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馬大嬸、邱老爹他們也被這番話給感動得眼角泛濕,也不枉當年他們決定收留這個可憐的孩子,一人一口飯地把她喂大。
眾人紛紛地安慰婉瑛,讓她一掃心中的傷感,很快地打起精神。
既然無緣,就不要強求,這樣就好!
她在心裏這麼想。
於是,婉瑛照常過着浣衣的生活,不過只要經過熸火鋪屋和望火樓,還是情不自禁地會多看幾眼,其中有好幾次真的想去拜託秦將軍,讓她到裏頭參觀,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
半個月就這麼過去了。
這天夜裏,她在睡夢中聽到不遠處傳來急促的敲鑼聲,立刻驚醒過來,再聽一次,更確定不是在作夢。
「玉珠!玉珠!」婉瑛叫着睡在另一間房的人。「那是什麼聲音?」
玉珠飽含困意的聲音好半天才響起。「應該是哪兒又……失火了……不幹咱們的事,快睡吧……」
「失火?」她馬上穿鞋出去。「聽起來聲音很近……」
她來到屋外,心裏有個聲音在催促,再也忍不住地衝出去幫忙。
【第四章】
融和坊的範圍很大,還包含了十幾條街與巷,南官巷便是其中之一。
婉瑛提着裙擺在夜色中狂奔,沒過多久,已經循着馬蹄聲、敲鑼聲,以及人們的哭喊聲來到失火地點。
只見濃煙密佈,眼看就快要燒毀一整排的民房了。
她當然見過火災現場,可是在這個架空的朝代,既沒有洒水器、滅火器等消防設備,到處也都是易燃物品,再延燒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向婉瑛,你可是要當消防員的人,這時該做什麼?
「大家快往那一邊跑!」今晚的風很大,火勢也會蔓延得很迅速,婉瑛先判斷風向,然後開始大喊。
一心一意只想着逃命的人們也不管大喊的人是誰,便照着她的話,開始往逆風的方向跑。
「往那邊跑!」她不斷揮舞着雙手。
而熸火軍也是個個穿上火背心,拿着水桶、水囊、水袋、斧、鋸、梯子、大索、鐵錨兒,還有唧筒等滅火器具,正忙着撲滅火勢。
能夠親眼目睹古代消防員滅火的英姿,婉瑛心情很是激動,要不是時機不對,真想上前跟這些打火兄弟一一握手。
「……大叔,哪兒有水?」她可不能光是站着,正好在地上撿到了一隻水桶,於是拉了個人就問。
對方比了一個方向。「那兒有口水井……」
「謝謝。」婉瑛馬上跟着其他人去提水。
她提着一桶水回來,由於距離太遠了,根本潑不到火,於是又往前幾步,就在要把水潑出去時,一隻力道強勁的手掌卻抓住她。
「姑娘後退!」一個沉着有力的男性嗓音在婉瑛耳畔低喝。「這兒太危險了,你快離開。」
婉瑛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就算沒有看到人,聽到聲音也可以認出對方的身分,他既然是熸火軍的指揮使,自然會在這裏出現了。
「將軍!」
「你是……婉兒姑娘?」秦鳳戈着實怔愣住,萬萬沒想到會在南官巷見到她,此地距離大雜院可有一段路程。「你怎麼會在這兒?」
她掙扎了下,對方的手掌才鬆開。「當然是來幫忙救火,將軍快去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
還沒說完,手上的水桶已經被他搶走了。
秦鳳戈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手腕,想讓婉瑛離着火的屋子遠一點。「這兒實在太危險了,婉兒姑娘還是快回大雜院去……」
「我不會有事的,而且這兒需要人手幫忙,將軍儘管去做該做的事,不要因為我而分心……」她把水桶又搶回來,轉身就又跑去提水。
「婉兒姑娘!」雖然不得不說她勇氣可嘉,秦鳳戈還是不太放心,可是現場又需要他指揮,分不開身。
才跑沒多遠,婉瑛想到了什麼,回頭又跑了回來。
「要防堵火勢繼續延燒下去,將軍最好先做一至兩道的防火牆,不然今晚風大,火勢會延燒得很快……」這裏的房舍蓋得太密,巷道又窄,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火撲滅,有很高的難度。
她只希望能盡一份力量,減少傷亡。
聞言,秦鳳戈怔愣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婉瑛已經跑遠了。
「將軍,「風火牆」已經完成了……」一名熸火軍兵飛奔回報。
原來秦鳳戈早就派下屬去進行了,因為是在衢巷內,朝廷並未嚴格要求必須有「風火牆」的存在,萬一碰上失火,就得儘速打掉其中一間屋子來阻隔火勢,這是最快的辦法。
熸火軍兵見他沒有反應,又問了一次。「將軍?」
「走吧!」他先將心思拉回到正事上,至於心中的諸多疑問,只能稍候再細想了。
沒一會兒,婉瑛已經提着水桶回來,突然想起父親還在世時,有一天她念書念到很晚,父女倆難得一起吃宵夜,正好新聞在報導一場火災,便聊起縱火犯的心理狀況,他們通常會留在火災現場確認和欣賞自己的傑作。
她有些警覺地察看圍觀民眾,雖然無法肯定這場火災是意外還是人為導致,可是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不過四周光線不明,而且又很混亂,實在很難判定,婉瑛搔了搔臉頰,看了老半天,什麼也沒發現。
「把傷員抬出去!」
不遠處又傳來秦鳳戈的低吼,不用看也知道有人受傷了,接着便見到一名不斷發出痛苦哀嚎的傷員,被兩個人用兩根竹竿、中間綁着一塊長形粗麻布所製作的簡易擔架抬出來。
接着,對於救治燒燙傷病人具有豐富經驗的區大夫出現了,每次發生大火,他必會穿上白袍前來幫忙。
「把他放進重傷區……還有記得沖脫泡蓋送這個口訣,先在傷口上沖水,再脫去衣服,不然會傷到表皮……」區大夫先當場進行檢傷分類,並熟練地指揮手底下的學徒。
婉瑛看着這一幕,曾經出現的違和感又來了。
「這裏還有一個傷員!」又有人喊道。
這回不是用擔架抬出來,而是被一名熸火軍兵攙扶着,她馬上過去幫忙,隨口問着區大夫。「醫師,要把他送去哪裏?」
「就送去……」區大夫才說到這裏便呆住了。
醫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這麼稱呼他了。
而婉瑛也愣住了。
兩人就這麼面面相覷。
「我的腳……」傷員的叫聲驚醒了他們。
區大夫滿臉疑惑地覷她一眼,可惜沒有時間多問。「只是小腿挫傷,把他帶到輕傷區……」他一面檢傷,一面往外走。
婉瑛可以肯定他跟自己一樣是穿越過來的。
問題是要跟對方相認嗎?
這麼做又安全嗎?
她有些遲疑地思忖。
一直到接近寅時,風火牆開始發揮作用,火勢也被控制住了。
除了由禁軍所組成的熸火軍,加上知府衙門的官差衙役,雙方合力對抗這場大火,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
「……回將軍,就只剩下一些余火,確定無人受困在裏頭。」負責收拾火場的熸火軍兵過來回報。
秦鳳戈頷了下首,來回穿梭在全毀和半毀的民房之間。已經日夜加強巡邏,百姓們也相當注重防火安全,為何還會發生如此嚴重的火災?莫非真的不是意外?這一點值得深思。
「……大嬸快點出來!你不能進去!」婉瑛一臉着急的想要將一名婦人從搖搖欲墜的民房拖出來。「房子快要塌了……」
婦人一面哭一面說:「我全部的家當都在裏頭……這會兒全完了……」
「我知道很難接受事實,不過還是要咬緊牙關撐過去,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死了才是什麼都完了……」她抱住對方,不斷地安慰。
身旁的人也加入行列,彼此加油打氣。
站在眾人身後的秦鳳戈,看着婉瑛所做的一切,不禁也對她刮目相看,這般勇氣十足又富有同情心的女子不只與眾不同,更屬難得。
待婉瑛將婦人交給其他人來照顧,才轉過身便看到他了。
「將軍沒受傷吧?」婉瑛關心地問。
見她原本潔白的臉蛋和身上的襦裙都被熏黑了,卻一點都不在意,秦鳳戈眼中閃過一縷讚許的笑意。「沒有。」
「不過將軍的臉都被煙給熏黑了……」她噗哧一笑,很自然地掏出粗布做的手巾要幫他擦拭乾凈,但小手才舉到半空中,突然想到這個舉動可能讓對方誤會,才打算縮回手,已經被男性手掌給握住了。
「婉兒姑娘……」他嗓音微啞,這般美好的女子卻不能屬於他,是他的損失,也是遺憾。
直覺告訴婉瑛大事不妙,連忙稍稍地用力把手抽回去,跟着轉移話題。「倒是這場火是怎麼發生的?總不會又是意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