聲音來源是一本薄薄老書，並不和經義典籍諸子百家擺在一起，顯得孤零零的。
他幾步走過去，將這本書抽出拿在手裏，很輕，不過六十幾頁，紙張柔軟微紅，如同風乾花瓣，上面積了灰塵，看樣子很久沒人翻閱了。
不過灰塵無損它的鮮艷，這本書名叫《舊胭脂》，記憶中趙孟也曾讀過，作者名為宋三，是前朝一位落魄書生，所寫所記乃是秦淮河岸名妓生平。
它的顏色，名字，所記文字，無一不艷。名副其實的一本艷書。
而此時此刻，被少年握在手裏，書頁文字之間，“知了，知了”聲不斷，手掌間更是傳來如活物的顫動。
趙孟坐回原位，捻起一頁頁仔細查看，可最終翻到末頁，趙孟也沒從其中找到哪怕一隻書蟲，紙張文字之間，空曠乾淨，這本身就不合常理，幸好在系統之下，有些東西是無處遁形的。
在趙孟開啟系統掃描之後，系統精確的信息就傳遞過來。
“此書中寄生文蟬一隻，品相潛力上佳，建議宿主妥善保留此書，留待日後馴服，此蟬性凶，為了避免反噬，宿主修為未達標準，不宜用香火飼養。”
“哦……”
趙孟似乎這般應了一句，便再也無話，獨自想了一會，俯在桌案上淺淺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