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卑微的愛
雲天手心慢慢握緊,被盤子扎傷的傷口頓時一痛,掩蓋了心中的怒,百靈就是仗着手中的一萬兵馬,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便百般刁難,不過比起住在依鸞閣,雲天寧願去親自做這碗蓮子羹。
“一碗蓮子羹而已。”雲天說完,扭頭就走,身後褐色長袍隨風飄起,散落在空中,伴着幽幽的花香,讓百靈為之一醉。
白潔,你看到了嗎?雲天,他要親手為我做蓮子羹,曾經你得到過的,我也一樣會擁有,你所擁有的,我必然不會放過。百靈在心中不斷歡笑,這一刻,她等了十八年,十八年。
“殿下,還是奴才來吧,閣主她人並不在此,奴才做的她也未必知曉。”看着堂堂的霸神殿下挽起秀麗長袍,在廚房忙碌的樣子,木砂於心不忍,勸說道。
將上好的蓮子一顆顆的倒進鍋內,極為認真,不像是在做飯,倒是像在完成一件工藝品,雲天並沒有看木砂,專心致志的忙着手裏事情,也沒有理睬。
看着雲天要清理銀耳,木砂忙伸手上前,被雲天一把打開,“你以為百靈是傻子嗎。”
這話雲天其實是說給自己聽的,從百靈要自己親自煮蓮子羹開始,他心中的判斷更加明確,這個百靈一定是自己曾經熟知的人,而且和自己之間有着某種糾葛。
蓮子羹是當年,雲天只為白潔一人做過,那時候她懷有身孕,什麼也吃不下,看着她日漸消瘦,雲天十分擔心,太醫走了一撥又一撥,御廚也換了一個又一個,上千樣菜品,硬是沒有白潔能吃得下去的東西,雲天沒有辦法,為了讓白潔吃些東西,竟然遣散所有的下人,一個人鑽到廚房,親手為她做了碗蓮子羹。
當時那蓮子羹定然沒有御廚做的香甜,但是當白潔知道,這是雲天親手為自己而準備的,激動之下,竟然全部飲下,從那以後,雲天只要一有時間,便會親自為白潔做蓮子羹,親眼看着她吃下去,慢慢的,做蓮子羹的手藝也日益見長,時常得到白潔的誇讚,而白潔也是日日飲着這蓮子羹,直到孩子足月……
如今十八年過去,做蓮子羹的手藝已經生疏,但是當年的記憶卻清晰的翻起,在腦海中印刻,若是白潔還在……想到這,雲天滿是笑容的臉頓時變得僵硬,緊閉雙眼,逼着自己不要多想,忙活着手中的蓮子羹。
“給閣主送去吧。”雲天說完,放下有些褶皺的衣擺,慢慢離去,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盈盈的月光透過繁密的枝葉灑落下來,映在雲天的臉上,將他本就看不清表情的臉顯得越發模糊。
新鮮的蓮子羹熱氣騰騰,木砂小心的盛在玉制的容器之中,看着雲天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親自端着蓮子羹,在一群宮女的陪同下,給百靈送了過去。
一勺蓮子羹順着脖頸緩緩滑下,百靈的手在空中頓了頓,眼角似乎有些濕潤,聲音柔和,“還是當年的味道。”
站在一旁的木砂不敢多說什麼,只小心的彎腰伺候着。
“退下吧。”
百靈話音一落,木砂打頭,一群宮女隨後,都如同大赦一般,連忙從清涼閣走出。
門被關上的瞬間,有大股涼風灌入,吹打在白潔的臉旁,一道清淚落下,掉在蓮子羹里,平靜的羹面上,頓時泛起絲絲漣漪。
這味道,就是當年的味道,十八年來,竟然沒有絲毫改變,蓮子羹如此,那他對白潔額心意想必也是如此,顫抖着雙手,飲下一勺,夾雜着眼淚的蓮子羹帶着微弱的咸意,將百靈打回現實。
當年的蓮子羹,雲天是興高采烈,心甘情願為白潔而做,可今天這碗,卻是在逼迫之下,為了雲殿和蒼生,不得以而為。
“啊!”一聲破碎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夜裏的寧靜,蓮子羹灑落一地,熱氣四起,百靈的哭聲陣陣傳來,在清涼的夜中,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不知哭了多久,百靈忽然像沒事人一般止住哭泣,擦乾眼角的淚痕,恢復以往的冰冷和平靜,緩緩堆在地上,將地上一片狼藉一點點的收拾起來,這是他親自為自己準備的蓮子羹,此生可能只有一次。
清涼閣離雲天的寢殿有千米之隔,縱然百靈哭破嗓子,想必雲天也不會聽到。
“她吃了嗎?”雲天忽然開口。
一旁的木砂小心的回道,“吃了,她還說……”
“說什麼?”
“她說還是當年的味道。”
“你也覺得她很熟悉對不對?”
“是。”
雲天扭頭,看着木砂,眼神伶俐,“她是誰?”
木砂低下的頭微微抬起,卻不敢看雲天的眼睛,聲音極低,“奴才,奴才不敢亂猜。”
“恕你無罪。”
“殿下……”木砂不知是真的沒有猜出,還是有難言之隱,忽然跪在地上,不肯多言。
出乎意料的是,雲天沒有憤怒,只擺了擺手,聲音有氣無力,“下去吧。”
說完,起身向外走去,木砂剛想跟隨,雲天的聲音再一次傳來,“不必跟着了。”
沒辦法,木砂只能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腳步越來越重,在寂靜的黑夜中發出沙沙的響聲,城牆之外,危機四伏,隨時有敵軍攻來,可城牆之內,雖然錦繡華庭,卻一團迷霧,讓人看不到底。
站在依鸞閣門前,雲天緊繃的心忽然柔軟了許多,打開房門,一步步的走了進去。
簡單的桌椅陳設,一張精雕紅木軟床,空中一個懸起竹編嬰兒搖椅,除了這些再無其他,在這樣金碧輝煌的房間之內,似乎有些不襯。大概是因為經常擦洗的原因,這些簡單的陳設雖然發舊,但是卻十分光滑。
走到嬰兒搖椅旁邊,雲天停住腳步,伸手輕輕觸摸,白潔的笑臉在腦海映現。
“殿下,快看這個搖椅,這是我親手給孩子編的。”
“我們的孩子啊一定像你,是個英俊瀟洒的神君。”
“殿下,我都被你喂胖了。”
一串串的笑聲彷彿就在耳邊,白潔長長的睫毛刷過臉頰,笑意盈盈,撫摸着高高凸起的肚子,期待着三個人的幸福。
“殿下,求你,求你饒了妹妹,她不是有意的,她怎麼會害我,她一定不會的,求你,殿下……”
白潔跪在地上,連連哭泣,一隻手護着肚子,另一隻手則僅僅抓着雲天的衣服,聲音哽咽。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想起這個,雲天一時覺得痛楚,雙手抱頭,一下子癱坐在床上。
“潔兒,你在哪?”雲天一聲低吼,無助而又痛苦,寂靜的夜中,發出戰士痛楚的陣陣哀鳴。
十八年了,白潔失蹤了十八年,除了一個滿身是血的嬰兒,什麼也沒有留下,她為什麼會忽然離去,去了哪裏,是否還活着,這些問題,每次一到深夜,就如夢魘一般,一遍遍的折磨着雲天。
這個天下霸主,坐擁江山,擁有一切,有數之不盡的財富和寶藏,可是自從白潔走後,他再也沒有真正開心過,所有的笑臉與平和,都是悲傷之後虛偽的面具。
為了尋找白潔,雲天組織了一群暗示力,為自己搜查線索,可多年過去,卻毫無收穫,本來心灰意冷,但是不久前,他竟然意外得知,花馨閣出現了情幽散,這個只有自己才有的情葯,忽然出現在大空國,頓時引起了雲天的注意,仔細追查之下,他才得知,這情幽散出自花馨閣閣主百靈之手,當時便派人跟蹤百靈,並調查她的身份,可是百靈似乎有所察覺,許多時間下來,卻是毫無收穫。
如今,一切的一切擺在眼前,雖然心中,對百靈的身份已經有了初步的判斷,但他始終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他害怕,害怕潔兒死亡的消息,害怕眼前的百靈不是自己的潔兒,所以,這個神一樣的男人,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居然如鴕鳥一般,選擇了躲避,只有如此,他心裏還能抱着一絲美好的幻想,期待着潔兒回到他身邊的那一天。
顫抖的手緩緩伸向胸口,一片碧綠的玉葉從懷中取出,在月光的照射下晶瑩剔透,無暇光潔,乍一看上去,竟和花麒麟送給游明朵的玉葉有些相似。
其實這兩片玉葉不止是相似,而是一個,只是當年,被白潔分為上下兩部分,每個人各執一片,用來表示對對方的愛。
拿起玉葉,含在口中,一首曲子揚長而又悠遠,帶着滿滿的相思和憂傷,飄蕩在整個依鸞閣。
依鸞閣與清涼閣隔河而望,隨着輕輕的風兒,這些曲調飄飄蕩蕩,隨風而散,全部落在了百靈的耳中,本已經止住的淚水再次滑落,一時間,百靈放下心中所有的盔甲和虛偽,露出真實的自己,打開那滿是疤痕的心。
這個曲子,十八年前,百靈聽過無數遍,只不過,她是躲在依鸞閣的門口,帶着滿滿的嫉妒和憂傷,偷偷去聽,而屋裏的雲天和白潔歡聲笑語,在相互愛慕中傳遞歡樂,而且,同一首曲子,當年的是那麼的歡快跳躍,讓人心思神往,而現在確是滿滿的蒼涼和憂傷。
百靈忽然冷笑,帶着滿滿的無助和嘲笑,十八年前,自己對雲天痴心妄想,他的一切都是在偷偷摸摸中滿足和得到,想不到十八年後,依然如此。一切都是那麼的諷刺,那麼的可笑,光陰輪迴,自己和姐姐那麼的相似,為什麼他的眼裏只有姐姐,從來不會正眼去看自己,這個問題,糾纏了百靈十八年,此刻更是根深蒂固,如一顆鐵釘紮下,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