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瘋狂四件事
更加瘋狂的加班開始了。
這種瘋狂的加班肯定是一種變態的行為,但其實也是日復一日的重複。筆拙的我無法向人描述這種變態,不過大家可以通過以下幾個側面來體會一下。
一:牛夫人的懺悔。
自從牛總在家申請要連日加班后,幾乎每晚都是凌晨兩點才能回到家。**剛半年的牛夫人此時還沒有從受寵女神的雲端返回凡間,自然無法適應。她已經對泡麵開始反感並對老公的湘菜開始思念。另外從事自由職業的她不相信這世界還有這樣不合常理的加班,並且每天他一回到家倒頭就睡,都沒有注意她身上那件**的**。她對他產生了懷疑,並且決定親自到辦公室刺探。
她選擇夜裏十二點鐘抵達,走進辦公室時裏面靜悄悄的,只有鼠標和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當走進結構組的時候她驚呆了。她看見全體結構組的人都在,包括浩靜,他們雙眼通紅的坐在電腦前忙碌着,甚至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她悄無聲息的走到最裏面老公的位子後面,她的眼睛開始濕潤。此時她嫁的這個男人正眉頭緊鎖的盯着電腦上的圖紙,他被一個複雜的轉換結構難住了。他手裏夾着煙但忘了抽,他旁邊同樣擺着令她反感的泡麵,還有一罐喝了一半的紅牛。她感覺這個才三十歲的男人背有點駝,她甚至看到了他耳朵後面有幾根白髮。
她悄悄的走了,一如她悄悄的來......
牛夫人消失在牆角的那一刻,牛總還莫名的回了一下頭,他什麼都沒看到,回過頭繼續眉頭緊鎖着......
那晚牛總回到家,他在廚房的湯鍋里看到滿滿一鍋蓮藕排骨湯,湯鍋下面的小火苗一跳一跳的。
後來牛總常常嘚瑟的對結構組說這樣一句話——這老婆呀,漂不漂亮無所謂,關鍵看知不知道心疼人,你看我老婆,每次加班回家晚了,她就煲各種湯給我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沒有臉紅,因為他一點都沒有吹牛。當然作為既得利益者,他一直不知道那晚她來過。
二,老顏的經典回復;
老顏這人脾氣大,這在結構組乃至整個深圳分院盡人皆知,在以後的六年同事生涯里,我不止一次看到他和別人干仗。對手有施工單位、有甲方、有監理、有其他專業同事甚至公司領導。
當然他不會莫名找茬,每一仗他都不輸理,他只是脾氣火爆。
那麼按照常理,面對如此變態的項目和CDDI項目負責人喬工屢次無理的要求,他早就應該和他干仗了。
可他沒有,每次喬工電話向他傳達新的無理要求時,大家總能注意到他微微顫抖的肩膀,可期待中的爆發卻從來沒有發生過。連趙鵬飛都對他能如此淡定表示不可思議。
我也暗自思考過這個問題,並找到兩個勉強可以解釋的理由。一是我認為老顏明白這個項目的重要性並且感受到了總院高層的密切關注,他知道干仗後果嚴重,所以他選擇忍。這解釋是科學的,因為有專家研究過,一般而言那些脾氣火爆的人,通常發脾氣都會控制在安全範圍內,雖然這位專家主要的研究對象是戀愛中的男女,但是用到老顏身上也不能算錯。另外一種可能是憑倪智慧對老顏的了解,他或許早已未雨綢繆,找老顏親切交談過了。我沒有細想也沒去求證,我同樣很忙好吧。
這天下午四點多鐘,老顏桌子上的電話響了,他條件反射一樣迅速抓起。
“喂,喬工你好。”他知道必是喬工。
“顏工,你好,”喬工在那邊說,“請你把32棟的計算模型發給我,我今天看,明天上午彙報。”
“什麼?32棟?”老顏一驚,“32棟我還沒有開始建模。”
“啊,你怎麼搞這麼慢啊!”喬工開始着急。
“是這樣的,30棟和36棟是同一個戶型,我先算的這兩棟,”老顏解釋,“要不我把36棟發給你,你明天先彙報。”
“那怎麼行,我剛才已經說過,明天要彙報32棟。”
此時老顏的肩膀開始發抖,右拳緊握。
“那這樣吧,”喬工開始安排,“你先把其他的放一放,現在馬上開始做32棟,今晚搞定,下班之前發給我。”
老顏鋼牙緊咬,一聲不吭。
“別忘了哈,下班之前發給我。”喬工又強調了一遍,掛了電話。
“他麻類隔壁!”老顏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巨響,整個辦公室為之一振。
一棟形狀很不規則、造型奇特、功能多樣的別墅,完成建模計算並通過各項指標,最後再完成最大可能的優化,能在一天之內做完,已是神速,可老嚴只有半天。
“留給中國隊的時間不多了!”我不禁想起央視足球解說員常說的那句話。
老顏仰躺在椅子上,緊閉雙眼。
三分鐘后他坐直身子,打開32棟的建築圖,開始建模。
下午下班老顏沒去食堂吃飯,牛總在面點王打包了一大碗紅燒肉面帶給他,牛總知道老顏是山西人,愛吃面。十一點多浩靜回家之前,又幫老顏泡了碗方便麵。
第二天八點半大家來到辦公室的時候,老顏還在,雙目通紅,他搞了一個通宵。
而CDDI喬工那邊,昨晚一直等到十一點沒收到想要的東西,他也懂一般情況下不可能這麼快,就回家了。第二天九點來到辦公室打開郵箱還是沒有。他生氣了拿起電話。
“我不是讓你下班之前無論如何發給我嗎?”喬工質問。
此時,老顏的經典回復出現了,就一句,輕描淡寫卻足夠震撼,足夠讓喬工的無言以對。這句話也在結構組流傳了很多年。
“我還沒有下班!”老顏一字一頓,聲如冰刀。那邊的喬工一陣沉默,估計他也怕了。
“半個小時后發給你,”老顏聲音恢復平靜。
老顏一覺睡到兩點,沒有耽誤下午上班,時間很緊,他還不能停。
三、浩姐姐的哭泣。
我在剛進大學的時候被輔導員忽悠過一次。那是我和另外二十九個青澀的同學剛進大學的第一天,我們都失望的發現班級里只有四個女生。而這四個天真的女孩子同樣對她們的未來充滿擔憂和焦慮。
搞土木的拼的就是體力,有哪個公司願意去招女孩子來公司?
這時輔導員適時站了出來。
“知道我們專業上屆畢業的女生就業率是多少嗎?”他問。四個小女生全部臉蛋紅撲撲的注視着他。
“百分百就業,搞過男生,不是,高過男生,”他說,“不要以為女生就不能幹工程類的活,女生有女生的優勢,你們現在唯一要做的是提高自己,為四年後的就業打好基礎。”
我那時候就思考過何為女生的優勢?在當時我甚至都有了齷齪的想法也沒想明白。後來我們才知道,那屆畢業的兩個班級總共就一個女生,她在她爹關係的幫助下考上了公務員。輔導員善意的忽悠了我們,也怪不得他一緊張把“高”說成了“搞”。
說這個主要是想說搞結構的女生是多麼少。因為太苦,太累,一般女孩子不願意干也沒有公司願意招。我在以後的工作中沒少和其他設計院的人打交道,也很少碰到結構專業的女孩子。
浩靜是深圳分院結構組唯一的女生,本來她在成都有一份比較輕鬆的工作,後來為了和男朋友也就是現在的老公在一起來到了深圳。她是研究生畢業,工作找到了深圳分院。
浩靜是80年生人,趙鵬和阿甘同為82年,我84。我們三個一直管浩靜叫浩姐姐。
浩姐姐整天笑呵呵的。說實話作為一個女生能承受如此繁重的工作並且保持心情愉悅,要麼她是一個令人敬佩的堅強的人,要麼她是一個令人憐惜的樂天派。
浩姐姐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她是一個樂天派,令人憐惜的樂天派,她是整個結構組成員共同的保護對象。
她整天樂呵呵的,牛總批評她時她呵呵笑,誇她時她呵呵笑,趙鵬飛笑她老公沒本事買房子的時候她呵呵笑,她生孩子第一天老公就要去加班的時候她呵呵笑,後來我被提為土建部主任沒有提她的時候,她也是呵呵笑,她總是善良的笑着……
上帝是公平的,每個善良的人都會得到他的饋贈。現在她有一個整天樂呵呵的兒子,一個樂呵呵的家。
她們家不傻哈,他們是幸福。
到後來浩姐姐成了趙鵬飛和阿甘的擇偶標準,這也是為什麼一直到三十多歲,他倆還是單身的原因之一,要找這樣一個簡單善良的女人,太難了!
扯的有點遠,該說說浩姐姐哭泣這件事兒了。在和她一起工作的六年裏,她哭過兩次,另一次是我被開除的那天,晚上請整個結構組吃飯的時候,我無意間說了一句煽情的話,浩姐姐頓時眼圈紅紅。
其實這一次哭很簡單,沒別的,就是圖紙數據丟失了,昨晚加班畫到十二點的圖紙,第二天早上再打開的時候不見了,是空的。她一下就懵了,趕緊讓IT幫他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
失去最後一線希望的浩姐姐,終於崩潰了,連日辛苦加班的壓力在這次丟圖事件的引導下成功釋放。她趴在桌子上不管不顧的哭着,雙肩不斷抖動。周圍站了一堆束手無策的男人——牛總、老顏、陳遠、趙鵬飛他們。
就這樣浩姐姐哭着,大家看着。約莫過了十分鐘,我小聲說:“浩姐姐,我幫你畫樓梯吧。”
怎麼樣,知道我為什麼受女孩子喜歡了吧,我熱心助人啊!
“我給你畫基礎。”趙鵬飛爽快的接到。
“我給你畫板配筋好了吧。”阿甘也說。
浩姐姐頭埋在胳膊里,肩膀越抖越厲害,大家又慌了,這越勸哭的還越厲害了。趙鵬飛無奈道:“讓她哭會吧,唉!”
浩靜抬起了頭,肩膀還在抖,她是在笑,儘管淚還在眼睛裏打轉。
“你們說話算數哈,呵呵呵......”她笑着說。
眾人暈倒,趕緊撤,牛總邊撤邊嚷嚷:“男人嘛,說話肯定算數撒,我剛才沒說話哈。”
據說,這個項目從頭到尾一共折騰哭好幾個女孩,你說心疼不心疼。
四:阿甘---做你的員工六十個小時不睡覺
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成名作,阿甘也有,兩次,一次是拿着鋼筋和甲方干架,另一次就是這次六十個小時不睡覺了。他有一股狠勁,事後大家都這樣評價。
是的,他有一股狠勁,憑着這股狠勁,在高考競爭異常激勵的河北,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建築老八校之一東南大學,后又憑着這股狠勁考取研究生。
他並不精明,不懂為人處世,不懂投機取巧,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硬生生的憑着這股狠勁,贏得大家的尊重。但遺憾的是,這股狠勁沒對他的感情生活帶來任何好處,他不止一次的被女人傷透了心,這是后話。
在以後的日子裏,每當有新來的年輕小夥子和小姑娘扭扭捏捏喊累的時候,我們總是拿這件事教育他們,鞭策他們。
如此賣力的表現,理應受到公司的豐厚嘉獎。有的,在年終聚餐時,倪智慧端着酒杯,醉醺醺的來到我們桌,拍着阿甘的肩膀批評道:“你這樣可不行,以後不準這樣了,身體要緊,工作倒是其次......”說完和阿甘幹了一杯。這不是批評,我們都知道,這是表揚,但僅此而已,沒有下文了。整個過程阿甘沒有吭聲,站起來幹了酒,坐下后咬了咬牙。
這件事發生在凱倫灣臨近結尾的時候,也是整個項目的高峰階段。在最後出圖前一天,阿甘一個通宵沒有睡覺,到早上八點多才把圖畫完。他還不能去睡覺,在打圖之前他要把所有的圖紙都綁定完並打印硫酸紙圖,這一下就到了晚上。
“靠,要打計算書?”老劉在晚上接到CDDI的電話。42棟,一台打印機,只能留一個人慢慢打印。
“楊晨辛苦一個晚上吧,把大家的計算書打一下,做封面可能麻煩點,”老劉說,“阿甘得回去睡覺。”
“我不用,”阿甘開始犯狠,“我和楊晨一起打,他一個人做封面忙不過來。”
“我和楊晨一起打吧。”趙鵬飛說。
“不用,我打。”阿甘語氣堅決,大家知道再說無用。
又是一個忙碌的通宵。這晚我很忐忑,不時留心觀察阿甘,還好他精神還算正常,僅僅略有**。
早上九點多晒圖室才把八套藍圖拉過來,我們又趕緊蓋了章。全部圖紙和計算書整理完成已是十一點。趙鵬飛和老顏去審圖公司送圖紙,我已經精神恍惚,回去睡覺了。阿甘準備回去睡覺的時候,老牛又接到中建國際的電話——全部圖紙轉成PDF發給他們。此時結構只有老牛、浩靜和阿甘三個人了。阿甘決定留下來,這一堅持就到晚上七點。
六十個小時,阿甘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八點,搞笑的是他竟然還失眠了,躺在床上很久才睡着,賤不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