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奴婢該死,攝政王饒命。」
「本王再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如果再找不到皇上……」皇叔撂下狠話,那些跪在地上的宮女、太監登時就作鳥獸散,就算是把整個御花園掘地三尺,他們也要把我給揪出來。
我坐起身,伸展着雙臂打算玩到這兒就行了,卻沒想到被眼前那條同樣呆望着我的小蛇驚呆了眼,一霎,驚叫出聲:「啊,蛇、蛇……」
其實那小蛇沒想要攻擊我,只是經我這麽一叫喚,反射地朝我撲了來,而我慌亂着後退,直直就從槐樹上跌了下去,身子一沉一緊,落進那個略顯熟悉的懷抱,周圍更是在一片譁然聲下接着一片吁聲響起。
我眨了眨眼,抬頭看向低眼盯着我不眨的皇叔,怯懦地喚了聲:「皇叔。」
皇叔的臉色不怎麽好看,但也沒有當著奴才的面斥責我,掃視了眼那群服侍我的宮女、太監,冷冷道:「若是皇上再爬到樹上,就打斷你們的腿!」
我一縮脖子,嚇得不輕,又不免小聲嘀咕着:「我爬樹,為什麽要打斷別人的腿呢?」
皇叔聽了我的話,不太溫柔地把我丟在地上,舉步走去前丟下句話:「跟我到御書房來。」
「哦。」我應了聲,不太情願地跟上了皇叔,我甚至還要用跑的才能追上他。
身後,宮人們無不撫胸吁氣,就像是剛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似的。
御書房內,皇叔坐着、我站着。
「堯曄。」通常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皇叔都會直呼我的名諱,而我懵懂無知,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皇叔。」我應了聲,態度很好,極似要拍他的馬屁。
「你今年幾歲了?」皇叔問我,明知故問。
我故意偏頭思了思,「好像是五歲,可能是四歲……嗯,比皇叔小八歲。」
皇叔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朝我招了招手;我很聽話,幾步奔到了他身前,他抱起我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讓我想起了死去的父皇,「堯曄啊,你可是無花國未來的國君,以你這個智商,你讓皇叔我如何能夠放心把國家交付給你啊!」
從來沒有施展過權力的我,當然不知道權力這玩意兒的厲害,只道:「那皇叔就替堯曄管着吧,反正我也不喜歡跟那些老頭子們一起玩。」
我說的是朝上的那一群文官武將,他們個個仗着長得比我高,就可以居高臨下地跟我說話,而且其中大部分還是父皇時候的老臣子,倚仗着是先帝的遺臣,對我說話一點也不恭敬。
皇叔難得地笑了,「你這個傻孩子,等到你長大了也許就不這麽想了。」
我偏着頭看皇叔,的確聽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只眨了眨眼,看着他還要跟我說什麽?畢竟把我叫到御書房來,不可能僅是問我年齡的;果然,皇叔把我放回到地上,馬上就轉移了話題:「上林苑已經備好了你的位置,明天就去上課。」
我知道上林苑是什麽地方,那是專門為皇室子弟開闢而來的學堂,裏頭有一個專門教授皇親貴胄的太學,據說是一個老學究,很死板;甚為恐怖的是,皇帝要被太傅單獨授課,一對一教學,據聞要傳授帝王之道,所以不宜人人都學。
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我立刻低下聲來,揪着皇叔的袍邊撒嬌道:「皇叔,我想起來,我今年才四歲,五歲才可以去上林苑,所以我要到明年才用去學堂。」
豈料,皇叔的臉一沉,拿開我的手便就開始訓斥:「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再表露出這般女兒家的姿態來,你是皇上!」
我一癟嘴,頓時就委屈得想哭,「人家本來就是女兒家,為什麽要我穿這個?我要像姊姊那樣,我要穿裙子,我不要當皇上,我要當公主!」
皇叔一點也不同情我,更不疼我,他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現在也一樣,他雙手握住我的雙肩,很是用力,近面咫尺地朝着我喝斥而來:「不許哭,含回去。」
我一噎聲,頓時止住了泫然欲泣的淚珠,瑟縮着看向皇叔,一聲不敢再吭。
「明天早晨寅時必須起床,如果卯時未到上林苑,皇叔就把你的那些螞蚱通通拿去餵雞!」
皇叔笑得很壞,既沒有同情心,也沒有愛心,從我一生出來就該意識到,他就是以欺負我為樂的,我噘着嘴,亂手一抹眼淚,衝著皇叔恨恨罵去:「皇叔最壞,堯曄最討厭你!」
罵完,掙開他的手,逃似地跑出了御書房。
自從進了上林苑,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古太傅是人中極品,比之王太學還要羅嗦,他一直標榜着自己教學風格很是特別,無花國的前三任國君就曾是他的門生,可我在聽了二日之後便就總結出來了他的特別,就是特別能扯,通常他在極其投入地跑題的時候,我往往都是伏在案上極其投入地睡覺,直到下了課,我也睡醒了。
因為我是皇帝,所以古太傅對我完全沒轍,既不能罵我,更不敢打我,好心好意勸我,又都當耳旁風,壓根兒就無視他的存在,只要一到放學的時間,我就會跟個野孩子一樣跑到花園裏捉蟋蟀或是看螞蟻搬家;太傅被我氣得只差沒去見我父皇,一怒之下便就跑到皇叔面前去打我的小報告,說我上課不好好聽講,只知睡覺,將來必定是一個昏庸之君!
自那以後,皇叔在撒了朝後都會特意趕到上林苑來督促我學習,但在督促了我二日後皇叔也加入到了我的行列,陪着我一齊伏案大眠,之後皇叔很含蓄地總結出一句話,古太傅年事已高,應該回家頤養天年;我卻一個不小心把皇叔的話進行了深入的剖析解釋,古太傅倚老賣老,誤人子弟,前幾任國君便是被他給禍害掉的。
於是皇叔又重新給我物色了一個翰林院裏的院士,據說是翰林院裏最年輕、最有潛力的研習院士,好像是叫韓愈。
其實我對讀書並沒有多大的興趣,母后從來不關心我的學習成績,皇叔成日忙得不亦樂乎,我學得再好也沒有人欣賞;於是,我打定主意,不管來的是什麽老師,我照樣當我的混世小魔頭,反正皇叔這麽能幹,或許我可以一直這麽混下去。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新來的老師忒年輕了,狀似堪及弱冠,面目清秀如宋玉,舉行比皇叔還要端正大方,一看就是個有教養的人,自從他踏進上林苑的第一天起,母后就良心發現跑來看望我,這讓我倍感受寵若驚。
「母后。」看着端坐在位置上的母后,我站她前面深深作了一揖,再抬頭的時候就看到母后滿面的笑顏,她還是那麽的年輕,就像是我剛剛出生的時候一樣。
據我所知,母后在生我的時候好像才十八歲,十八歲就當了寡婦,實在是有夠悲慘的,這寡一守就過去了五年,真不知道她這日子是怎麽過的,接下去不知還有多少個五年在等着她?
「皇兒乖,到母后這兒來。」母后朝我招了招手,面上除了不變的笑顏外,更多的,也許就是對我這個「兒子」的忽視而感到深深的愧疚。
我很聽話,應聲來到了母後跟前,任由她抱着我的小身子往我臉上親了又親,口中不住地自責:「曄兒乖,你沒怨娘吧?娘不是不想來看你,只是你長得跟你父皇實在是太像了,娘是怕看到你傷心。」
我擦了擦面上的口水,又再伸手往娘的眼角擦去,並且出言安慰她:「母后別太傷心了,兒臣長大後一定會好好孝順你的。」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是孝順,只是經常聽古太傅提及什麽人倫綱常,以孝為先,這便就牢牢地記下了。
母后喜極而泣,揉着我的臉頰,直恨道自己怎麽就能這麽狠心,五年來對我不甚關愛;而我竟能說此等話來,真是讓她情何以堪吶!
「母后別太自責了,兒臣已經不是孩子了,況且宮裏又有那麽多照顧兒臣的宮人,就連皇叔對兒臣也是寵愛有佳,處處維護著兒臣,母后統管三宮六苑勞心勞力,若是想見兒臣,派個宮人來傳話便是,莫再親自走一趟。」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皇叔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就連說出來的話也變得格外的老成,甚至有的話說出口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待到一席話下來,母后卻突然改口問了些無關緊要的話:「母后聽宮人說,攝政王又給你尋了一個老師,可有此事?」
我大感驚訝,一時未能反應過來,母后是想要就我的學業來展開對我的關切,還是就新來的老師來詢問我一些八卦?
母后臉色稍稍一變,粉嫩嫩的腮邊頓時泛起了微微的紅暈,「你別怕,母后只是問問。」
「我沒怕,母后你幹嘛要臉紅啊?」我懵懂,偏着頭直盯着母后的眼睛問;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宮女們看到皇叔的時候才會臉紅。
「我、我有嗎?我哪有臉紅,你看錯了。」母後有些心虛,左右着直往自己的臉頰撫去,就連說話時候的語調也變了,像是被踩到的尾巴一樣,極力想要撇清什麽似的。
「哦。」母后說什麽就是什麽,「新來的老師叫韓愈,皇叔說要先看看他的表現,如果是個人才,就留在上林苑,以後也許會是太學、太傅。」
母后聽完我說的直點頭,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皇兒一定要聽皇叔的話,聽韓院士的話,用功學習,不許再調皮搗蛋,母后明日再來看你。」
「嗯,兒臣一定會聽話的。」我為母后這句再來看我而欣喜不已,她終於開始關心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