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瞧病
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得感覺讓郭嘉很不適應。原本以為當今天子好對付，原本以為當今天子背後有高人，可現在高人還沒見到，就被天子給耍了一通。雖然這中間也有自己麻痹大意的原因存在，可天子並不一無是處，這也是顯然易見的。
郭嘉並不想吃下這次啞巴虧，可天子自見過他一面后就不再見他，讓郭嘉想要扳回一局都找不到機會。無奈之下只好去見荀彧，結果從荀彧那裏郭嘉才知道如今天子已經不在長安，至於去了哪裏，郭嘉沒問，荀彧也不可能告訴郭嘉這個外人。
沒找到正主，郭嘉就打算離開。終歸不是跟荀彧一個陣營的，必要的避嫌還是要做的，郭嘉可不想被人趕。不想荀彧卻叫住了郭嘉，“奉孝等會，既然來了，正好省得我一會再專門去找你。來人，去請華神醫來。”
“……文若，你病了？”郭嘉聽到哦神醫二字，連忙關心的問荀彧道。
“你才有病呢。”荀彧白了郭嘉一眼，解釋道：“是聖上離開長安之前安排的，聖上說奉孝你印堂發黑，身有隱疾，恐怕活不過四十，正好趕上華神醫在長安，所以請華神醫給你瞧瞧看還有沒有救？”
“……呵，沒想到當今天子還會看相。”郭嘉嗤笑着說道。
“奉孝，莫要小視聖上，任何小視聖上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荀彧聞言不高興的提醒郭嘉道。
“天子的確不容小覷，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能讓你荀文若如此死心塌地。”郭嘉聞言也面色轉冷的說道。
……
“我不瞧！我又沒病，瞧什麼瞧？文若你若是還當我是朋友，那就不要逼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當華佗來了以後，郭嘉表現的極不配合。荀彧見狀皺眉道：“既然沒病，讓華神醫替你看看又怎麼了？”
“既然沒病，我幹嘛讓他看。”
“萬一有病呢？”
“沒有萬一。依我看你才有病，你才應該看看。”
“你……”荀彧被氣得指着郭嘉說不出話，好半天的嘆了口氣道：“聖上當初跟我說你絕對不會乖乖聽話，我當時還有些不信，現在看來，又被聖上說中了。”
“文若，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不會是想跟我說什麼天子天命所歸一類的鬼話吧？”郭嘉皺眉問道。
“你既不肯聽，那就莫怪我對你不客氣。”
“怎麼？難道你的聖上還給你出主意如何說服我乖乖看病了？”郭嘉聞言笑問道。
“……聖上臨走前只給我留下一句話，看到你現在的德性，我算是徹底明白什麼叫我的地盤我做主。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
“你！你！”郭嘉吃驚不已，印象里的荀彧可不是像現在這樣，就在郭嘉為荀彧的話感到意外的同時，門外聽到荀彧命令的兵丁也沖了進來。郭嘉是個合格的謀士，但因為身體一直不好，所以面對五大三粗的兵丁，郭嘉想不就範都難。
“荀文若！你！你！！你就是這麼對待故友的！！！”郭嘉被按在了地上，怒聲質問荀彧道。
“我的地盤我做主，誰叫你不聽我勸的。”荀彧沒好氣的說了一聲，隨即對旁邊看傻眼的華佗說道：“華神醫，有勞了。”
“你最好以後別落到我手裏。”身體被制的郭嘉只能惡狠狠的瞪着荀彧說道。
“笨蛋。”荀彧忍不住罵了一聲。
……
等到華佗為郭嘉把完脈，又翻看郭嘉的眼皮看了看，最後又讓郭嘉把舌頭伸出來讓他看了看舌苔。郭嘉此時倒是配合，只是看向荀彧的眼神也是越來越不善。
“郭先生平日是否有服食五石散的習慣？”華佗示意兵丁放開郭嘉，出聲問道。
郭嘉邊活動着身體邊好奇的反問道：“怎麼？五石散不是葯嗎？”
華佗聞言搖頭說道：“郭先生，葯豈能亂吃。你沒聽過是葯三分毒這句話嗎？五石散雖有壯陽之功效，可……”
“噗~”一旁的荀彧聽到這忍不住笑出聲，而郭嘉的那張臉也由白轉紅，由紅轉黑，惡狠狠的瞪着華佗。可華佗卻像是沒看到郭嘉的臉色，繼續說道：“可長期食用五石散會養成對五石散的依賴，並且五石散中的毒物也會沉積於體內。郭先生現在看着是和常人無異，但一旦病發，那就是藥石無醫。”
“……華先生不要危言聳聽，我不信。”郭嘉脖子一梗道。
華佗聞言嘆了口氣道：“唉~郭先生為何要煒疾忌醫，華某行醫多年，是不會看錯的。若是郭先生此時不接受治療並且繼續服用五石散，恐怕活不過四十。”
郭嘉聞言不看華佗，轉而扭頭問荀彧道：“荀司徒，敢問一句，是不是我郭嘉想得華神醫醫治，就必須得留在長安為天子效力？”
“住口！”荀彧聞言怒道：“休要以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聖上請華神醫為你治病，只是不忍讓我大漢痛失英才，何時提過要你轉投長安了。”
郭嘉還是頭回見荀彧發那麼大的火，認識這麼些年，今日才知道荀彧發起火來是那樣嚇人，自己面對此時的荀彧竟然生出了一絲畏懼。
“文若，莫要動怒，我這不就是一說嘛。”
“哼！用聖上的話來說，你現在就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是是是，我是狗總成了吧，不過……呂洞賓是誰？”郭嘉不敢在這時繼續惹荀彧，但聽到陌生的人名，還是好奇的問道。
“……哼！”荀彧輕哼一聲，沒回答郭嘉的問題。其實是他也不知道呂洞賓是誰，當時他也像郭嘉一樣問過劉協，結果也被劉協東拉西扯的給敷衍了過去。
好在郭嘉此時不敢惹荀彧，見荀彧不肯說，還以為荀彧還在生他的氣，便提出告辭，但對讓華佗為他瞧病一事郭嘉還是堅決反對。荀彧見郭嘉死不悔改，也是真的有些發火，可瞧病這種事病人若是不肯配合，醫生也沒轍，荀彧也只能由着郭嘉離開。
“荀司徒莫急，華某觀那位郭先生還有幾年才會病發，還有時間想辦法勸他。”華佗輕聲安慰荀彧道。
“有勞華神醫了。”荀彧微笑着對華佗說道。
……
郭嘉回到驛館，心裏越想越不對勁，他到現在也沒完全相信華佗的話。這也難怪，華佗是朝廷如今的太醫令，自上任太醫令吉平被牽扯進董承一事後，吉平的太醫令一職就被罷免，人也隨着董承去了青州。
華佗既然是朝廷的人，而當今天子在和自己見面時又不止一次的想要自己留在長安，這讓郭嘉不得不懷疑華佗是受了天子所派，故意誇大病情來嚇唬自己。又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吃五石散，別人都沒事，怎麼就只有自己會出事呢？
心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判斷無誤，郭嘉忍不住取出一包五石散準備壓壓驚，可等準備張嘴服用五石散的時候，華佗的警告又在自己的腦海中響起。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是自己想錯了，那個華佗真的並不是受天子指派故意那麼說嚇唬自己，那自己服用五石散……會不會是自己找死？”
是人都怕死！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王侯將相，在面對死亡的時候都會感到懼怕。郭嘉既不肯相信華佗的所言非虛，又擔心服用五石散會真的出事，一時間有些左右為難。
“軍師在屋裏嗎？”門外的一聲輕問讓郭嘉頓時清醒過來，看了一眼手裏的五石散，郭嘉將其重新包好放進衣袖裏，出聲問道：“何事？”
“軍師，兗州送來了消息。”
“唔？這麼快？”郭嘉有些意外，隨即便明白送來的消息並不是主公對朝廷所提條件的回復，恐怕是兗州又出了什麼事。
“進來。”郭嘉對門外說道。
“這是何時送來的？”手裏拿着消息，郭嘉又問道。
“回軍師的話，是在軍師去拜見天子的時候送到的。軍師，你怎麼了？”答話的人忽然見郭嘉臉色慘白，身體更是搖搖欲墜，急忙上前扶住郭嘉問道。
“……速去準備馬車，我要去趟司徒府。還有，讓人準備行囊，待我回來就出發返回兗州。”
雖然不知郭嘉為何要下這個命令，但來時曹操就明言此行由郭嘉做主，現在做主的人既然發了話，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自然要依命行事。
屋裏就剩下郭嘉一人，手裏拿着剛剛到手的消息，郭嘉兩眼淚水就止不住，一個勁的往外涌，“志才……”
……
郭嘉去而復返，讓荀彧很是意外，可當看到郭嘉滿臉悲容，荀彧的心裏不由咯噔一下，荀彧知道郭嘉是個性情豁達之人，能讓他如此傷悲，唯有親近之人出現不測之時。
“奉孝，你這是怎麼了？”荀彧關心的問道。
郭嘉沒有答話，只是將剛剛收到的消息遞給了荀彧，荀彧一見就明白了，紙上只有八個字，“志才病故，望君早歸。”
“志才……”荀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郭嘉，希望這是郭嘉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當年郭嘉與戲志才一起在潁川書院求學的時候，荀彧就與二人關係密切，現在乍聞好友病故，荀彧的心裏也是忍不住一陣難過。
“文若，我要儘快趕回兗州送志才最後一程，還望你可以放行。”郭嘉看着荀彧說道。
“嗯，替我送送志才。至於你替曹操前來長安所求之事，稍後我會派步騭為使，前往兗州與曹操商議。”荀彧點點頭說道。
“……有勞文若費心。”
“奉孝……”見郭嘉轉身要走，荀彧叫住了郭嘉。
“文若還有何事？”郭嘉轉身問道。
“……那五石散還是不要再吃了，華神醫真的不是聖上安排用來留你在長安的手段。”荀彧語氣誠懇的勸郭嘉道。
“……好。”
……
郭嘉走了，手裏有荀彧所開的手令，沿途並沒有人故意刁難。郭嘉一路上馬不停蹄，連夜趕路，讓隨行的那些人都不由得為郭嘉那副不怎麼好的小身板擔心。
“速開關門！我乃主公帳下祭酒郭嘉郭奉孝。”在虎牢關前，郭嘉大聲沖關上喊道。
“舉起火把，讓我看清面目。”關上有人喊道。
“子廉，你倒是謹慎。”郭嘉聽出說話的人是曹洪，一邊拿起一火把一邊沖關上叫道。
“還真是祭酒，奉孝稍待，我這就命人開關放行。”曹洪看清關下那人是郭嘉，立刻叫道。
“有勞子廉了。”
等郭嘉一行人進關，曹洪看到郭嘉因為這幾日趕路風塵僕僕的憔悴模樣，忍不住關心的說道：“奉孝，你要保重身體啊。”
“子廉，可知志才是因何病而逝？”郭嘉聞言問道。這曹洪是主公身邊的親近之人，當年更是對主公有救命之恩。問別人可能不知道戲志才病故的原因，可問他卻有可能知道。
曹洪聽到郭嘉的詢問，將郭嘉拉到一旁低聲說道：“聽吉平說志才好像是因為食用過量五石散所致。奉孝，我記得你好像也有食用五石散的愛好，趕緊戒了吧。”
“吉平？哪個吉平？”郭嘉皺眉問道。
“就是朝廷前任太醫令，他雖董承前往青州途徑這裏，被主公留了下來。”曹洪聞言解釋道。
“子廉，我還要趕路，就不跟你聊了。對了，過些時日朝廷可能會派使者前來兗州，你可莫要失禮。”郭嘉走前提醒曹洪道。
“奉孝，難不成此行你說服了朝廷？”曹洪有些意外的問道。
郭嘉聞言搖搖頭，叮囑曹洪道：“能不能成還不一定，反正你千萬不要有什麼失禮舉動，以免壞了主公大事。”
“奉孝放心，這點我自然省得，你路上也要保重身體。”
……
郭嘉繼續趕路，總算是趕上了戲志才得葬禮。看到郭嘉趕回，包括曹操在內都有些吃驚，沒人會想到郭嘉可以在今日趕回來。由此也可以看出郭嘉與戲志才的友誼有多深厚。
一番沐浴更衣后，面容還有些憔悴的郭嘉來到了戲志才的棺木前。此時已是深冬，倒是可以保證屍身不會腐爛得太快。看着戲志才那張永遠閉上眼睛的臉，往事一幕幕的在郭嘉的腦海中浮現。與荀彧不同，與郭嘉同樣出身寒門的戲志才和郭嘉有着更多的共同語言。可現在，這位相交莫逆的知己離自己而去了，還沒有一展抱負，就這麼撒手人寰。
“奉孝，莫要太難過。”曹操擔心郭嘉悲傷過度，上前輕聲安慰道。
“……多謝主公關心，奉孝沒事。”郭嘉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事，隨後為戲志才上香，等諸事完畢以後，這才鄭重其事的對戲志才說道：“志才放心，我必會助主公成就大事，你且安心看着。”
因為擔心郭嘉的身體，曹操拒絕了郭嘉想要彙報此行長安的收穫，而是讓人將郭嘉送去休息。等郭嘉走後，曹操叫來了此行隨同郭嘉一起前往長安的隨從，先從他們那裏了解了這次前往長安的見聞，等聽完以後，曹操緊皺眉頭，久久不見展開。
自解決了李傕郭汜的西涼軍這個大患以後，關中內部就已經基本穩定。涼州韓遂、馬騰尚未公開與朝廷為敵，也就是說他二人也有被朝廷收服的可能。只要朝廷守住潼關、武關，東西兩面基本上就可以不用再擔心。漢中早被朝廷所控制，也就是說真正需要朝廷擔心的，其實也就是一個北面的匈奴人。
可相比起當初四面受敵的困境，現在的關中無異已經擺脫了當初尷尬的境地，想讓朝廷主動東歸已經不再現實。
曹操從知道李傕郭汜戰敗那刻起就知道自己想要控制朝廷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機。但他同樣也沒想到，朝廷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穩定。而朝廷能夠這麼快的恢復穩定，最大的功臣恐怕就非當今三公之一的司徒荀彧莫屬。
一想到荀彧，曹操就忍不住感到鬱悶加惋惜。這本來是要來投奔自己的，聽郭嘉說荀彧要來的時候，自己甚至興奮的整晚沒睡覺。可沒料想中途讓盧植插了一手，結果就把“當世蕭何”給送到了朝廷那邊。若是此時荀彧是在自己的帳下效力，那在內政這塊，自己至少不需要像現在這樣犯愁。
“唉~”曹操想到這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主公，郭祭酒求見。”門外傳來許褚的稟報。
曹操一聽連忙起身將郭嘉請進屋，關心的說道：“奉孝，你這幾日只顧趕路，身體恐怕吃不消，不去歇着來此作甚？”
“明公，奉孝睡不着啊。”郭嘉聞言苦笑道。
曹操見狀也不再勸，讓郭嘉坐下后說道：“奉孝讓人送來的書信我已經看過，奉孝覺得我該不該答應？”
“有些能答應，有些……其實答應不答應並無多大區別。”郭嘉想了想，輕聲對曹操說道。
曹操聽后微微皺眉，郭嘉此時所說其實與戲志才病故前對曹操所說幾乎一模一樣，也正是因為差不多一樣，這才讓曹操感到有些不解，“此話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