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江東隱憂
漢軍來了，氣勢洶洶直奔壽春。江東軍上下頓時出現意見分歧，有堅持守城的，也有提議退兵保存實力的。而周瑜，則傾向後者。
周瑜不是孫策，他考慮事情的出發點往往是從全局考慮。起初同意孫策出兵，那是因為周瑜也意識到不能繼續任由朝廷實力壯大，可在袁熙退回河北以後，周瑜又意識到僅憑江東一家之力根本就阻擋不住朝廷的崛起。
這中原終歸併非江東所有，周瑜不願意拿江東的家底為曹操的中原與朝廷拼消耗。更何況與漢軍交戰數月，江東軍已經損兵折將，甚至連主公孫策都負傷返回吳郡休養，在這種情況下，周瑜自然不想與漢軍死磕到底。
壽春雖然地理位置重要，但江東軍擅長水戰，陸戰卻還稍欠火候，若是據城而守，無異於舍己之長，就敵之短。在周瑜看來，壽春守不住，至少以目前江東軍的實力守不住。與其在此徒損自家的實力，倒不如保存實力以待日後。江東畢竟還有一條長江天險可為屏障，只要水軍強大，江東就可以偏安一隅，等日後風雲變幻，再圖中原不遲。
可周瑜的想法卻遭到了以凌統為首的一眾軍中小將的反對，凌統會反對絲毫不出周瑜的意外。凌統的父親凌操在之前攻打汝南時被漢軍大將甘寧一箭射死，對漢軍的仇恨，凌統比誰都要高。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凌統正處在愣頭青的年紀，鑽進了牛角尖就很難讓其退出來，不管是周瑜還是黃蓋等老將的勸說，凌統一概聽不進去。
到最後周瑜也被凌統給逼急了，乾脆以送信的名義將凌統給打發回了吳郡，同時叮囑凌統留在孫策身邊擔任親衛將，保護孫策的安全。
凌統雖然心裏不願意，可將命難違，面對大都督周瑜的命令，他最後還是只能遵從，只是走的時候臉色極其難看。
“公瑾，公績這孩子剛剛經歷喪父之痛，你莫要與他一般見識。”黃蓋在凌統走後專門留下勸周瑜道。
“黃老將軍過慮了，我怎麼會因此怪罪公績。他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眼下非是我軍與漢軍決一雌雄之時，希望他日後能夠明白我的難處。”周瑜聞言說道。
“他會的，等他再大一些，他一定會明白。公瑾，若是撤兵，我們該撤向何處？”黃蓋問道。
“唔……若我所料不差，漢軍此時攻打壽春，要麼就是想要將我軍趕回江南，要麼就是虛晃一槍，明為我江東，實則是想要圖謀曹操。”
“……那我們要不要派人提醒曹操？”黃蓋根本就沒有懷疑周瑜的猜測，直接問道。
“提醒是一定要的，我軍與曹操雖在日後必有一戰，可眼下兩家還是盟友，而且曹操不滅，朝廷就一日不會打我江東的主意。”
……
“又跑了？”在江東軍退出壽春撤往廬江的第三天，劉協就收到了斥候傳來的急報。
“主公，江東軍會退，我們早先不是就已經想到有這種可能了嗎？”司馬懿見狀不解的問道。
“仲達，周瑜跑了就跑了，我是擔心他會不會派人通知曹操主要後路的安全。畢竟此去彭城路途遙遠，若是曹操提前有了防備，那我們奇襲彭城的計劃豈不是就要失敗了？”
“主公，你糊塗了，拿下壽春以後，我們也未見得就一定要去彭城啊，曹操為了對付我軍已經從徐州抽調了大批的人馬，我們可以直接去徐州，抄曹操的老窩啊。相信此時的江東軍是不敢輕易招惹我們的。主公若是不放心，也可以命人留守壽春，確保江東軍無法對我軍下一步的計劃有所干擾。”司馬懿笑着對劉協說道。
“唔……對哦，不是非要對彭城下手。仲達，你這個提醒很及時，怎麼樣？有興趣獨領一軍嗎？”
“主公打算讓我留在壽春？”司馬懿聞言有些擔心的看着劉協問道。
“呵呵……不是，我是想讓你率兵去徐州，抄曹操的老家。這個想法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那自然要由你去完成。唔……你喜歡奇襲，那我就把趙雲、龐德調給你指揮，剩下的人隨我坐鎮壽春。”
“主公，那你的安全……”
“不必擔心，我會命踏白軍更改原定計劃，向壽春靠攏。”劉協笑着答道。
“……司馬懿多謝主公信任。”
當晚，劉協當眾宣佈了自己的任命，陸遜羨慕的看着司馬懿，他倒沒有嫉妒，對司馬懿與劉協的關係，他這些時日也跟人打聽清楚了，知道司馬懿與劉協名為君臣卻親如弟兄，彼此都十分信任對方。
軍議結束以後，劉協留下了陸遜，似是有事交代，陸遜有些忐忑，不知劉協準備讓自己去做什麼。
“伯言，不必緊張，我確實有事想要請你去辦，但去不去卻由你自己決斷。”劉協見狀笑着對陸遜說道。
“主公見笑了，不知主公要吩咐陸遜去做什麼？”陸遜有些尷尬的笑笑，問起了正事。
“在說正事之前，我還有一事要問伯言。”
“主公請問。”
“唔……伯言如今與江東陸家可還有聯繫？”
“……沒有了，自劉備兵敗，陸遜流落汝南以後，陸家為了保全家族，推出陸績擔任新的家主向孫策投誠，陸遜不願為孫策效力，故此也就斷了與陸家的聯繫，即便後來到了安全的地方，也沒有主動與陸家聯繫，或許此時的陸家上下都以為陸遜早已死於亂軍當中。”
“那你與陸績的關係如何？”劉協又問道。
“……主公，莫不是你想要讓陸遜潛回江東？”陸遜聞言想了想，反問道。
劉協倒也不否認，點頭道：“我的確有這個打算，如今孫策受傷，周瑜雖被孫策視為手足，但他終究不是孫家人，江東軍掌握在其手中，難免不叫旁人擔心。而我讓你去江東，就是想要讓你在背後點一把火，至少要讓周瑜在短時間內沒工夫來算計我們。不過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若是沒有把握，我會命別人去，就算失敗，我也不想讓你這個我軍未來的水軍大都督就這麼沒了。”
“多謝主公信任，陸遜願意去江東。主公放心，陸績與我自小認識，關係一向和睦。”
“不可大意，陸績如今已是陸家家主，這心性若是有了變化一點都不奇怪。”
“主公放心，陸遜會小心行事，一旦發現不對，會想辦法脫身。”
“……好吧，既然你認為此行安全，那你就收拾收拾，儘快上路。回頭你去找賈逵一趟，他會為你提供有關江東的情報。”劉協點了點頭，對陸遜吩咐道。
有個正統的名分就是好，至少在招攬人才這方面要比曹操、劉備他們要容易許多。尤其是在朝廷逐漸穩定關中以後，各地的俊才對於朝廷的招攬很少出現當面拒絕的情況。其中賈逵就是之一，他本是河東襄陵人，杜畿出任河東郡守時擔任主薄一職，多得杜畿誇讚，后舉薦給了朝廷。賈逵入京面聖時因緣巧合結識了同樣回京的賈詡，得賈詡看重，被吸納進了主管情報的天眼。
此次劉協出兵中原，賈詡遠在西涼，李儒和賈逵便被劉協帶在身邊。如今李儒身故，整個天眼自賈詡之下就是賈逵。
從賈逵的手中，陸遜得到了厚厚一大摞有關江東的情報，尤其是此時在江東屬於主要人物的幾個人，更是被單獨放在了一起。
回到自己的營帳，陸遜挑燈夜讀。陸家與孫家是世仇，當年祖父陸康盡忠職守防衛廬江，而孫策奉偽帝袁術之命攻打廬江。這本是各為其主的事情，廬江城破，陸康身死，這個仇恨還有化解的可能，但孫策在城破之後卻幹了一件讓陸家上下不可原諒的事情。
正是他的命令，讓陸家的精英子弟幾乎被屠戮一空，以至於原本在江東世家中數一數二的陸家面臨青黃不接的尷尬局面。孫策可以說是毀掉了陸家的根基，這個仇可就結大了，陸遜當年為何會投劉備，還不就是因為劉備可以幫助陸家對付孫策，可惜劉備時運不濟，叫曹操聯合呂布、孫策給算計了，陸遜也因此流落在外，有家不能回。哪怕他後來有機會返回江東陸家，他也不願在孫策的治下苟延殘喘。
如今終於讓他盼來了報復孫策的機會，陸遜當然要努力。更何況陸遜也很清楚想要重振陸家，那他就必須要為劉協立下大功，唯有如此才能得到劉協的重用。他既沒有在劉協最困難的時候去投靠，也沒有與劉協結下深厚的友情，所能依靠的，唯有功勞。
……
江東吳郡
被吳郡人背後稱為富貴閑人的孫權剛剛從兄長的府邸出來。孫策受傷被送回吳郡，孫權得到消息以後第一時間趕來探望。雖然孫策接受了周瑜的建議不讓孫權沾兵政之事，但在待遇上倒也沒有虧欠孫權這個兄弟。所以孫權是有苦自己知，明知兄長在暗中防備着自己，可他也只能在人前強顏歡笑，得知兄長受傷后還要第一時間趕來，免得來得晚了遭人詬病。
孫策的傷不輕，需要靜養，所以孫權也就是看了一眼，連說都沒說上一句就被人給勸了出來。這種時候不適合去酒肆飲酒，孫權打算回府老實待着，等過幾日再說。可沒想到剛出兄長家的府門，迎面就碰到了一員老將。
“孫權見過韓將軍。”孫權連忙向韓當行禮道。
“見過二公子，主公如今如何？”韓當回禮問道。
“兄長的氣色看上去不錯，不過大夫交代，兄長這段時間需要靜養，韓將軍若是沒有什麼要事，最好看兩眼就出來。”
“哦，多謝二公子提醒。”韓當聽后道了聲謝，邁步進了府。
孫權也沒當回事，見韓當進府，邁步走向停在路邊的自家馬車準備回家，卻不想還沒等在馬車裏坐穩，就聽兄長府里傳來一陣喧嘩，緊跟着就見韓當十分狼狽的叫人給趕出了府。孫權見狀不由感到納悶，探病而已，至於將人趕出來嗎？
“韓將軍，你這是？”
“無事，無事，二公子慢走。”韓當支吾了兩句，鑽進馬家就催馬夫快走。
孫權更覺奇怪，只是他也不好去追問，只好帶着疑問吩咐自家車夫，“走吧，回府。”
不想沒等馬車走出幾步，就聽後面有人喊，“二郎慢走。”
孫權掀起車簾一看，是自己的舅舅吳景，連忙吩咐車夫停車，下車問道：“舅舅，何事找二郎？”
“二郎，隨我回府，你娘要見你。”
“哦，我這就來。”
隨着吳景二次進了孫府，這回去的是自家老母吳國太的住處。
“孩兒見過母親。”孫權向吳國太行禮問安道。
“我兒免禮，坐下說話。”
孫權依言坐下，主動開口問道：“不知母親讓舅舅叫孩兒回來有何吩咐？”
“……你兄長如今需要靜養，你身為其弟，此時要多替你兄長分擔一些。”
“……母親，孩兒倒是想要為咱們孫家盡一份心力，只是這江東，是兄長的江東，孩兒不想自討沒趣，反倒讓兄長誤會啊。”孫權聞言苦笑一聲，對吳國太解釋道。
吳國太也知道自己這個二兒子心裏的苦，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這江東確是孫策一手打下來的，原本兄弟若是能齊心，那她也就不用像現在這樣犯愁了。可要怪就怪那個該死的周瑜從中作梗，蠱惑孫策防備孫權，以至於兄弟倆生分見外。唯一讓吳國太稍敢欣慰的就是二兒子懂事，在發現兄長防備他以後主動交權退讓，不讓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操心。
“母親，可是聽到什麼不好的風聲？”孫權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唉，方才你也應該見過那個韓當了吧？”
“是的，孩兒方才出府的時候遇到，還特意叮囑他兄長需要靜養，若是沒有大事最好不要來打擾兄長。”
“唉~可惜那個韓當一大把歲數了還不懂事。”吳國太嘆了口氣道。
“母親，難道真要出大事了？”
“哼！他能有什麼大事？無非是來向你兄長告狀，說周瑜有擁兵自重的可能。”
“不會吧，周瑜與兄長相交莫逆，友情深厚，而且他的人品一向不錯，應該不會幹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才對。”
“唉~我兒能這樣想真是再好不過。可惜韓當卻偏偏不曉事，跑來你兄長這裏胡說八道一通，最後氣得你兄長讓人將他給趕了出去。”
“那兄長沒被氣出個好歹吧？”孫權連忙關心的問道。
“幸好有你大嫂在，才讓你兄長沒被氣壞。只是我擔心那個韓當會不甘心，繼續造謠生事，讓吳郡人心不安。”
“唔……這倒的確是個麻煩。母親，知道韓當為何要在這時針對周瑜嗎？”孫權想了想后問道。
“哼，那不是想為他那個浪蕩子出氣。”吳國太冷哼一聲道。
“啊？”孫權一時沒聽明白。一旁的吳景見狀為他解釋道：“二郎，韓當的長子韓綜前不久叫周瑜從壽春趕回來了。據說是韓綜在當值期間玩忽職守，不在城頭守城卻跑去私會情婦，正好讓巡夜的周瑜碰上。”
“哦，原來如此。那周瑜這回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孫權聽後點點頭，心裏卻在暗自幸災樂禍。韓當這人一向護短，而且此人不似程普、黃蓋那二人老成持重，平時就總是喜歡倚老賣老的惹人厭煩，這回孫策如此公開的維護周瑜，韓當不鬧個雞飛狗跳才怪。
孫權很期待韓當的下一步打算，不能怪孫權氣量小，換誰因為被人告黑狀而失去一展所長的機會，都會在心裏怨恨那個告自己黑狀的。周瑜雖然勸孫策防備孫權是出於公心，但這不代表孫權就不想看周瑜倒霉。
“母親，若是擔心韓當繼續鬧事，不如找個借口讓他暫時離開吳郡，兄長眼下需要靜養，只要沒了韓當這個鬧事的，吳郡自然平靜。”孫權向吳國太建議道。
“可那韓當若是不肯聽命呢？”
“無妨，母親可以請程普出面，江東三老里程普最年長，威望也最高。眼下周瑜遠在江北，江東這塊也就只有程普能夠鎮住韓當不敢造次。”
“嗯，我兒提醒的是，那你且回府安歇。”
“是，孩兒告退。”
離開了孫府，孫權再次上了馬車，這回倒是沒人再半路叫住自己了。可等孫權回到自家的府邸，就被管家稟報說陸家家主陸績已在府中等候多時。
陸績是陸家的現任家主。陸家與孫家仇恨頗深，確切的說是陸家與孫策之間的仇恨。當初陸家為保存家族不得不向孫策低頭，而孫策在得到陸家的效忠以後也不敢放心陸家。吳郡兩大富貴閑人，一個是孫權，另一個就是陸績。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孫權跟陸績的境遇相似，兩個人自然而然的也就成了莫逆之交。得知陸績來訪，孫權毫不意外，邁步向著自己的書房而去。