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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北看了眼楊志。
共事多年,有一定的默契,楊志從封北的一個眼神里讀懂含義,他什麼也沒問,就讓隊員跟法醫出去,隨後自己也離開解剖室,並把門掩上。
封北把快要癱倒在地的青年撈到懷裏,神色緊張的去摸他的臉,掌心一片濕熱,“燃燃?”
高燃的眼睛上有汗水,他的眉心緊緊擰着,胸口大幅度起伏,看起來極為痛苦。
封北拍拍青年的後背,唇擦過他的耳朵,蹭蹭他汗濕的發梢,沙啞着聲音說,“好了,乖,不看了不看了,咱不看了。”
高燃全身的重量都在男人身上,他呼哧呼哧喘息,一張臉青白交加,嘴唇發抖,“屍體先、先放着。”
“行,聽你的,我會跟楊志說。”封北把他拉到背上,背着他走了出去。
高燃調整過來時,人在旅館的床上,渾身濕透。
封北給他買了換洗的秋衣秋褲,撩開他額前的濕發說,“去洗個澡,喝杯水,完了我們再談。”
高燃看着天花板,沒動彈,“小北哥,你說這世上有絕對的好人跟絕對的壞人嗎?”
封北說,“沒有。”
高燃將視線從天花板挪到他的臉上,繃著的神經末梢變得放鬆。
封北挑眉詢問,“嗯?”
高燃張開手臂。
封北的額角一抽,他彎下腰背,兩隻大手穿過青年的胳肢窩,輕鬆將人從床上抱起來,一路抱到浴室的淋噴頭底下,陪着沖了個熱水澡。
兩人在浴室里待了將近一小時才出來。
高燃盤腿坐在椅子上擦頭髮,“小北哥,你給我弄一段張一鳴的錄音。”
封北倒水的動作一停,“錄音?”
“先別問,弄到了我再解釋給你聽,”高燃胡亂的擦着頭髮,“要能聽見喘息聲的,他的喘息聲,越清晰越好。”
封北打了個電話,讓局裏把昨天上午審問張一鳴時錄下的錄音截一段發給他指定的郵箱,“抓緊時間,儘快給我。”
房裏傳來椅子倒地的聲響,封北撂下手機大步進去,看到青年一臉茫然的站在椅子旁邊,光着腳。
封北扶起椅子,“祖宗,你這是唱的哪一出?跟我說說,為什麼不穿襪子?”
“穿了……”
高燃的話聲在看到自己的腳丫子時戛然而止,他沒說話,臉上寫着五個字“我的襪子呢”?
封北抬起他的臉,“我是誰?”
高燃瞥他,“不認識。”
“不認識?”封北捏他的臉,用手指抵着他的鼻子讓他變成豬臉,抿着薄唇憋笑,“快說,你把我媳婦兒弄哪兒去了?”
高燃抱住男人的窄腰,收緊了力道,“小北哥,我的心裏很不安,眼皮也老跳,感覺要出事,每次出現這兩種情況,都會出事,沒有一次出現過例外,怎麼辦?”
封北皺眉,他把脖子裏的腦袋推開,“看着我說話。”
高燃又把臉往男人的脖子裏埋,“不看,我臉皮薄,害羞。”
“害羞個屁!”封北象徵性的推推,沒捨得用什麼力道,他嘆氣,手掌貼在青年的背上,順着他的脊骨摩挲,“有我呢。”
半晌午,張一鳴的錄音到了封北手上,他點開給高燃聽。
高燃聽完一遍,要求重放。
封北照做,直到他重放了二十遍,他才開口,“聽出來結果了嗎?”
高燃使勁抓頭。
封北抓住他的手腕,“不要抓了,再抓下去,頭皮都快抓破了,沒聽出來就接着聽,幹嘛自虐啊你。”
高燃兩眼無神,“我覺得自己很笨。”
封北正在喝水,差點嗆到,“別這麼說,你要是笨,天底下就沒聰明人了。”
話說完,他的面色漆黑,想起來這話是誰說的了,曹世原以前這麼跟他形容過高燃。
高燃讓封北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封北說,“我在門口。”
高燃問他要根煙,“你給我點上唄。”
“行,你是大爺。”封北拿了打火機給他點煙,“有情況喊我。”
高燃悶聲抽了小半截煙,第二十次聽那段錄音,着重聽張一鳴的喘息聲,音質不清晰,所以他才久久都不能下斷定。
封北在門外捏着根煙把玩,不知過了多久,他把煙玩的都快爛了,裏面才傳出動靜。
高燃讓封北給他倒杯水,“我聽了將近一百遍。”
封北把水遞給他,“結果出來了?”
“出來了,”高燃喝口水,心跳的很快,他將整理好的信息全部告訴封北,“張一鳴的胸口有塊斑,顏色很深,我透過那塊斑聽到了嘈雜的聲音。”
封北沒出聲干擾,沉默着等下文。
“有沙沙的摩擦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上拖,比較大件,摩擦聲里混雜着幾串腳步聲,有人,不止一個,他們在拖着東西走路,很焦急,期間伴隨着女人的聲音,她在喊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高燃舔了舔發乾的嘴皮子,“那個女人是張一鳴的妻子。”
封北的眉峰上挑,他很詫異,卻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我不是說聲音很嘈雜嗎?除了那些聲音,我還聽到了喘息聲。”高燃說到這裏,抬頭看向封北。
封北對上他的眼睛,“是張一鳴?”
高燃連着喝了好幾口水,“對,是他,我最初不是很確定,現在可以確定了。”
封北沉吟,“所以,你的意思是,張一鳴跟他的妻子一起拖着一樣很大件的東西趕路,倆人都很慌亂。”
他的眼皮猝然一撩,“大件的東西,是人,屍體,碎屍?”
高燃沒說話,沉默等於默認,斑就是最好的證明。
夫妻倆共同捂住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任由那個秘密在漫長的歲月里悄然腐爛發臭,他們若無其事的活着,心裏想着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於是秘密掩藏,催眠成功。
夫妻之間多出來一條人命,婚姻關係一下子就變了質。
高燃擰開水龍頭往臉上撲水,他想起來了什麼,呼吸登時一滯,腳步匆忙的跑出去,門發出哐當一聲響。
封北正想着事,手臂突然被拽,他嚇一跳,“幹嘛呢?臉上都是水,怎麼不擦一下?”
高燃隨便拽着男人的袖子在臉上抹了抹,“聲音很年輕。”
封北沒聽明白,“什麼?”
“張一鳴的妻子說話時的聲音很年輕。”高燃的情緒激動,聲音有些發抖,“從她的氣息跟音色來看,像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
他又將範圍擴大一點,“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我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把握,小北哥,你相信我。”
封北思索着說,“張一鳴的妻子比他小十歲,今年三十九,如果是二十歲上下,那就是十幾二十年前,他們沒有案底,案子沒破的可能性極大。”
十幾二十年前,命案,懸案,碎屍,這幾個分散的信息點一連到一起,封北跟高燃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案子。
雖然全國有多例碎屍案,但懸了多年的並不多。
高燃心跳的更快了,手心也開始冒汗,“5.12碎屍案的地點也在老城區?”
封北比他冷靜,“嗯。”
唯一的信息人胡韻五年前就死了,她一死,懸案變得更懸,跟進的警員換了一批又一批,一直找不到線索,沒人再去跟進,放棄了。
高燃蹙着眉心,“張一鳴跟他的妻子老家是哪裏來着?他們十幾二十年前來過這裏?”
“別急,一查就知道了。”
封北打了兩個電話,一個是給趙四海,說要張一鳴跟他妻子的檔案,越詳細越好,尤其是年輕時的那部分資料,另一個是給楊志,讓他把5.12碎屍案的資料準備一下。
5.12碎屍懸案距離現在已有十八年,命案發生時,高燃五歲,記憶里搜查不到半點相關的痕迹。
現在假設張一鳴跟他的妻子是5.12碎屍案的嫌犯,但他們都死了,嘴巴永遠閉上了,就算翹開了,也出不來什麼東西。
高燃又去抓頭髮。
封北看得眼皮直跳,“不聽話,抓吧抓吧,可勁的抓吧,抓禿頭了,有你哭的時候。”
高燃,“……”
封北剛到局裏,趙四海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封隊,張一鳴的老家在張家莊,85年搬到保宜縣,88年就走了,他的妻子一家在79年過來,也是88年走的,倆人在市裡發展的感情。”
趙四海說,“以前有很多人從鄉下來縣城務工,多數都是今天來,明天走,少數會多待,卻沒有定數,所以也不會有什麼登記,查起來很費勁。”
“說重點。”
“重點就是張一鳴的檔案有改動過,他是一個公司老總,各方面都要打交道,跟zf不會沒有聯繫,想做這個事並不難。”
“所以?”
“所以查不出來。”趙四海說,“他的妻子也是一樣。”
“哪一年的有改動過?”
“88年,我這邊叫派出所的兄弟走訪走訪,有新發現再彙報給你。”
封北問道,“王奇的行蹤鎖定了嗎?”
趙四海說還沒,“我看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封北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趕緊的,手上的案子有好幾個,這邊得儘快破案,不能往後拖。”
趙四海說,“知道知道,那我就去忙了,回見。”
封北掛掉電話皺眉沉思,88年,就是碎屍案發生的那一年,哪兒有那麼巧的事,這裏面有名堂。
5.12碎屍案的案宗上面已經蓋了一層灰,楊志又是吹又是擦,案宗才稍微乾淨些。
“頭兒,你過來不是來抓捕王奇的嗎?”
封北翻着案宗。
楊志自顧自的說,“今早王奇那個案子的受害者家屬死在老城區,鄭局知道了,讓我交代下去,整個隊裏的成員都會全力配合,可是頭兒,這跟5.12有什麼關係?”
封北一頁頁翻看,“有沒有關係,現在還不能確定,要線索。”
楊志聽的一頭霧水,“5.12要是有線索,哪怕就一條,也不至於懸了快二十年。”
封北把當時拍的那些照片倒出來,一張一張的看,有屍塊跟裝屍袋的特寫,街道,地面等環境記錄。
“高燃人呢?”
楊志說不知道,“剛才還在門外呢,現在……”
他接了個電話,臉色一變,沉聲說,“頭兒,有人報案,說在運河西邊發現一具男屍,根據現場民警的描述,死者就是王奇。”
王奇的身上有多處刀傷,致命傷在胸口,他跟張一鳴無關,也有關。
兇手是那幾個拿錢辦事,lj張一鳴妻子的人,王奇所謂的兄弟。
事發之後,王奇在內的一伙人揣着錢逃命,想等風聲過去再出來瀟洒,這事兒也不是頭一回干,避避風頭就行。
卻不料沒兩天,一伙人就聽到道上有風聲,說王奇要自首,將他們賣給警方。
幾人都是些混混,沒什麼文化,一下子慌了神,管不了那麼多,他們為了以防萬一,沒跟王奇對峙,直接就下了毒手。
那通電話最終被查出來是來自A市,就在張一鳴的小三家附近。
張一鳴借刀殺人,一石三鳥,利用小三的妒恨來擺脫妻子,用幾條鮮活的生命來迎接他快要出世的孩子。
可惜他還是沒有那個福氣見到孩子一面。
張一鳴妻子的案子牽扯出來兩條人命,一個是王奇,一個是他自己,他是誰殺的,為什麼來縣城?
如果要見的不是王奇,那會是誰?兇手?
以張一鳴的心機,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不然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有所行動。
張一鳴妻子跟王奇的案子都了結了,張一鳴的還沒有,卻無從查起,他被害當晚的車停在現場外150米左右,周圍沒有勘察出線索。
張一鳴的案子歸縣城公安局管,趙四海帶人回了A市,封北還在縣裏,5.12是他接手的眾多案子裏面,唯一至今沒有破的,在他心裏留了個疙瘩。
兩天,封北給自己兩天時間,如果依舊沒有進展,他就丟下案宗回去。
封北在街邊找到高燃,“你蹲這兒幹嘛?”
高燃看着魚缸里的小金魚,撇撇嘴說,“我想買魚。”
封北愣了半響,“買,回去買。”
高燃站起來,“什麼時候回去啊?”
封北給他拽拽身上的外套,“怎麼?有心事?”
高燃呼吸着混雜汽車尾氣的冷空氣,“不安啊,跟你說過的,我心裏不安,不想待在這裏,想回家。”
封北說,“要不給你家裏打個電話?”
“不打,”高燃說,“臘月二十六我爸生日,我請假回去一趟,你跟我一塊兒去,好好表現。”
封北算算日子,還有一個禮拜多兩天,有時間準備。
回了旅館,封北點根煙,研究5.12的案宗。
高燃吃完一個大柿子,心情好了點兒,他湊過來,拿起一張照片看,“這是裝碎屍的袋子?”
封北說,“對。”
高燃把照片拿近一點,眼睛湊上去。
封北整理整理照片,“看出來什麼了嗎?”
高燃壓下心頭那股子怪異的感覺,“這袋子的花紋一看就不是市場上賣的那種。”
“是嗎?”
封北把煙灰彈到垃圾簍里,“那時候你才多大,五歲,你知道?”
“我奶奶會編,我見過,有一點印象,”高燃又去看照片上的袋子,說出自己的推測,“命案發生的突然,兇手把屍體砍碎后急於扔掉,就隨便拿了家裏的袋子。”
他想了想說,“還有一種可能,兇手以為這種花紋的編法很常見,這種可能對應了兩點,一,兇手年齡不大,二,袋子不是他編的,是家裏的長輩編的,所以他不了解。”
封北揉揉額頭,“這案子隔的太久了,案發當年我才十四歲,要是晚個十年,我第一時間接手,興許還能找到線索。”
高燃說,“既然你都明白,那還查什麼?”
“我給了自己兩天時間。”封北說,“楊志在調查張一鳴的案子,兩天沒準兒會有眉目。”
高燃把那些照片全看了一遍,頭疼,“我想去帥帥家。”
封北握住他的手拿到唇邊親了好幾口,做標記似的用牙留下一個很深的印子,“去吧,別待太晚,走之前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冬天日照短,高燃去時,天光已經昏暗。
巷子裏有個人在鏟雪,高燃嘴裏的“陳叔叔”正要蹦出來,就聽到那人說,“小燃,你來找帥帥?他跟他爸出門了。”
高燃走近點,這才知道中年人的身形寬很多,發量也多,不是陳書林,是他大哥陳書為。
賈帥家是三家一起住,一左一右是大伯二伯,他家裏小,地方不大,樓上一間,樓下一間,帶個小廚房,其他兩家要寬敞一點點。
這種不分家的情況□□十年代要多一些,現在很少見了。
高燃去了賈帥的大伯家,從小到大,他來這邊的次數不超過一隻手,記憶模糊。
陳書為拿着一盒花生牛奶過來,“小燃,你在屋裏看什麼?”
高燃指着壓在玻璃底下的一張老照片,上面是兩個年輕人,女的留着兩個□□花辮子,模樣清秀,男的穿着汗衫,斯文端正,“大伯,這個是叔叔跟帥帥他媽?”
陳書為湊近點,“是啊,那時候倆人的感情好着呢。”
高燃沒聽帥帥講過,“後來呢?”
“後來啊,”陳書為的眼中浮現一抹回憶之色,“後來你陳叔叔上外地讀書,倆人就那麼散了。”
他滿臉笑意,“不過緣分的事,說不準,你陳叔叔還是跟帥帥他媽走到了一起,他跟帥帥的感情也好,情同父子。”
高燃在一堆照片里找到了帥帥,“大伯,帥帥他爸是哪一年去世的?”
陳書為說,“好像是87年,他賣鵝不但在秤上面做手腳,還給鵝喂沙子,被人給打了一頓,回來沒幾天就死了,要我說,他就是被自己那些小聰明害死的,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不老實做人,偏要搞歪門邪道,帥帥要是在他手裏,不可能有今天的作為。”
他的字裏行間都是鄙夷,甚至有些厭惡。
高燃哦了聲,“陳叔叔88年就跟帥帥他媽在一起了嗎?”
“89年吧,那一年我不在縣裏,回來過年才知道的。”陳書為把花生牛奶遞過去,“小燃,這個拿去喝。”
高燃沒跟陳書為聊多久,就聽到外頭傳來話聲,賈帥跟陳書林回來了。
賈帥把高燃帶到自己的房間,給他吃的喝的。
高燃沒在堂屋看到那張遺像,他心裏有點納悶,不答反問,“帥帥,你想你媽媽嗎?”
賈帥放下手裏的書。
高燃奇怪的問,“幹嘛這麼看我?”
賈帥不答,只是說,“為什麼突然提她?”
高燃實話實說,“我沒看到你媽媽的遺像,想起來了就問一下。”
賈帥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判斷他有沒有扯謊,“要賣房子,遺像收起來了。”
高燃往嘴裏丟了兩個梅肉,“你想不想她?”
賈帥拿起書,視線落在那些小字上面,“她離開人世,很快樂,如果我想她,她地下有知,會挂念我,就不快樂了,所以我不想她。”
高燃鼓着腮幫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枱燈底下的發小。
賈帥伸出一隻手在高燃眼前晃晃,又用手去戳他的腮幫子。
高燃快速吃掉梅肉,吐掉嘴裏的半個殼,他嘆口氣,“帥帥,我覺得我很不了解你。”
賈帥又一次放下書,這回沒再拿起來。
“我也不了解你。”他說。
夜裏,高燃驚醒了,他睜大眼睛,一聲一聲喘息,汗如雨下。
封北開了燈,把他撈到懷裏摸摸抱抱,“做噩夢了?”
高燃推開封北坐起來,一邊找衣服一邊說,“我要去看張一鳴。”
封北把人拽回被窩,沒好氣的說,“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覺,去看什麼屍體?明早去。”
“不行,我一定要現在去,”高燃吞咽唾沫,嗓子干啞,“我要再看一次張一鳴胸口的斑。”
封北盯着青年看了幾秒,起身給他拿衣服。
凌晨兩點四十五,工作人員將張一鳴的屍體從冰櫃裏搬了出來。
現場只留下封北跟高燃,前者叼根煙提神,後者沒有一眼不眨的看着那塊斑,而是杵着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兩點五十,三點,三點十分,封北把黏着嘴皮子的煙扯下來,“走了。”
高燃沒動。
封北在旅館就發現他不對勁了,死活要來,來了又不上前,明顯的糾結,掙扎。
斑就高燃一人能看見,封北只能通過他的描述來做猜想,有心無力。
“不想看就回去,明天再說。”
封北頓了頓,“其實你看不看都不重要,你已經有答案了。”
高燃的臉色發白。
封北說,“你在逃避。”
“有不想面對的現實,就下意識的退縮,但又過不了心裏那道坎,所以很矛盾。”
高燃的身子一震,他垂着頭,沉默許久,“我睡着覺,迷迷糊糊的聽見了那些嘈雜的聲音,就在我的耳朵邊,袋子拖在地上的沙沙摩擦聲,張一鳴的喘息,他妻子催促的話聲,這些都很清晰。”
封北看他又不說話了,就替他往下說,“除了張一鳴跟他的妻子,還有第三人在場。”
高燃用手捂住臉,大力搓了搓,他動着嘴皮子,想說什麼,又遲遲沒有說。
封北去把門關上,“第三人是誰?”
高燃的眼睛發紅,艱難的從說出一句話,“是帥帥的媽媽。”
封北滿臉驚詫。
高燃有些語無倫次,“我聽見了她的嗚咽聲,很細微,就一聲,她也在拖着很重的東西走路,驚慌之下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