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陶家護院
“喲,胡大哥,稀客稀客,來來來,請進請進,快快快,胡大哥來了,泡茶泡茶!”開門的中年男子點頭哈腰的要把胡曉林讓進去。
“陶元兄弟,我就是把幫里的新護院送來,這就走,還有事情,就不進去坐了吧。”胡曉林在門口沒挪步。
“哎呀胡大哥,都什麼時候了,還能有什麼事情,快進來,唉,你真是的。”陶元拉住胡曉林的胳膊就往門裏拽,胡曉林也不再推讓。
“這是小馬,新來的,巢縣那邊人。”胡曉林簡單介紹了了一下,還有一半是錯的。馬天復口音大致是廬州府的,又打黑水幫來,胡曉林就想當然認為是巢縣人了。
陶元咧嘴對馬天復點了點頭,馬天復手裏抱着東西,便躬了躬身。
“胡大哥啊,去年多虧你幫忙了,要不是你,小弟都不知道怎麼搞才好,都要死人了!”陶元快步走到前廳,拿袖子在椅子上擦了擦,“坐坐,茶呢?搞快點!”
“哎,瞎講!家門口人,應該的。我老胡其他本事沒,人還認識兩個。我不講了嘛?運管那個是我好兄弟,我們兩個沒二話的。”胡曉林邊說邊坐下了,正好看到還站在院子裏的馬天復,“小馬,來啊,在那站着做什麼。”
“哦。”馬天復抱着被單慢慢走到胡曉林身後站着。
“死人啊?”陶元朝着馬天復一聲怒罵。馬天復一愣,隨即意識到陶元是在罵自己身後的丫鬟的。
“泡個茶都泡這麼大功夫,胡大哥大老遠來,都渴死了!我來我來!”陶元三步並兩步走上去接過茶盤,自己把茶端給胡曉林。
別說馬天復,就連胡曉林都覺得陶元過了,心說畢竟是生意人,雖然有那麼點誇張,但就是讓人心裏舒坦。
胡曉林接過茶碗,剛一揭碗蓋,只覺茶香濃郁,道:“明前龍井?”
陶元笑眯眯道:“胡大哥是喝慣了好茶的人,不知小弟這茶可還入得了口?”
二人便就着這茶葉的品相和茶香大談明前龍井的妙處,和雨前龍井有何區別。馬天復倒是真渴了,喉嚨有些干,輕咳了一聲。
胡曉林輕拍了幾下額頭道:“哎喲,胡大哥,見到你太高興,疏忽了疏忽了,二鳳啊,領這位小兄弟去把東西放下,再倒些水給他喝。再招呼廚房燒幾個好菜,我要跟胡大哥好好喝兩杯!”
馬天復由丫鬟帶着進了大門邊上的一間小屋,這小屋是前一護院住的,看來是閑置很久了,到處是積灰和蛛網。丫鬟自顧忙去了,馬天復便打掃起來。
主賓相談甚歡,不覺天色已晚,丫鬟來說酒菜已準備好,胡曉林好像有話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陶元佯怒道:“胡大哥,小弟知道你貴人事忙,可今天晚上你要是不在這跟小弟一醉方休,那你就真是看不起小弟了!”胡曉林忙道:“兄弟這是哪裏話!我就是覺得你家現在比去年冷清許多。對了,到現在才想起問,弟妹呢?怎不見她人?喊她出來一起吃飯啊。”
陶元道:“小弟也忘記說了,哈哈哈。胡大哥又不是外人,大哥你來了你弟妹還能躲裏屋啊?她帶著兒子丫頭回娘家了。二鎖和二妹也帶走了。大哥來的時候小弟不就是自己去開門的嗎?我又沒算到你會來,這不是家裏沒人了嘛。”
“原來如此,我就納悶了。這樣吧,把小馬叫來,我們一起吃!”陶元雙手一拍大腿站起來道。
陶元皺眉道:“這個小馬……你不是說他是巢縣人嗎?”
“不錯啊,是巢縣人。怎麼?”
“那他家裏有人在幫里?”
“沒。不過這個小馬身份可是內幫,還是馬長老特許。武功很不錯,估計以後在幫里有點前途。不過你也別因為這個就對他特別照顧,蜀山幫為什麼要定必須護院一年的規矩,就是要磨磨這些年輕人的性子。”
“哦,原來如此,”陶元邊說邊走到前院揚聲喊道,“小馬兄弟,吃飯啦!你能到我家來歷練,也是緣分,今天咱們就一起喝兩杯!”
別看陶家一直就只這一個丫鬟進進出出,酒菜盤盞倒十分講究,盤邊、雕花一應俱全,頗有幾分大戶人家作派。尤其是那隻青花酒罈,雖然一看就是有些年頭的東西,但釉色潔白胎體圓正,上面的青花發色艷麗,其雅觀別緻,胡馬二人均是生平僅見。
胡曉林指着酒罈道:“這是好東西。不過非壺非瓶,說是罈子吧,又小了點。”
陶元一邊斟酒一邊笑道:“這樣式是前朝的青花梅瓶。韃子粗魯,做的太大了點,現在有人照着樣兒做小一半,我朋友看着有趣就給我捎來一隻。”
胡曉林從懷中掏出一個長條木盒,倒出一雙淡黃色的筷子,用手巾擦了擦,放在碗上。
“胡大哥這象牙筷子好好的成色!”陶元讚歎一句,也拿出一雙銀筷子。
馬天復雙手放腿上,眼觀鼻,鼻觀心。
也不知是否故意,齊干一杯后陶元好像剛發現馬天復沒筷子,又大聲斥責二鳳:“死丫頭,長眼吃飯用的?沒看到小馬兄弟沒筷子嗎?還不快去拿一雙來!”
席間話題更多放在了馬天復身上,馬天復只顧吃菜,隨口敷衍了事。胡曉林心知馬天復對陶元這樣的生意人有些反感,也早料到會這樣,可對於這馬長老和徐管事安排來的人,放在這裏相對放心一些。
次日雞剛打鳴,二鳳就推開了馬天復的房門。
“哎,小馬你昨晚睡了沒啊?怎麼坐在這兒,出來出來。”二鳳看馬天復盤腿閉目坐在床上,大聲喊道。
馬天復睜眼道:“剛醒,鳳……姐,有事?”
二鳳“嘿嘿”一笑道:“什麼鳳姐,我今天才十六,你就叫我二鳳吧。趕緊洗洗,幹活了。這些天二鎖和二妹不在,可把我累死了。”
馬天復“哦”了一聲下床,隨二鳳來到前院中。
二鳳又捂嘴笑了一聲道:“在合肥做護院跟你們巢縣可不同,家裏雜活也得順便幫把手。這樣,你先去把水缸挑滿,東邊水井挑吃水,西邊大塘挑使水。然後來廚房幫我燒鍋。”
其實胡曉林跟馬天復說過,東家的雜事只在必要時才伸伸手,因為畢竟是幫派的護院,不要錢的,可以不必幫東家干這些活。二鳳年紀小,看陶家的護院從來只管看門,還以為別處的護院也和自己家一般,才有“合肥的護院與你們巢縣不同”這樣的話出來,無非是看馬天復年紀不大,又是外地人,先支使着幫自己分擔點活。
馬天復還能不知道這個?只是從子時開始打坐到現在,正好活動活動筋骨,況且二鳳這小姑娘眉目清秀,性子也開朗,未語先笑,很討人喜歡,便笑道:“但憑吩咐。”
馬天復挑完水來到廚房,見二鳳正在往灶里添草,隨口問道:“怎麼是你在燒?廚子呢?”
“東家早上只喝粥,用不上廚子。廚子還在睡覺。”
“哦,我還以為合肥大戶人家不吃稀呢。”
二鳳白了他一眼道:“咱可不算是大戶人家,怎麼,在你們巢縣這就算大戶人家?”
馬天復嘿嘿一笑道:“那我們兩個吃什麼?也喝粥?大清早挑這麼多水,要是沒點乾的,我怕白天沒力氣幹活啊。”
二鳳仍是沒好氣地道:“喝粥?你喝得起嗎?大清早的,吃什麼吃?”
馬天復故作驚訝道:“什麼你們合肥的小戶人家都沒早飯吃嗎?”
二鳳沒有接話茬,自顧自道:“看到沒,外面那個發黑的小草堆,是專門用來熬粥的,。你別看外面柴禾稻草堆得亂七八糟,其實都是有講究的。煮飯歸煮飯的,熬骨頭湯歸熬骨頭湯的,炒菜歸炒菜的。東家萬事節儉,唯獨對吃,花多少錢都不在乎。你別小看這一頓粥,裏面有四種米還有十幾樣補品藥材。”
馬天復對這不感興趣,沒趣道:“沒吃的那我回房去了。”
回房后馬天復躺在床上出神。師父是他最敬重的人,印象中師傅一直以來也就重些口腹之慾,這兩年在外面闖蕩,有了一點積蓄,是不是該回去看看師父了呢?
轉眼過去月余,馬天復的護院生活平靜如水。每天除了練功就是和二鳳幹活聊天。二鳳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和馬天復鬥嘴。馬天復的嘴上功夫正好在與二鳳旗鼓相當和稍遜一籌中間,二鳳大多能占些便宜,想得勝卻也不易。其實下人之間太過熟絡東家通常不太樂意,特別是少年男女之間,萬一出了些什麼醜事東家臉上不太好看。陶元卻不是,有時得閑還笑呵呵的來湊熱鬧。
陶元的老婆從娘家回來了,這女人深居簡出,感覺人挺隨和,不過馬天復夜裏練功的時候好幾次聽到陶元的屋裏有啼哭吵鬧聲,
一天早上,陶元拿着幾個包子到馬天復房間,看到馬天復在打坐,也不出聲,就坐在一旁。
馬天復一個周天行滿,氣歸丹田之後,才慢慢睜開眼睛,裝作不知,着慌下床:“東家,早啊,您這是?”
陶元笑呵呵道:“用功啊?你這是在練內功吧?以前一個小子,也是天天天不亮就練功,練就練吧,還大呼小叫的,吵死人了。這就叫滿瓶不晃半瓶搖吧?來,這是城裏一品樓的包子,只送不賣的,昨天晚上我特地叫二鳳去打了個招呼,拿來給你嘗嘗。”
馬天復知陶元定是有事相求,也不問,只道:“哦,以前那位大哥口中發聲是為了調理氣息,並非故意擾人。武功功法各有不同,我這個不太吵人。”
陶元輕拍了下腦袋道:“我那傻兒子回來了,你也看到了。這傻小子啊,生下來就是個見書氣,抓周的時候抓到本書就撕,背三天百家姓只記得個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我看他不是讀書料,想着文武總得會一樣吧,就把他放他外公家學武,沒想到學得還真就不錯。”
馬天復心說怕不是叫我教他功夫吧,這生意人要是真開了這個口,那我不還得現去學兩套拳來教?又不能太普通,不然說我敷衍。可這不普通而又容易弄到的拳譜又哪兒來呢。
陶元見馬天復不搭話,摸着下巴在巴掌大的小屋裏踱了兩步嘆了口氣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也不想讓他習武,刀槍無眼啊!可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讓他學點兒真本事!天復啊,直說了吧,我有一事相求……”
馬天復把手直搖:“東家東家,說什麼求不求的!不過有些規矩你應該也知道,我現在……這師承的功夫我恐怕沒法拿出來。不過令公子現在這個年紀,練練打基礎的拳法正合適。我想這個我還能勝任。外家內功,恩……我也能稍加指點,最起碼……比一般練法效果肯定要好一些就是了。”
陶元看着馬天復楞了半天,慢慢說道:“哦,你不能收徒弟啊。可惜了。我還思量着你比我兒子大不了幾歲,你來教他學得快些呢……唉呀……那怎麼辦呢……正好前幾天一個朋友說青陽山高望遠準備再收一個徒弟,那我只能去那裏碰碰運氣了。據說這個高望遠收徒要求資質上乘。見了面要先試上一試,資質好,才收。我想問問,你當年拜師的時候你師傅試過你嗎?怎麼試的?還有就是說……你跟我們一起去,看到時候能不能支支招。我家這小子,練武絕對是塊好材料,就是有點獃頭獃腦,就怕……”
馬天復看着陶元也楞了半天,臉由白變紅,再由紅變白,如是三次才開了口:“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