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直到將近申時,才算完成婚禮的最後一道儀式,也就是回門,夫妻倆開口向陶大娘告辭,返回將軍府。
回程的路上,秦鳳戈堅持自己沒有喝醉,依舊挺直腰桿地騎在馬背上,不過婉瑛卻見他目光有些獃滯,不似平日的炯炯有神,果然喝醉的人都認為自己沒有醉。
回府之後,才進房門,她仔細地端詳一番。「將軍真的沒有喝醉?」
秦鳳戈頗有自信。「當然沒有。」
「這是多少?」婉瑛伸出一根食指。
他低笑幾聲。「自然是三……」
「將軍確定這是三?」婉瑛好笑地問。
「嗯……應該是二才對。」他立刻改口。
婉瑛不禁失笑,乾脆動手幫他寬衣。「將軍還是先躺下來睡會兒,晚一點再叫你起來用膳。」
「那你陪我睡一會兒……」秦鳳戈伸手摟住她。
她第一次知道這個男人喝醉了會很黏人。「人家敬的酒全讓將軍包辦了,我只喝一杯,又沒醉。」
「沒醉也可以陪我……」他還是纏着婉瑛不放。
「我當然會陪你,而且是陪一輩子,只是今天還沒見到硯哥兒,我要先去看看他。」婉瑛像在安撫小孩子似的。
秦鳳戈覺得有點頭暈,便將臉孔埋在她的頸窩,像是在撒嬌似的。「那你要答應我,看完硯哥兒就回來陪我……」
「我答應你。」她笑到全身抖動,一再保證,才讓秦鳳戈鬆手。
接着,婉瑛將他扶坐在床沿,接着脫下腳上的靴子,然後讓秦鳳戈躺下來,才把被子蓋上,人已經睡著了。
「這麼快?」她坐在床沿笑睇。「喝醉了就睡覺,酒品算很好,平常又自我要求很高,好吧,以後偶爾讓你喝點小酒也沒關係。」這麼好的良人已經沒得挑了,不能要求他像父親那樣滴酒不沾。
「以後的事我就要靠自己努力,不能全仰賴你,總有一天,會讓所有的人都打從心底接納我……」婉瑛不想連試都沒試就放棄。「我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又仔細檢查了下被子有沒有蓋好,她才跨出寢房,就見金嬤嬤迎面走來,金嬤嬤姿態並不低。
「敢問孫少奶奶要上哪兒去?」
「我正要去看硯哥兒。」婉瑛也老實地說。
金嬤嬤張望一下。「怎麼丫鬟不在身旁伺候?」
「方才我和將軍在寢房裏頭,所以讓丫鬟先退下了。」夫妻倆想要獨處,也不便有第三者在場,婉瑛自認沒有做錯。
「那麼奴婢陪孫少奶奶去看曾孫少爺。」金嬤嬤接着又說。
婉瑛原本想拒絕,繼而又想她是來教自己規矩的,還是先順着金嬤嬤的意思,免得起了衝突。「那就有勞了。」
「孫少奶奶太客氣了。」金嬤嬤聲音平板地說。
雖然婉瑛自認很好相處,不過遇上像金嬤嬤這種完全看不出半點情緒的人,簡直像是踢到鐵板。
「對了!我還沒去過硯哥兒住的屋子,要麻煩金嬤嬤帶路。」婉瑛突然想到自己不識得路,只好主動發問。
金嬤嬤頷了下首,她過去經常奉老太君之命來探望已經過世的孫少奶奶,以及拿些小玩意兒來給曾孫少爺,自然曉得。「就在隔壁,也方便孫少爺隨時前往探望,奴婢這就帶孫少奶奶過去。」
「好。」見金嬤嬤是有問有答,口氣也不會不友善,只是沒有高低起伏而已,婉瑛也告訴自己不要先入為主,一口咬定對方是老太君派來的眼線。
於是,在金嬤嬤帶路下,兩人一前一後地踏出居住的院落,接着便是移步換景、曲折迴轉,走上一大段路才到達了目的地,也讓婉瑛真正見識到將軍府到底有多大,連去隔壁都要走這麼遠。
「就是這兒了。」金嬤嬤領着她跨入一座圓洞門。
婉瑛抬眼打量着四周,無論是建築物還是樹木景緻,都顯得清雅靈秀。
「這裏可是過世的孫少奶奶親自挑選的,還說環境清幽,很適合讓孩子讀書練字,並且命人把原本的荷花池給填平,改種樹木,就是怕曾孫少爺將來會走路了,萬一不慎失足,會發生危險,她真是一個既細心又溫柔的女子。」金嬤嬤就是故意誇給她聽。
「姊姊設想得對,硯哥兒現在雖然會走路了,不過走得太急還是會跌倒,確實應該注意。」也只有生母能想到那麼多,她要好好地學習。
聞言,金嬤嬤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地覷她一眼,彷佛是在判斷婉瑛究竟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嘴巴說說而已。
「咱們進去吧。」婉瑛沒注意到,逕自往裏頭走。
才沿着一道粉牆走去,就快走到屋子前,一個女子的叫聲霎時劃破靜謐,也讓婉瑛和金嬤嬤臉色一變,趕緊提起裙擺快步跑了過去。
「……快點吐出來!」奶娘抱住嘴唇發黑的硯哥兒尖嚷。
隨侍在旁的婢女也是又哭又叫,試圖要用手指挖出梗在小主子喉嚨里的食物。「小少爺千萬不能有事……」
婉瑛循聲衝進小廳內。「怎麼回事?」
「小少爺趁奴婢不注意,拿了塊糕餅來吃……」婢女一面哭一面說。
金嬤嬤馬上讓硯哥兒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拍他的背部,可是連試了三次,都無法吐出梗塞物。「快去找大夫!」
「等大夫來已經太晚了。」見硯哥兒臉色已經發紫,痛苦得發不出聲音來,婉瑛先讓他站好,然後從背後環抱住他,接着一手握拳,拇指對準肚臍與心窩中心,另一手包住拳頭並握緊,兩手快速向上方連續擠壓五下。
就在這時,硯哥兒成功地吐出梗在氣管里的小塊糕餅,簡直快嚇暈過去的奶娘和婢女見了,不禁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她將孩子轉過來。「硯哥兒,怎麼樣?好一點了嗎?」
硯哥兒的臉色漸漸地恢復正常,不過受到巨大的驚嚇,緊跟着哇的一聲,撲進婉瑛懷中大哭起來。「嗚哇……」
「好了,已經沒事了,你快把我嚇死了!」婉瑛雖然並未想當救護員,不過還是學了一些常用的急救法,以備不時之需,更沒想到會有用上「哈姆立克急救法」的一天。
「嗚……哇……」硯哥兒拚命地巴住她不放,哭得是聲嘶力竭。
金嬤嬤也嚇出一身冷汗。「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婉瑛還是摸了摸他纖小的喉嚨,然後問硯哥兒。「這裏還會不會痛?」
他把小腦袋往婉瑛懷裏鑽,用力抽泣。
「以後吃東西要慢一點,不要吃得太大口,知不知道?」她拍了硯哥兒的小屁股幾下,輕聲責備。
硯哥兒兩手攀住她的脖子,像是在跟婉瑛撒嬌。
「你們是怎麼照顧的?」金嬤嬤瞪着一旁的奶娘和婢女。
「沒有人希望發生這種意外,也不能全怪在她們頭上。」婉瑛認為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為讓人意想不到。「不過往後還是別把糕餅放在硯哥兒伸手可拿的地方,至少等他長大一點再說。」
奶娘和婢女一面拭淚、一面點頭地回道:「是,夫人。」
「硯哥兒,娘抱你去房間,躺着休息一下好不好?」她垂眸問着在懷中不住抽噎的孩子。
他搖了搖頭。「不要!」
「那娘在旁邊陪你好不好?」婉瑛換一個說法。
這回硯哥兒點頭了。「好。」
「跟娘說,你的房間在哪裏?」她問。
硯哥兒吸了吸氣,伸出小指頭,比了一下外面。
「好,那硯哥兒帶娘過去。」婉瑛抱起他就往外走。
奶娘和婢女也趕緊跟在身後,今天若不是有新夫人在,真出了事,只怕犧牲她們的命都還不夠賠。
還留在原地的金嬤嬤神情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老太君派來教導這位新進門的孫少奶奶,目的是絕不能讓她做出有辱秦家門風的事來。
本以為這位孫少奶奶出身不高,若不是有皇上賜婚,是絕對進不了秦家大門,所以一開始並不是很瞧得起,更以為若是遇到緊要關頭,這位孫少奶奶必定會慌了手腳,大呼小叫,無法保持冷靜,可是結果卻出乎意料之外。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金嬤嬤不禁思索着該不該重新看待這位孫少奶奶。
來到硯哥兒的房間,婉瑛坐在床沿,被硯哥兒抱得緊緊的,直到都戌時了,還不肯讓她離開。
「嚇到了對不對?」她輕捏了下肉肉的臉頰。「以後要小心知不知道?你看連奶娘也被硯哥兒嚇哭了。」
硯哥兒偷偷地覷了奶娘一眼,似乎不太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